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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还添了四缸子金鱼,又种了石榴,后院再种上榆树,前院槐树,一切就都齐活了。就是地方太小,张佳木已经在考虑,要是搞蔬菜大棚赚了钱,不妨买个大点的院子,不能太张扬,和门达差不多就行。到时候,肥狗石榴胖丫头,院子套院子,前有室后有园,小酒再一喝,老婆孩子热坑头,张大老爷的幸福生活就当真开始了。
心情轻松加愉快,张佳木哼着小调,一路查到前院,再看看前门关防,就能回屋睡觉了。
现在他家的大门已经换了,黑门铁环,六品官员家里的门首规矩一点没错,整个胡同,也就是张家有这种规格了。
要说大明太祖虽说是农民出身,但是对礼制是有超乎寻常的热情。从官员到百姓的衣着,吃饭的用具家伙,还有女人的首饰,官员出行的交通工具,到人家大门门头的大小装饰,他老人家当初都有详细的规矩。
据说洪武年间,南京五城兵马司一次就逮了二十来人,原因是他们穿着不该穿的靴子踢球,结果二十来人全部被砍脚。这么一弄,全国上下穿衣出行都有了规矩,太祖他老人家终于满意了。
这也就是洪武年间才能有的事,太祖他老人家太强了。
张佳木哼着曲,想着大明太祖英风漠烈,查完门防后正打算睡觉,却是发觉自己个肚子有点咕咕叫,原来是饿了。
习武的人,饭量都不小,晚间在家里吃饭只顾着说话,饭却是比平时吃的少,再加上睡的又有些晚,这会倒是真有点顶不住了。
他问张福:“可有什么吃的没有?这会儿倒是真饿了。”
一边说,肚子还在咕咕叫唤。张福一听就笑了,老头儿沉默寡言惯了,并不多嘴,只道:“有,厨房有鸭子炖的粥。”
“有别的没有?”张佳木笑道:“这东西不顶饿!”
“那就只有馒头,包子,热热就能吃。”
“过年十来天都得吃这个,现在还是不领教的好。”
“那……叫人给你现做点?”
张佳木倒是为难了,也是好日子过多了,前一阵有两馒头切成片在灶上烤成半焦,就吃的“稀溜稀溜”的极为过瘾,现在又是鸭子又是包子的,自己还兀自挑三捡四的,这大半夜的叫人起来现做,感觉老爷现在还是摆不起这个谱来。
他摆了摆手,意思是随便吃点算了,不过张福不解其意,还以为他不满意,正为难间,听到外头梆子响起来,张福一笑,道:“大爷,外头有卖小食的,要不去外头吃点?”
“哦,是卖什么的?”
“听这梆子响,是卖馄饨和羊头脸肉的,都挺不赖。”
“好!”张佳木精神一振,伸手把大门的门杠拿开,笑道:“就吃这个也挺好的。”
当下主仆二人出了门,一人一盏灯笼,小食摊子却在胡同里头,两人晃晃悠悠的往胡同里头走。
深夜之中,寒气逼人,这般秉烛夜游去吃小吃,虽然冷,倒是有点别致的闲情雅志似的。所以,虽然冷风直往脖子里灌,张佳木犹自兴致勃勃,满心高兴。
到了小食摊前,倒真的是一个馄饨摊,一个卖羊头脸肉。看到这东西,张佳木不觉大为感慨。这馄饨摊子和几百年后几无区别,一根扁担扛着两头,馄饨是捏好的放在一头柜子里,底下还放着各种调料,另外一头是小型的锅灶,一声吆喝,立马可以动作起来。
“掌柜的。”张佳木兴兴头头的道:“来,给我切一斤羊脸,再下两碗馄饨。”
“好勒!”
两个小生意人都答应下来。他们都是苦人儿,一天不赚钱一天就没有了吃食进项,年节将近,再穷的人家都备了些吃食点心什么的,吃他们小吃的人就极少了,这些天生意极淡,这会儿了还来了生意,两人不觉都高兴起来。
馄饨摊主立刻升火,热了锅,就放高汤,馄饨摊的高汤可不是后来糊弄人的玩意,放点味精就是汤了,这会儿可是讲究的很,各种调料,再加上一根大骨头,汤从来都是烫的,成年累月经年如此,最多隔一阵换根骨头,这样的汤,浓稠味香,一勺子出来,就是香气四溢,等汤开了,再搁馄饨,接着撒一把香菜,就算完工。
就可惜当时没有辣椒,张佳木要是想吃浇了辣油的红油馄饨的话,还得再等好一阵子。
切羊头脸肉的师傅就更利索了,很快很薄的刀,运刀如飞,整个羊头脸拿在手里,涮涮涮,没一会儿,一斤肉就片出来了。
上前看时,片的肉其薄如雪,香气扑鼻,片肉的再撒上一点胡椒,拈一片在嘴里,又薄又有韧性,味道极佳。
“好,真好!”
张佳木吃的食指大动,原本是要拿回去的,分了一点给张福,剩下的自己风卷残云一般的吞食,没等馄饨下好,一斤羊肉已经下了肚。
“味道真不赖。”他摩擦着肚子,笑道:“再切一斤,明天当早点吃。”
馄饨也好了,张福端着碗,主仆两人就打算往回走。
这会儿突然传来“砰砰”的砸门声,接着就是骂声,揣门的声响接着传过来,再下来,就是一个女子低声的哭泣,还有男子的怒骂声响。
“唉,这是债主上了门了!”张福一脸悲悯,道:“三节时债主上门,最为难过。年关这一关,就更加难过喽!”
第072章 逼债
“走。”张佳木示意张福道:“去看看!”
“似乎不必吧?”张福有点迟疑,道:“别人家事,大爷又何必去掺合?况且,这样的事,今明两晚还不知道有多少,恐怕想管亦是管不过来。”
“街坊邻居住着。”张佳木笑道:“去看看,能帮则帮。”
他既然兴致这么好,张福自然也只能奉陪。他用托盘捧着馄饨,张佳木一手一灯,暗夜之中,向着发出声响的地方攒步急行。
出声的地方距离张府也不远,大约百来步。
整个胡同里也就二十户左右的人家,只是胡同长而幽深,蜿蜒曲折,所以相隔不远,竟也是走了一点时间,这才走到。
这会儿声响是越来越大了,走近一瞧,果然是如张福所说,有一群彪形大汉,正堵在人家门口逼债。
原本的大门被砸开,门栓门环什么的碎了一地都是,几个大汉簇拥着一个穿着貂鼠皮戴着大帽的中年男子正与院子里头的人僵迟,里头哀求外头吵嚷,三节催债就是撕破脸皮,根本没有情面可讲了。
当时的百姓是很少有在交易时给现钱的,一则,是未必有,二则,是当时的货币流通再怎么也不能和后世相比,随便是谁身上总有点现钱,越是有钱人越不带钱。那会儿,除非是富贵人家,普通百姓家里头是没有多少现银子的。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要钱?没办法,只能先赊欠着,到了年节时攒好了钱,自己到铺子里头还去。
还的迟了,或是没有钱,那好,债主自然会在半夜里提着灯笼上你家门。到那会儿,别人家里头是岸板剁肉声,您家里头是债主拍门,一样过年两样滋味,那感觉就甭提了。
所以一家之主算计着还不上账的,在年前一根草绳悄然自己了账的大有人在。
眼前这家的情形却不是如此。张佳木悄然听了一会,原来这院子里家主只有王姓兄妹两人,兄长叫王勇,二十来岁,妹子王英,十五六岁左右,这会儿兄妹两人被一群大汉围的水泄不通,当哥子的双眼通红,护着低声哭泣的妹子,拦在大门口,不准债主进门。
他们的母亲早就亡故,父亲是旗手卫的总旗,没落下几个钱,年前几个月得了痨病,缠绵病榻,花费极多。家里能当的东西已经当光了,后来当父亲的一病归西,连下葬的钱也没有。
做儿子的没办法,只能去借了放利钱的高利贷,买了棺木,把父亲安葬了事。
原本袭了职可以慢慢还债,但现在袭职岂是易事?都督府和兵部办理袭职都是要银子的,还有本卫的经历司,没银子谁理你?
没有袭职,债主当然就上门,而且极不客气。
这会可没有欠债是大爷的说法,没有银子,总还有个世代所居的院子,债主打主意的,就是这一幢两进的小院了。
“怎么着,想好没有?”穿着貂鼠皮毛还冻的发抖的债主没有什么好耐性,他催问道:“把房契先交出来,过了年到顺天府记个档,咱们的账就算两清。”
“姓李的。”王勇红着双眼道:“就借了你三吊钱,就得拿房来抵,放利钱象你这么放法,没听说过!”
“甭管欠我多少。”债主一脸的笑,老猫戏鼠一样,只道:“有钱没有,说吧。没钱,就拿房来抵,你就是欠我十个大钱,今天没钱我也得拿房契。”
王勇怒道:“你不知道我是旗手卫的世袭总旗?”
“别说是还没袭职的总旗,就算你当真袭了总旗又能怎么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实话和你说吧,我放债给京卫的武官也不是头一回了,官司打到皇帝老子那里,也是我赢。”
这债主虽然强横无礼,而且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人味儿,但说的倒也是实话。京卫很多,但欠债还钱,大概他到哪儿要债也吃不了亏。
当然,要是遇着锦衣卫的大爷就不好说了,别说他敢不敢设局坑锦衣卫的人,要是真敢,吃一顿打也是白打!锦衣卫再落魄,打跑几个上门的债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一般来说,锦衣卫欠钱也得还,不然的话,坏了名声,下回谁敢赊欠给你?
“快着点。”债主还是一脸轻松自在的笑,他道:“舍不得房契,把你妹子给我带走也成。我看她长的还真可人疼,到了我家也受不了罪,哈哈。”
这般说话,形同莫大的侮辱,王勇虽然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上前。
“想动手?”几个大汉上前,围住王勇,警告道:“知道你功夫高,不过打伤了咱们,你还得赔汤药钱,想清楚了再说。”
原来这王勇是旗手卫世家子弟出身,一身本事还真不是眼前这几个江湖把式敢轻侮的。讨债的中年人带着他们倒不是要打架,只是真要动手,靠他们来挡一挡而已。
这么一说,王勇虽然把手指屈的咯巴咯巴直响,却也是没法动手了。
这么一闹,债主脸上的一点怯色一掠而过,知道王勇不敢动手,嘴上可就更加难听起来。
王家这里这么闹腾,已经有不少左邻右舍的出来看,这一下,债主闹的就更加起劲了。灯火之下,只见王勇面色已经由红转白,一脸绝望,妹子王英更是面白如纸,下巴嘴唇都咬出血来。
没出阁的大闺女被人这么调戏,如果不是讨钱的债主,王勇不打他满脸花都对不起自己妹子。
一文钱难到英雄汉,大抵就是眼前这情形了。
张福看的很不落忍,向着张佳木轻声道:“大爷,虽说要债的无礼,但人家占着个理字,咱们还是不要多事,早些回去吧。”
张佳木想了一想,道:“罢了,这件事我来了结。”他笑了一笑,又道:“街坊邻居住着,又都是京卫的人,我帮他还了债也罢了。”
他有话没说出来,张家虽然没被人过年时逼过债,但也经过算着钱过日子和赊欠过店铺的账,那滋味难受的很,这件事要是没亲眼瞧着也罢了,当面瞧见了,伸一把手救人一家,很合算。
况且,四周不少邻居看着,不是锦衣卫的就是旗手、府军前卫,或是燕山卫、羽林卫的人,这里原本就是京卫武官世家聚居的地方,当初迁都,不少京卫的人都是按着地段住的,今天伸手救王家人一下,对自己在京卫之中的名声大有帮助,一点小钱,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