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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附近,百姓用钱比城中的人用银多,所以有时候是六百八比一,或是六百五比一,粗略一算,眼前这装了大半筐的铜钱,可当得一百五十两白银使用。
这钱,够在京郊买三十亩旱田。
范志海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瘦弱矮小,看起来根本就是貌不惊人的样子。但起来拜谢时,环顾左右,双眼却是精光四射,看来,是一个精明内敛的人物。
他管两个庄,庄子小,人也不多,但田地颇多,其中还有一些是近河的水田,加起来,水田有一百来亩,旱田有两千余亩,是张佳木庄地里比较宽广平整的两处庄园。
此人奉命唯谨,又踏实肯干,因为是低等执事,月例二两,每三月发给粮两石,年底给布一匹,鞋两双。
待遇一般,但踏实肯干,必定是心思沉稳,遇事肯多想的人。要知道,张佳木不是刻薄寡恩的人,收入也不低,之前薄待,是确实有意为之。
“谢过大爷”上前落落大方的谢过了,但饶是范志海此人精明强干,城府也很深沉,到得自己的铜钱面前时,也是忍不住面露欣喜之色。
黄灿灿的铜钱串成了串,在筐子里码的小山也似,这般的情形,任是谁见着了能不笑的合不拢嘴?
在场的人,哪里知道这是张佳木自己偷偷私铸,只道是东家有天大的本事,想法子弄来这么多的通宝,虽然看着太新,但当时的官府库藏就是如此,只要不在民间通行多年,铜钱拿出来就是和新的一样,眼前这些钱,多半是这位神通广大的东家从天子的库藏里弄出来的,要不然,怎么会和新铸的一样?
下头的人这么想,张佳木当然乐得他们如此。眼前这些钱,虽然有洪武和永乐字样,但其实是捣鬼有术,说是西周的,其实就是上周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
现在政权实在是掌握在文官手中,这些人,拘泥不化,向来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法和想法。在一般情况下,倒也不能说他们完全错了。
帝王做的多,如果做的不对,就会伤到国力,伤到百姓元气。象隋炀帝那样,把隋朝天下生生折腾光了,便宜了李家。
治一郡一县,有时和治一国一样。
前任好心,大兴水利,把百姓折腾的不轻,但肯定会招致骂名。等后任来了,水利现成的,道路修过了,于是清简政务,任百姓休养生息。
结果,郡中大治,百姓却只念后任的好。
人同此心,人明此理,所以明朝的官员就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凡事都不肯自己出头。
除非是黄河大工,非得修,不修不可的水利工程,这样的大工,才会有人抢着去,因为修好了,就可以从优叙功,比如徐有贞,就是在修黄河上立了功,成功起复,回中枢朝中任官。
文官多是如此,连铸钱这样的大事他们也弄不清,这些人,只知道集人采矿会有治安上的麻烦,甚至会有人煽动造反。
有此忧虑,自然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了。宋朝一年铸的铜,明朝得铸几十年,论起经济上的能力来,宋朝真的能甩明朝三条街。
张佳木也是无法,明明光明正大的事,但自己就只能这么偷偷摸摸的做。
好在现在他摊子铺的很大,用钱的地方极多,自己偷铸的钱来,可以解决多少燃眉之急?当然,除非是他,换了别人怕是也没有这个本事了。
盐铁专卖,已经厉行过千年,不要说私铸铜钱,就是自己私铸铜器,在执法严格的时候,抓到了也是杀头的重罪。
一般的勋戚,都没有这种胆色。
也就是控制严密,在地方上网络连结方便,保密工夫做的极好的锦衣卫可以发这种财。不过回头想想,挖金矿,采人参东珠的事也做了,倒也不必在乎多这么一条了。
张佳木赚钱的本事,不要说锦衣卫内,就是举朝上下,也是都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当年纪纲已经成了超级权臣,甚至是汉、赵二王在立储大事上争取的一大势力,以这么大的权势,一样要闹的天下骚然,到处是明抢暗夺,这才积累了一些财富,张佳木却是不声不哈,一点儿扰民的事也没做,锦衣卫原本的那些苦害人的勾当已经一律停止,这么一来,当然是被视为第一等弄钱的高手。
听说不要说是城中的勋戚们了,就连地方上的亲藩,对张佳木也很有兴趣,上个月锦衣卫就有密报,周王和秦王都曾派人到京师来,暗中打听,看看这位锦衣卫的都督大人,到底是靠什么赚了这么些钱。
至于各地王府,广值葡萄,酿酒发售,更是数不胜数。
当然,等他们的酒上了市,张佳木也已经转为别的行当赚钱,根本不必在意人来抢生意了。
赏了范志海,等此人费了老大力气把铜钱抬下后,再下来就是二等三十余人,每人八十贯,然后是三等五十余人,每人六十贯。
一二三等赏完,就只剩下十余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这位厉害的东家大爷,这么摆布,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574章 内助
张福收起名单,神色漠然的塞进怀里,然后才道:“剩下的人么,没钱。”
一语哗然,原本这么说,这些管事大爷们准得大闹不可。不过刚刚众人先挨了一通暴削,现在却是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胆。
“为什么没钱?”张福又说,“自己好好想想。”
一个管事胆子终究大一些,上前一步,躬身道:“回老管家的话,小人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有赏,咱们就什么也没有。”
“你是林有福吧?”张福扫他一眼,不知道怎么的,这一眼竟是灼灼有光,把林有福刺的低下头去,不敢和张福对视。
“你是这绿柳庄和老刘庄的管事,两个庄三百多户,两千亩地,收成虽不是特别高,但你的宗旨就是过的去就成,不愿也不想出头挑尖儿,这一层,没说错你吧?”
眼前这绿柳庄风景与别庄殊异,一条犹如腰带般的河流自庄子的一侧蜿蜒而过,映带着两岸都风景如画,庄上值了数百株柳树,张佳木因此在树木繁盛之处修了一座小小的别院,每次出来都住在这边。
这林有福因此常和府中人接触,算是混了个脸熟。但此人奸滑,遇事不愿出力,这一次各庄都以张佳木之法增收,但此人不愿督人多打井施肥,不吃辛苦,虽然张佳木之法极妙,但管事的不愿出力,佃农们又不曾见识过好处,也不大上心,所以法子虽妙,但收成当然也就一般,此人又善做作,原以为没有人看出来,此时被一语道破,这人立时凛然,想说什么,却是垂下头去不敢出声。
“至于你们。”张福扫视场中,看了看其余几人,回身向张佳木道:“请大爷自己发落吧。”
“几个管庄的执事,倒弄的这么认真了。”张佳木只一笑,喝道:“都拿下来。”
一声令下,自有直卫上前,这些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又经历过生死搏杀,眼前这些执事全是成天和泥腿子打交道的人,哪里经的起这样?直卫们一过来,立刻就都是杀猪般的叫唤起来。
“某人在庄上于某日收取贿赂,某人曾与佃户的妻子私通,某人曾以低价在自己管的庄子上收粮倒卖……”
这一次是张禄出来,手中一张名单,将各人犯事的原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我不服”
一人跨出来,大声道:“我的佃户请我吃酒,关我什么事?凭什么因为俺爱吃两杯酒,就夺了俺的赏赐?”
来此之前,张佳木早就有过交待,所以张禄胸有成竹,上前喝道:“佃户请你喝酒,不外是想巴结你,减免田租,或是庄上有使役时,你能对宴请你的人家更放的宽一些,你自己说,你好酒贪杯,几乎无日不饮,每次都是有鱼有肉,佃户这么破财请你,难道是你长的俊秀可人?”
这管事是山东汉子,长的甚是魁梧,但实在是和俊秀挨不上边,张禄语带讥诮的几句话出来,立时羞的他满脸通红,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旁的其余人等俱是笑起来,这管事好酒贪杯,吃了不少宴请,原本能列在二等,看来,生生把八十贯铜钱给吃没有了。
这么一发落,还剩下五六人,这五六人自是心怀鬼胎,四顾惴然,却不知道上面会如何发落自己。
“这几人,都是为恶多端,而且奸滑的紧,全部拿下……”张禄在处置这几人的时候,倒是比适才紧张的多,说到最后,才又大声道:“拿下了,打”
这数人,有的强逼佃户妻子,有的索取贿赂,而且手段巧妙,没有闹出事来,不然凭张家对下头庄子的控制,早就被发现开革了。
虽然没有死罪,但活罪也是难逃。这一次下来,原本就是要处置他们。一声令下,自是按在原地,最少的二十板,最多的一百小板,打完之后,都是皮开肉绽,有打的最重的,差点就要爬不起来。
打完了,还不能算完,逼奸人妻的,送到官府治罪,其余各人,全部开革出去。
做人管庄执事的,一旦被开革过,以后谋生就难了。当时畿辅一带,勋戚之家都少的有几千亩,多的几万十几万亩土地,而且,兼并越来越烈,土地集中到少数人名下的风气越来越浓,到后来,家有几十万亩的豪强之家比比皆是,除了皇庄是用太监宦官来照应,一般勋戚之家,全部都是用这些地头蛇。
反正他们上交粮食和丝麻绢布,还有养的猪鸡牛羊什么的土物,交足了,在下头就和土皇帝一般,根本不会有人管的。
但一旦开革过,想再吃这碗饭,可就是真的难了。
挨了通打,还被开革,以后只能做个大头百姓,土里刨食了。所有被开革和打板子的人都是捂着屁股,一脸的不甘和怨毒之意。
可是当着那如狼似虎的直卫,又有谁敢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况且还有几人不仅是打板子和开革了事,还要被送到顺天府里去治罪。
逼奸人妻,按律可重可轻,送到衙门里头,几天站枷的罪先受了,然后发配到甘州,一想起来,各人都是觉得毛骨悚然。
这一下,大伙儿才是知道,张佳木有意先放一放,然后考验下头管庄执事们的品格德性,按品性和实效再来分等,分头赏赐。
只是各人想不大明白,这主儿不是刻薄的人,却为什么要这么对大伙。
而且,有一层特别的叫人想不明白,庄上的事,几乎很少见锦衣卫的人来打听,怎么这位大爷就知道的这么清楚明白?
适才张禄念时,一条条一桩桩都是说的甚为清楚,有不少事不是当事的人都说不清楚。当时各人被打板子,头也昏了,一时没想到,等相扶着离开时,倒是有不少人醒悟过来: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迷底,对当时很多人来说都很难想的通,一直到若干年后,锦衣卫某些隐秘部门真正浮出水面时,才算是正式的揭密。
在当时,就连张佳木的枕边人也不大清楚,更加不必提其它人了。
一连的事做下来,费时其实也不久,赏钱发完,庄上人俱都欢喜,等徐氏夫人和公主等人下车来时,近百管事一起趴伏在地上,很响亮的叫道:“太夫人万安,公主万安,小姐万安”
这一回声音是又响亮又整齐,除了少数人,各人都有大筐的铜钱入账,而且适才张福和张禄都有言在先,大爷已经吩咐下来,以后分成就按早前吹风时说的那样,按产量收益来分红。
各人名下的庄园,去掉那些产业,以示公平,剩下土地产出的收益,按比往常年景多出来的拿出来给各人吃红。
多出五成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