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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乡下,就把那些欠赋,或是欠了草束的百姓全抓起来,先打一顿小板,叫百姓倾家荡产的交上钱来完结此事,如果不交,就用枷锁了,带回县里继续催逼。一旦关进牢房,那么,还得多出贿赂狱吏的一份子钱,因为不交钱就锁到尿桶边,不给饭吃不给水喝,非勒索到了钱才可以保住一条性命,那些不肯交钱的死硬份子,就一直在县衙门旁边枷号示众,一直到交钱为止。
实在没钱的,一直枷号数月,侥幸脱出性命的,人也残了。
这般弄法,贪污来的钱海纳百川,积少成多,汇集在一起,自然就不是少数。除了这些摊派,还有力役,里甲、火铺、修河治路,百姓打分家官司,来钱的门路实在是太多了。马知县在任上,一年少说也有五六千以上的收入,这个钱,在勋戚来说不算多,可当时一个百姓,自己家有几亩私田,无病无灾,一年的纯收入也就是十几两银子。而知县的正经俸禄,也就是年薪四十五两银罢了。
这样的蠹虫,张佳木要办一些,文官们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自己人也看不过眼,只是自己人办自己人,很是为难就是了。毕竟大家都有进士同年,有同乡,还有恩师座主,动一个,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以都察院和大理寺,各地巡按御史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非是遇到冤家对头,不然的话,也是不愿把人往死里得罪的。
现在张佳木要办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整一个利益集团就拿刚刚的例子来说,马知县为核心,在他之下,有他的幕客、书办、吏员、家人,这是这个知县身边的上层分润集团,然后还有过百名的衙役和帮闲,再下头,还有各里甲的里长甲工,各村庄的流氓无赖等等,当然,驿站的驿丞还有驿夫算是和知县平行,大家彼此分肥。那些靠着知县和驿站分得好处的士绅,算是另外一个平行线。
动一个小小知县,可能就一下子得罪了上千人。
这还不止,马知县还有好友,还有巴结的很好的上司,还有进士同年,还有同乡、座主、恩师,牵一发而动全身,下了手,就可能是乱蜂蛰头。
现在锦衣卫这里,关的官员足有过千人,最小也得是一个八品或九品的文官,七品以上的就有好几百人。
这是一股何等庞大的势力。
诚然,缇骑派五十人就能把这些官员全杀光,但杀光之后,如何应对汹汹民意?这些人,影响力极大,坏官儿是不少,但清官,好官,也很多。一旦出现乱杀乱关的情形,对张佳木的形象,乃至整个国家的安定,都会大有影响。
“但愿太保不是那种莽撞的人吧。”到最后,王越摇头,轻声道:“现在这情形,咱们也只能在这里等了。”
“我看他不是。”
余子俊一边是宽自己的心,一边也是劝慰王越,只道:“如果他是莽撞的人,吾辈能到今天一直安然无事,直到现在才被关进来?”
“这倒是了”王越憬然而悟,然后哈哈大笑,道:“我们倒是替古人担忧了不过,不知道太保在何处,难道还有什么事,比到这里来更加的重要?”
第615章 喉舌
王越的疑惑自然有其道理,眼前如此大事,必须得立刻对官员进行甄别,然后分批处理。并且,立刻从快禀报给皇帝。
可想而知,抓了这么多人,就算是以张佳木的权势力量,也会有大量的攻讦和反制被瞬间发动,这么久的时间,抓了这么多官员,宫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反应?这一切,都需要张佳木来主持才行。
换了别人,必定是震不住场面,眼前这些官儿,全是滑不留手的老油条,不是以前的石亨之流的军汉可以比的。政变时,要么你死要么我活,政变一完,自然而然的就清算,瓜分遗产,大家分润。
就连皇家也会分一杯羹。
比如曹吉祥在城中就有几百亩土地,这些地被皇太子叫人勘查过,是上好的土地,曹家用来种菜和养猪所用,又因为是在京城之中,所以弥足珍贵。这些地,当然是太子老实不客气的笑纳了,冠以皇庄之名,派了太子宫中的太监,带着旗校和苍头,前去看守了。
曹家和石家的宅院,也是分给群臣,大家欢喜高兴。
但那是政变,白刀入红刀出,强者为尊,谁也不能说什么。眼前的这些事,虽然张佳木用强力手段来进行,但毫无疑问,这是政治,而政治的事,就只能用政治之手腕来解决,绝无例外。
……
张佳木此时就在打算出门。
这一次拿捕贪官的行动,取名为“一清”,含义便是希望官员能一清如水的意思。但显然,连张佳木自己也不敢相信能达到这样理想的结果。
派出去的人都很得力,其中有几个表现尤为杰出。在张佳木的主持下,一清行动极为顺畅,几乎把所有该抓的人都抓了起来。
至于李贤等文官现在的想法和反应,不用多想,张佳木也是清清楚楚。
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
户部尚书赵荣,宣德八年的进士,资历不老不小,年纪五十出头,正是一个政治家最好的年纪,经验足够了,人脉也够了,威望资历都够了,而身体还很健康,精力充沛。
但赵荣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技术型的官员,此人擅长投机,最喜欢见风使舵。前一阵子,在张佳木有些危险的时候,赵荣迅速改换门庭,而现在,一见张佳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则此人就又立刻上门求见。
对这样的人,张佳木倒并不歧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哲学,任何做法都无可厚非。但无论如何,不付出代价就想回来,那也是太便宜了些。
一个团体就得有纪律,不然的话,岂不是一团散沙?
现在这会儿,堂堂的正二品高官,加太子少保的国朝大臣,衣着绯袍,腰缠玉带的大员,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趴伏在张佳木的脚跟前,哭的涕泪交流,口口声声,就是替自己前一阵子的行为做辩解。
“好了”张佳木听了半天,实在不耐烦,因沉声道:“前一阵子,你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愿理会。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所以你当时不上我门来,我可说过什么没有?”
他这般说法,在赵荣听来当然大为不妙,当下自然又是连连叩头。他今天是有备而来,膝盖上捆的有厚厚的一层垫子,所以跪在青砖地面上一点也不吃力,况且张府用度豪华,地面上都铺的有厚厚的毛毯,所以跪起来就更是舒适自如了。
只是这连连碰头之时,额头在地面上需得碰的砰砰作响才成,几下叩完,赵荣不免是晕头转向,大觉吃力。
此情此景,连赵尚书也不免自怨自艾:“唉,要不是拉了一两万的‘京债’没还,鬼才来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他当上大官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之前为京官时,也是苦苦度日,欠的债着实不少。为了当官,自然要走一些门路,赵荣心思活泛,知道苦苦熬资格不知道要多久,他又不是以清秘官侯补升迁,这辈子没有当上庶吉士、留馆翰林,所以大学士是和他没有缘分了,而且自己不以文章见长,在进士同年中也就叫不响名头,想要升官,就只能走歪门斜道了。
借的债,用来送礼的使费自然是占大半的费用,好不容易熬了上来,又投靠了张佳木,算是见机的快。不仅保住了工部尚书的位子,还从工部被调到了户部,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大管家。
六部有富贵文武贫贱六字的考语,工部便是最难听的那个“贱”字,虽然是一部尚书,不过当起来也不是味儿。当了最富的户部尚书,饭食银子也多领一年几百两,权势威风自然也不是当初能比的,所以在数月之前,赵荣是春风得意,对张佳木自然也是忠心耿耿。
但事情一有变化,他也比谁都缩的快。情形不明,谁敢一只船上呆到死,翻了怎么处?岂不是一同都淹死?多给自己留条后路,没错儿。
但当时的选择,现在就足够叫赵荣猛抽自己的嘴巴子,怎么就这么浑。
现在,他用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的眼神不停的偷眼看张佳木,企图从张佳木面色的一点点变化来看出这位大人的心迹变化。
接见他的地点,就是在张府左跨院的内花厅里头,地方不大不小,八张太师椅相对摆放着,每两张椅子中间放着一个红木小几,上面又有青色的小茶锺,正在冒着热气,中间则是条案,正面的墙壁上则是书画条幅,上面画的画案,书写的字,赵荣都是烂熟于心:均是御笔。
除了坐在正中太师椅上的张佳木,左右两边,还有一些锦衣卫的高官。这些人,赵荣多半都是认识,比如年锡之和刘勇、任怨,还有一些,看起来就有些眼生。不过,能在张佳木身边对坐的,显然都是一二品高职的锦衣卫高官。
就算不是,赵荣也顾不得什么了。
就在他叩头如捣蒜的时候,张佳木心中也是有了决断。这个人,卑劣龌龊,不过,是个可以用的人。
有时候,用人只能用合适的人,倒不能用品格高尚的人。事实上,在眼前这种情形下,也只能用这种卑污品格的小人了。
“起来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既然要用了,张佳木便站起身来,一手把赵荣扶起。
见他如此,任怨和对面而坐的孙锡恩彼此对了对眼,都是面露不屑之色。
他们当然瞧不起这种首鼠两端的人,特别是曾经背叛群体的人。在他们看来,已经打上了不可再信任的标签。
不过,现在是用人之际,也没有办法了。
“我有一个新职,要叫你来履新上任,赵大人,你可愿意?”
没有说是什么,但只要这么一说,赵荣就有新生之感,当下连连叩头,答道:“下官愿意,愿意”
“好”
张佳木回座,猛一拍桌,笑道:“左都御史耿九老要致仕了。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去执掌柏台?”
“什么?”
饶是赵荣脸皮极厚,这会儿,还是禁不住羞红了脸。
柏台森森,向来执掌都察的人,不是资历雄厚的大佬,就是以性格强项,清名在外的清廉大臣来担任。
叫赵荣来履此任,不仅是别人愕然,就算是赵荣自己,也是深感意外。
“你也不必有什么担心。”张佳木想了想,安抚他道:“左副都御史林聪资历太差当然,我们有什么说什么,他比你更合适接手,但现在我需要一个听话的人在这个位子上”
刘勇资格够了,因而笑着接口:“一清行动很成功,但太保的意思,往下去还要继续进行,不是靠这种不停的告奸来抓人,所以,总宪柏台的人选,就很重要了。”
这个意思,赵荣其实也是一下子就想到了,刑部的陆瑜是完全的不听话。而且,皇帝也不能任由张佳木把文官们抓捕掉的同时,把上层的重臣和显要的职务也全抓在手中。这样的话,太过危险,皇帝不可能全答应下来。
但都察院位列台谏,实权不多,十分的清要显贵。以前,一直是耿九畴任职总宪,现在看来,也是到了换人的时候了。
不然的话,耿九老衰且多病,压不住后生强项的林聪,所以派一个年富力强,资格也够的人过去,正好合适。
“太保。”赵荣觉得自己有提醒的责任,因而很小心地向张佳木道:“台谏向来是很疏阔的,六科十三道,下官任职之后,当然能掌握一些人,但也会有相当的人不会听下官的招呼,这一层,太保可曾想到?”
“那无所谓。”张佳木笑道:“实际上,你连林聪这个左副都御史也控制不了。”
“太保洞鉴,下官就没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