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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太监中有才有德的少,无才无德的多,一到地方,多行骚扰,自己不正,怎么能正人?所以到了仁宣之末,中官的名声已经是极臭。迫不得已,开始派文官中的都御史任职巡抚,专理地方军政。
巡抚原本就是监察官,有监督百官的权力,同时还加兵部侍郎,这样所有的武职官员也就是巡抚的下属,总督和巡抚照例称军门,武职一品,也只能是巡抚的部属。
这么一来,巡抚虽然只是四品文官,职权却是极高,开始还只是流官,到了正统和景泰年间已经成为常设的地方官,而且制度越来越缜密详细,眼看就要成为文官压倒武臣的常设官,并且时间久了,就成祖制,再想改,就是绝无可能了。
由正统再到景泰,再到天顺,改元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议撤巡抚之事。
打头炮的,当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并且一身横劲的武清侯石亨。
也不知道石亨请了谁做枪手,一篇文章写的骈四骊六,漂亮的很。道理说的也是很恳切,把地方上文官压制武将的情弊说的很真切。
巡抚势成布政使司的上司,这一点绝无疑问,但武官总兵也成下属,石亨的奏章里,则坚不认同,认为不成体制,武官被压制过当,有失官体,也寒了武官的心。
同时,文官中懂军事的少,纸上谈兵的多,虽然于谦当兵部尚书时,用人很得当,边境上用的巡抚和总兵都很尽职,也能够和衷共济,但文官毕竟不懂军事,看了几本兵书就以为自己是姜太公和魏武再世,指手划脚,石亨的意思,这样做法,和在军队里派内臣当监军一样,都成掣肘之势,不利军机。
现在已经有这种苗头,粮食补给也落在文官手中。武官一切仰人鼻息的话,战场上千变万化,何谈事权一统?如果遇到一通也不通的文官,偏又喜欢多事指挥,试问,战场失机之职,究竟有谁来负责?
总之,这一篇文章做的很漂亮。又正是武官势力猛涨,文官势力退缩自保的当口,想想看,大学士中有几个要被流放,甚至是杀头,于谦等文官中能说上话的重臣要么退职,要么被逮捕问罪,武官从龙夺门的很多,正在受宠之中。所以,此奏一上,朝野瞩目,看着只是一种地方官制的设制,其实关系极大,就是文武两大集团,还有中官集团三方势力在军权政事上的大争端的汇总。
这是一篇大文章,谁赢了。一叶落而知秋至,那些旁观的人,怎么下注,捧哪一边的臭脚,到时候可就难说的很了。
“哎,不成功!”
靖远伯王骥已经奔走一天,老头儿须发皆白,神情惨淡,对着自家后园楼阁上的众人摊手苦笑道:“曹吉祥这会正是得意的时候,哪会有空理会我这个老头子?和他谈了半天,不得要领。再找刘永诚。干脆见也不要见了。唉,不成功,不成功!”
文武相争,王老头儿是个热心人,说是武臣,其实是正经的武官,到这会儿,立场就和正经的武官不同了,石亨的奏折一止,正经的武官无不赞同,但文官则无不反对,朝野之中,彼此争的非常厉害。
此事的关键,还在于谁能影响到皇帝。要是景泰年间,提也不必提,于谦那一关就过不去,也不会有武官自己找不自在,提这种明显被驳回的事。但现在不同了,皇帝刚刚复位,身边最得用的,当然还是从龙复辟的那几个功臣。最得势的,当然是现在提督京营的曹吉祥,其次,便是掌握四卫营的御马监太监刘永诚。
只要是这两个太监有一个站在文官们一边,大家的胆气也壮了,总会有人敢出来说话,舆论起来,石亨等人也未必就能一手遮天。
这也是到靖远伯府的一众文官的公议,公推王老头儿去试试口气。
结果老头儿回来,就是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看来,这一次碰的钉子也真是不小。
天顺复辟,靖远伯并不得意。景泰年间,老头儿也是重臣,说话也是算数的。景泰原本叫他在南京当兵部尚书,手握东南兵权,后来回京师后又把看守南宫的重任给了他。说起来也是元老重臣,现在这会到是好了,复辟功劳不如人,说话也不响,儿子王祥参加复辟时表现也不争气,两次落马,沦为笑柄。这功,老伯爷也不打算争了,总之,改元之后,靖远伯府的气象反而不如复辟之前。
但王老头儿是一心为国的人,这一点遭际也是无所谓的事。反正国朝现在统绪是没有问题了,国泰民安也不成问题,为重臣者,操劳国事到这种地步,原本也可以歇肩了事了。
但巡抚之设,关系到未来文武谁柄国政的大事,说起来只是地方政治,但从巡抚开始,一层层的上来,到底要把武官和勋臣的威风权势打下去,大明才能长治久安。
这一点认识,是所有文官的一体认识,就算文官集团品流复杂,按同年,地域,品格,官位,爱好等等分为无数的党派,但是在和勋臣武臣争权这一方面却是团结无比,想法也很简单,只有让文官秉持国政,大明才会顺顺当当的传承下去,不然的话,恐惧唐朝的藩镇之祸,尽管大家对宋朝的孱弱都不喜欢,但宋朝的以文制武这一层,却是所有的文官都极为赞同的基本国政。
“老伯爷。”侍立在一边的李贤是在场文官中的后辈,所以干脆站着说话,他想了半天,皱着眉头道:“锦衣都督张某人,听说是老伯爷门下,何妨请来谈谈?”
“咦!”王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把他给忘了。”
“伯爷怕是太操劳了一些。”李贤笑道:“但此人也是新贵,听说皇上对他非常欣赏,宠信不在曹太监之下,他虽然是武臣,但听说也是幼读诗书的,前唐藩镇之祸,未必也是一点不知道。为了常保禄位,守大明平安,未必就是不可以谈谈看。”
“嗯,嗯!”王骥连连点头,向着坐在一边的吏部尚书王直道:“行俭,你看如何?”
“行。”王直一直闭目养神,到了这会儿才睁了睁眼,道:“可以试试!”
一票大佬都用赞赏的眼光看向李贤,大家坐在这里,一筹莫展,主张都是李贤所出。现在不慌不乱,多方设法,这种沉稳气度,就很不坏。
李贤的大用,也是有征兆出来。
朝局虽然武官大用,但国事不能尽用武臣,还是要有得力的文官。大学士首辅陈循已经年迈不堪用,退职是早晚的事。其余几个大学士退职的退职,流放的流放,王文命在旦夕,景泰年间的内阁,几乎是要换光了。
新的大学士人选,徐有贞入阁也是必然之势。此人能力出众,在夺门复辟之前就已经对当时的太上皇表示了效忠之意,复辟当天,草诏复位也是徐有贞的事,再加上在景泰年间并不得志,种种迹象已经足以证明,徐有贞入阁是必然之势。
除了徐有贞外,则有李贤这样的后起之秀,人品才干都是没得说,几次入见奏对都很称旨,朝中大佬对他也很推许,所以,李贤入阁办事,也就是最近的事了。
有这样的正臣能臣在朝,大家的心思也总算放下一些。老实说,从永乐年间入仕途,历经数朝,到现在巍然不侄的这些重臣们,一个个都是七老八十,精力衰迈,也是到时候推出后进来接手的时候了。
李贤,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好。”王骥总结道:“我这就派人,去请他过来谈谈看!”
第145章 升座
“说起请此人。”王骥话音犹未落。有人接口道:“今天他到锦衣卫大堂接事,召见锦衣卫品官,恐怕要忙的很。”
“不然。”李贤笑道:“最近几天,他忙的可不是这件事。”
“是的。”在场的刑部尚书轩輗接话,他道:“最近他操心的,应该是王文与于谦等人的诏狱。”
他是永乐二十二年的进士,大明有名的廉吏,原本在地方为官,改元之前,太上皇刚刚复位就急诏他入京,入朝之后,奏对时,朱祁镇上来就道:“听说有个官员在浙江为官很清廉,调职时,就带走一只竹筐,这个人,就是你吧?”
有这么一句话,轩輗当然要大用。复辟之后,先就有大刑狱,一批极为煊赫的大官被抓。虽然关是关在锦衣卫那里,但刑部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杀人也要讲刑律,出红差也是刑部的事,最近几天,轩輗这个刑部尚书可没少和张佳木打交道了。
“怎么说?”王骥很关切的问道:“定罪了没有,有哪几个人大辟?”
轩輗摇头道:“还没有。王文,萧滋、萧惟贞三人,还有四个内臣,大辟总是跑不掉了。现在就是在争……”
他还没说完,李贤便紧跟着道:“是在争于延益的生死吧?”
“是的。”轩輗皱眉道:“有人一定要于节庵死。张某人却坚持不可,现在这会儿,就是僵在这里了。要不然的话,这两天就能定论,这一件大事办完,涮新政治,就有改元的新气象出来了。”
在座的人,都是重臣和文官新锐,提起此事,无不皱眉。
这一次,除了一些内官之外,就是文臣大倒其霉,要杀的这些人,全是文臣中得高位者。想想也是可怜,十年寒窗苦读,供职唯谨,就是在废立大事上没有站稳脚跟。意图投机,结果现在就是身陷囹圄,还要身首分家才算完,想一想,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唉,唉!”便是王骥,在这种事上,也唯有摇头叹气而已了。
“无论如何。”李贤斩钉截铁的道:“于延益罪不至此。”
他神情很激越的道:“要是那种安社稷的大功也不可免死,试问,将来若是吾辈落人算中,又有谁替我们说话?”
“是的。”轩輗接道:“吾意亦是如此。但是,张大人同我有约在先,此事有他操办,我们不可出声说话,不然的话,帮忙反成添乱,反而不美。”
“哦?”李贤和张佳木完全不熟,此时只能用很疑惑的语调说道:“听其言,观其行,我们等着瞧就是了!”
……
张佳木这会倒还真的是在接见下属。
地处长安大街西边的锦衣卫大堂占地极广。不远处就是刑部和都察院大理寺等国家法司,整个大明的司法系统,尽皆在此。
定了是二十二日接事,事前所有的锦衣卫官员都接到了通知,一大早晨就已经是冠带辉煌,齐聚在大堂内外。
因为是参见新长官,大家没有穿着平时所着的飞鱼服或是麒麟服,一个个都是头戴长脚幞头,身着各色公服,从大独科花到小独科花,从玉带到银带,犀角带,品流从张佳木这个从一品到从六品,冠带各异,但都是喜色盈腮,公服原本就是朔望朝贺,见驾,升官时所穿着,袍服用料讲究,花色鲜艳漂亮,比起常服来颜色也是有定制,只是没有补服罢了。
张佳木穿着的是从一品的公服,漂亮的幞头帽子,中饰绿玉帽正,穿着大独科花的袍服,潇洒漂亮,腰系玉带,脚着官靴,辰时末刻起开始升座。从各指挥同知和佥事开始,千户、镇抚、经历、百户、总旗,一个个都是冠带辉煌上来叩拜贺喜。
张佳木除了是指挥使外,还是加了从一品的都督同知,官阶勋位,也不是一般的武官可以比的。这么小的年纪,已经坐到武官从一,再进一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将来只要凡事谨慎小心,封侯封伯也不过是指顾间事,整个锦衣卫里,谁能与他并肩?
以往朱骥视事,大家都是指挥,他虽然是掌印,可办起公事来还得客客气气的。锦衣卫现在的官场习气也很重,大家都是世家子弟袭职接事,纨绔脾气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