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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扒种子吃,结果全部中毒,五个孩子中死亡两个,抢救过来三个,其中两个成了痴呆。他们如今都50多岁了,其中的一个痴呆已于“文革”中走失,另一个至今天天坐在村头的银杏树下傻笑,成为大饥饿年代的历史见证人!
最可怕的消息来自关家桥,他们说,有一家只有孤儿寡母两人,家里已断粮多日。过些天,人们不见了那个八岁的孩子,又过几天,人们见那寡妇半夜里起来煮肉吃,肉香引来了附近的饿狗,更有人说,有邻居曾见到那寡妇在削一个男孩尸体大腿上的肉,这个男孩就是她那被饿死的儿子!
关家桥村在放卫星时在全县拿了个第三,上交的征购粮也特别多,早就断了粮。在大炼钢铁中被钢水融化的大福,其家人一家四口,全部饿死。他老伴是饿死在坑上,儿子饿死在猪圈食槽旁,好不容易养大的那个17岁的女儿是饿死在椅子上。姑娘面黄肌瘦,眼窝深陷,颧骨高鼓,一如旧戏里的女吊死鬼。
崮下村在饿死了二三十人的时候,穆三胖急了,也害怕了,他找了辆自行车,挎上他的五一步枪就往公社跑。刚骑到村口,我爷爷从银杏树下闪了出来。
“三胖,干什么去?”
穆三胖一看,急忙下了车:“去公社呀,告急去……”
我爷爷说:“你觉得告急有用吗?”
那时,上级已经在开始分发救命粮,但少得可怜,经过七扣八扣,分到每人碗里不到五斤(每月)。
我爷爷的话把穆三胖问住了:是呀,你咋呼得再凶有用吗?现在是僧多粥少。上级也是没办法!
穆三胖急出了泪:“眼看都饿死了,该咋办呀……”
我爷爷一字一句地说道:“记住,你现在要做的是正相反!”
“正相反?”
“对!今后死亡的人数一个不报。这样上边仍会按原人口补救济粮,这叫吃‘空饷’。这在旧军队里是常有的事……”
穆三胖一下抱住了我爷爷:“哎呀呀,大菩萨呀……”
掌握了这一小窍门,使得崮下村“名利双收”。公社表扬崮下村救济工作做得好,死的人少,给社会主义增了光;同时,村里仍在吃原先标准的救济粮。这样,就比其他村好多了。
第五部分
第50章
饥寒起盗心,兄弟尽阋墙(1)
饥饿的阴云越来越浓重,它重重地压在人们的心头,使人们见不到一线光明。
突然间,人们发现自己的大便已经没了任何臭味,这是食物缺少粮食的结果。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但大饥饿的年代里,沂蒙一带的狗,已经不再吃屎!况且那时的狗也同人一样,已经饿得不成样子了。
接着人们发现,老鼠也开始大批饿死。很多稍大一点的老鼠往往是正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在那儿,再也爬不起来了。人们很高兴地捡起死老鼠去烤着吃,结果发现老鼠骨瘦如柴。
俗话说:“富贵起淫心,饥寒起盗心。”
人一旦饿极了的时候,为了起码的生存,为了最低的自然本能,会将平日里所有的尊严、荣誉、脸面、名声统统抛到九霄云外,所有的道德伦理,信仰理想统统顶不过一块窝窝头!这个时候的人们为了抵御饥饿的啃噬,往往会去偷,会去抢。
村里很快就传出了为了一个窝窝头,兄弟间大打出手的事。
这事就出在绕弯家。
那时还流传着这样一个顺口溜:一天一两粮,饿不死司务长。就是说,无论何时,管伙房的人总是可以利用职权和方便为自己填饱肚子。这时,食堂虽暗地里解散了,但架子还在,为的是应付上边的检查,同时上边来人也好接待。所以,绕弯除了在食堂能基本喂饱自己外,不可避免地也往家里捎回一两个糠窝窝头。因为他家里三个孩子,一个个正是敞开肚皮填不饱的时候。
这天晚上,绕弯同往常一样,将拿回家的窝窝头放在了饭橱里,便到西间房洗脸去了,擦了一把脸回头一看,两个窝窝头没了。再一看,院子里有个人影,像狗一样蹲在暗影里正大口地嚼着什么。绕弯一看明白了,拾起一根推磨棍大吼一声冲了上去:“老三,还我的窝头……”
绕弯一共兄弟三人,老二九岁那年让山上的马蜂给蛰死了,剩下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老三家也有三个孩子,早已揭不开锅了。老三知道当哥的有点道道,平时里总是哀求他给点吃的。但绕弯自己已是自身难保,所以每次均十分坚决地拒绝了老三的哀求。没想到,今天老三尾随进了自己家……
当绕弯第一棍落在老三的后背上时,老三嘴里正含着窝头的另一半,一半已被他吞咽下肚了。挨了一棍后,老三本能地站起,嘴里呜呜地哀求着:“哥呀,亲爹呀……”
但绕弯完全不顾这些,他吼叫着:“快还给俺……”伸手就去抠老三嘴里的窝窝头。这一抠不要紧,食指伸到了老三的嘴里,这个时候的老三是抱定宁肯丢命也不丢食的信念,只见他一使劲,咔嚓一声,绕弯的食指被咬下了一截。
“哎呀,俺的娘啊……”绕弯一声惨叫,一下蹲在了地上。老三趁机拔腿就跑。一路狂奔,一路狂吞。还没到家,两个窝窝头,连同哥哥的一段手指一块下了肚。
自此,兄弟彻底反目。直到今天,两家后人还互不来往(绕弯已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病故,老三还健在。但只要见了哥哥家的人便低头绕开)。
渐渐地,邻村里死人越来越多。但那时,死了人不能说:“又死了XX个”,只能说是“死了XX个”。
一开始,死去的人还是要埋的,为了埋死人,只好奖励活人。因为你不奖励就没人愿埋。就是想埋,也没劲儿埋。怎么办,公社做了规定,凡埋一个死人者奖励杂面煎饼一个、小咸菜一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们纷纷为了一个煎饼而奋勇报名。以至于埋尸成了一项很光荣、很实惠的工作。至少,这张剪饼可以保证你活到明天。
有时,为得到一张煎饼,人们不得不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关家桥埋尸队在将一个人抬到村外时,发现这人还有一口气。埋,还是不埋?埋吧,人还没死,不埋吧,这一张煎饼就没了。
“干脆还是埋……”
“顾不得这么多了……”
“抬回去也是死。”
埋尸队的人意见竟空前一致!最后,这个还没咽气的人就被活埋了。
再过了一段日子,干脆连埋也不埋了。很多人就直接死在了自己的家里。那时,村里村外、屋前屋后、坑上坑下到处是饿死的人。用赤地千里,饿殍遍地来形容是一点也不过分。
这时,在大右派季风的身上也发生了一件事。这天,他收到了已经回济南的“路右派”寄来的一张包裹单,上写糕点两斤。原来,路琴对于季风将回城的名额让给自己,一直牢记在心,总想报答,就在这最饥饿的时候,给他寄来了两斤糕点。这无疑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季风收到包裹单后高兴得像个孩子,立马就找到我爷爷,要他和他一起去公社邮电所去取。
我爷爷知道季风的真正意图,是让他和他一块来分享这些糕点。我爷爷便找借口不去。
季风的执拗劲又上来了:“瞧不起我是不?你再说你不去……”
“好好好,我去,我去……”我爷爷只好答应了。
两人兴冲冲来到邮电所。由于饥饿的缘故,两人都出了一层虚汗,但两人拿到包裹以后,呆了,小木盒显然撬开过。打开一看,里边还剩下两块糕点!
季风与我爷爷面面相觑,谁也没说什么,尽管只剩下了两块。四元钱的取包费照付。付完钱,打开包裹,两人马上来了个二一添作五。
包裹被撬已经成了历史之谜,是在济南就被撬了,还是在邮路上,还是到了关家桥以后,恐怕谁也查不出来了。
但这事却提醒了我爷爷,我爷爷马上找到穆蛋、穆三胖,说季同志是个文化人,是国家的有用之材,不能在咱手里出个闪失,得想个办法。最后,穆蛋出了个主意,让他替刚刚撑死的李拐子喂羊。因为喂羊可以……
第五部分
第50章
饥寒起盗心,兄弟尽阋墙(2)
更愚蠢的是当时还有个混蛋透顶的死政策:宁可饿死,也不准逃荒。上边还提出了这样一个口号“宁死一百九十九,卫星红旗不丢手”。认为逃荒是给社会主义抹黑,是给共产党丢人!
于是,县里抽调大批基干民兵,荷枪实弹地守住沂蒙县的大小路口,严禁老百姓逃荒。
这下穆三胖的苏制五一式步枪终于派上了用场。他带着村里的基干民兵守在关家桥村的西头,凡是进城的老百姓都要审上几审,尤其是一家三口以上的。
不久,穆三胖的这支步枪又押解了一个人。这个人之所以被押解就因为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不过是个处方,而这个处方不过是两个字:粮食。
说这话的人是关家桥的一个老中医,一生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奉行的是“悬壶济世”的行善哲学。周围的人没有不说他好的。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老中医……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很多人因缺粮而患了水肿,便到他那儿求诊就医。
病人问:“缺什么药?”
老中医曰:“就缺一味药。”
“什么药?”
答曰:“粮食。”
就因这句话。被蒋大喇叭认定是“现行反革命”,是“煽动闹事”,并命令立刻抓人。但关家桥本村的民兵实在抹不开面子,不愿抓,便只好让崮下村的民兵来抓。穆三胖只好扛上枪执行了。
。。。。。。
真的不是我爷爷事事都好,料事如神,实在是他经历的事太多了,所以,对所有的事他几乎都有经验。
在这样严酷的形势下,他找到了县委周书记。为了怕人看见,他是晚上去的。当时,县委的几个干部刚刚“开完会”,所谓的开会就是偷偷地吃点东西,那时已没什么可吃的,不过是些糠窝窝和清煮胡萝卜。
周书记一看我爷爷夜间来访,甚是惊诧:“哎呀,老前辈,要不您也吃点……”周书记拿出了三个胡萝卜,这是他准备带回家的。
我爷爷说:“谢了。我有工资,有口粮,还能撑得下去。”这个时候,说实在的,我爷爷毕竟有商品粮供应(原先每月28斤,最少时减至21斤,后又有所增加),还有每月的工资。他和我奶奶两人吃,至少是饿不死的。只是他的一些老部下找上门来,才有些吃紧(一枪准的孙子求上门来,则直接要了我奶奶的命)。
“老前辈,您这深更半夜的来……”周书记一个劲地在想自己是不是哪个地方又做错了。
“周书记,你也是咱本地人吧。”我爷爷反倒不急不躁。
“是呀,我当然是本地人。”
“咱沂蒙人一旦遇到荒年的做法,你可知道不?”
“当然知道,逃荒要饭,闯关东。”周书记说,他家老辈的就有闯关东的。
“是呀,打从大清起,咱沂蒙就有闯关东的习惯。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就连当年吴化文制造无人区时都没有不让老百姓逃荒,小鬼子一来,逃荒更是家常便饭。”
我爷爷越说越气:“怎……怎么到了共产党,反而不让逃荒了呢?!”
周书记也连连嗟叹:“这不都是上级部署的嘛!”
“你凭良心说,这政策对不对?”
“是有点过分。”
我爷爷加重语气说:“人相食,是要上书的。现在饿死这么多人,早晚要查责任。而中国历朝历代都是‘菩萨都是对的’,刀把子最终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