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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不但没事,还添了个儿媳妇,梁茂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摆出家长的威仪道:“喜儿,以后你就是梁家人了,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你是河南哪里的,多少人逃荒来的?”
“俺是淇县的,家乡十几万人都逃荒出来了,路上就饿死了一半,俺爹俺娘俺姐都饿死了,俺弟弟卖给别人家了……”喜儿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梁茂才被深深震撼,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大帅要给自己鞠躬了。
……
江北涌进了大量的河南难民,本来粮食就不够吃的,这下更加艰难,陈子锟在各村都设立了救济点,用大铁锅煮稀饭给难民充饥,很多难民也涌进了日占区,南泰北泰人满为患,伪政府为邀买人心也设立了粥棚救济难民。
陈子锟带着司令部一干人等步行前往附近的救济点,蝗灾过后连茅草屋上的干草都被吃的一干二净,战马要吃精饲料,一匹马的食量顶得上五个人,这年头人都养不活,哪还顾得上马,所以劣马都被屠宰做成马肉汤,而汽车需要汽油,敌后极难搞到油料,所以只能步行。
去粥棚的路上,饿殍满地,难民们饿的胳膊腿瘦的象柴火棍,肚皮却涨的老高,那是因为吃了不消化的树皮。
看到一队达官贵人走过来,难民们纷纷伸出手来乞讨,无神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期盼,而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
“老爷,只要十斤高粱面,换个黄花大闺女。”一个老汉祈求道,他身旁跪着一个女孩,干瘪黑瘦,看不出年纪。
陈子锟叹口气,硬生生把脸扭过去,不是他不愿意救,实在是救不过来。
钱德斯少校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这种凄凉的景象。
粥棚四周驻着军队,严防有人抢粮,一口硕大的铁锅热气腾腾,伙夫拿着长柄大马勺在锅里搅动,一股股香味飘散开去,引得难民们直耸鼻子,几百人举着碗蜂拥过来,嗷嗷叫着要喝粥,一个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眼睛浑浊黯淡,形同鬼魅。
伙夫居高临下,在每人的碗里倒上一点稀粥,拿到饭的人也不顾烫,一仰脖就喝下去,还有人端着碗急匆匆往外走,大概是去给饿的走不动的亲人送饭。
附近设了一个征兵点,抗日救国军的大旗猎猎飘扬,应征的青壮排出去老远,一个个面黄肌瘦,头发老长,衣服残破赤着光脚,比乞丐还乞丐,以往征兵要靠抓,现在不用抓,竖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
钱德斯不解,为陈子锟为什么要给军队增加负担,这些低素质的士兵只会拖累战斗力,而不会有任何益处,身为西点学生的陈子锟难道不明白这个,他解释说只是为了更好的把灾民组织起来,为国家留一些种子,那些老弱病残只能自生自灭了,留下青壮,国家民族就还有复兴的一天。
钱德斯少校流下了热泪,旅途上梁茂才经常唠叨,说自己一个人就抵了起码二十万斤粮食,如果不营救自己的话,就能多换更多的粮食,救活更多的人,自己活了,几万人就得死。
“陈,我欠你们的太多了。”钱德斯感动的说。
陈子锟道:“不必客气,我这就想办法送你去重庆,稍等一段时间,等艾米丽和孩子们回来,你们一家赶紧回美国去吧。”
钱德斯道:“我不回美国,我要留在中国,为抗日战争尽力。”
陈子锟说:“好,你去重庆的话,帮我带一封信给蒋委员长,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情,江北饥荒还不算严重,因为我军和日军之间的战斗不多,百姓略有存粮可以应付灾年,这些难民都是从河南来的,河南是主要战场,汤恩伯的部队搜刮百姓,比蝗虫还要厉害,他才是导致大饥荒的主要原因,我们弹劾他是没用的,必须你一个美国人出面,才能让委座相信。”
钱德斯道:“我一定办好这件事。”
……
钱德斯少校辗转来到了重庆,他的抵达引起了轰动,美联社、纽约时报等机构的记者采访了他,他的传奇经历令人惊叹,美联社特地制作了长篇连载进行报道,美国国内亦为之震动,美国陆军参谋长马歇尔将军致电向他表示慰问,并令他回国接受新的职位。
“我要留在中国!”这是钱德斯少校掷地有声的回答。
钱德斯向蒋介石呈交了陈子锟和美国记者凯瑟琳斯坦利的联名信件,信中弹劾了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汤恩伯,控告他纵兵搜刮百姓,造成河南大饥荒,要对三百万饿死的人负责。
信件呈上去之后如同泥牛入海,事实上蒋介石已经知道了河南的情况,而且也调拨了粮食进行救援,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严重,陈子锟夸大其词只是为了整汤恩伯而已。
钱德斯私下里和美国朋友聊天,谈起这件事,一位叫白修德的美国时代周刊记者告诉他,饥荒确确实实在发生,但仅限于农村,河南的将军们和官员们依然大鱼大肉,至于救灾物资,还没运进河南就被负责赈灾的官员倒卖了,运回重庆在黑市上大赚其钱。
“这就是真实的重庆,真实的中国。”白修德这样说。
钱德斯少校是1937年初调到上海来的,在中国生活的时间不算短,他知道中国贪污风盛行,事实上他也不是那么廉洁,身为后勤军官,倒卖点报废物资什么的是常事,但是那都有限度,至少对得起上帝和自己的良心,重庆这帮腐败官员的罪行,简直可以下地狱了。
美国人的执拗脾气上来,钱德斯再次去找蒋介石申诉,这回却没能如愿,委员长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不过他倒是在一次宴会上见到了久闻大名的汤恩伯将军。
和陈子锟瘦骨嶙峋一脸倦容不同,汤恩伯司令官很富态,看的出营养丰富。
他端着一杯鸡尾酒傲慢的看着钱德斯说:“哦,你就是那个钱德斯?”
钱德斯感受到了他的无礼和骄横,没有搭理。
灯红酒绿的重庆歌舞场和饿殍满地的江北,在钱德斯脑海中交织出现,他仿佛受到了一次洗礼。
该来的总会到来,罗斯福总统获悉了钱德斯少校的传奇经历,亲自发电报向他致以敬意,美国陆军部鉴于他的勇敢与顽强,授予他一枚勋章,并且晋升中校军衔,同时委任了新的职务,美国驻重庆援助租借物资管理处处长。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职务,美国援助以及租借给中国的物资源源不断的从印度经驼峰航线运来,从汽油轮胎到武器弹药,再到压缩饼干午餐肉罐头,都由物资管理处决定分配给谁,美国人深知中国官员的腐败,所以这个工作必须交给一个美国人,而且是有着圣徒一般无私品质的美国军官来负责。
而从日本拘留营里逃出来,在重庆仗义执言的钱德斯中校,就是最佳人选。
钱德斯中校履新后,立刻成为重庆社交圈的宠儿,谁都想和他搭上关系,尤其是那些将军和总司令们,每天都有大量的请柬送到管理处中校的办公桌上。
“别人我不管,汤恩伯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一滴汽油,一听罐头。”在一次派对上,钱德斯中校意气风发的如是说。
第九章 双重军籍
四十年代的美国,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工业国家,珍珠港事件爆发后,全美的工厂都开足马力进行战时物资生产,一艘艘航空母舰和驱逐舰,一架架战斗机和轰炸机,一辆辆坦克和吉普车,还有大量的火炮枪械弹药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从西海岸和东海岸的码头装上自由轮,驶向英国、苏联、印度和每一个需要美援物资的地方。
中国的口岸已经全部沦于敌手,外援的最后陆上通道滇越铁路也中断了,只剩下空中渠道可以使用,美国物资先海运到印度,然后装上C47运输机,经过危险的喜马拉雅山驼峰航线运到昆明,再装车运到全国各战区。
每一桶汽油,每一箱子弹,都是历经千辛万苦送来,而且是以租借或者援助的名义,不需要中国政府化一分钱,而这些稀罕的物资,分配到中国官员手上,第二天就会出现在黑市,这些情况美国人是清楚的,只不过为了顾全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钱德斯中校经历拘留营的折磨和敌后饥荒的见闻后,似乎得到了涅槃,他变得雷厉风行铁面无私,尤其是在援助物资的分配上,刚正不阿,深得顶头上司史迪威中将的信赖。
美援物资的分配,史迪威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印度或者昆明,负责指挥军队,调配战斗机大队这种大事情,汽油粮秣等具体事务,还是要交给军需官来负责,所以钱德斯中校就成了有签字拍板权的人。
中校和汤恩伯有仇,但说一滴汽油一听罐头不给也不现实,毕竟这是美国军事援助,而汤恩伯的部队在河南作战,正是第一线战场,河南失守,潼关不保,西北西南就都危险了,所以该给的还是得给,不过钱德斯要求每一桶汽油都要汤恩伯签字,并且跟踪使用,为此还派了几名尉官前往汤部监督,总之是想方设法的给汤恩伯找不痛快。
汤恩伯是蒋介石的爱将,专程派来诉苦,可蒋介石也没有办法,就算是他也没办法下令给钱德斯,而且委座本人也陷入极度的痛苦焦灼之中,因为那个可恶的美国参谋长史迪威,他一心想把中国军队置于他的指挥之下,想把委员长架空,这是绝不能允许的事情。
在中国,兵权是最重要的,失去兵权,哪怕你威望再高也没用,黄埔校长出身的蒋介石深深明白这一点,当初如果不是他掌握黄埔学生军,拿什么去和胡汉民、汪精卫这样的元老去争夺。
头可断血可流,军权绝不能放,尤其不能放给一个美国人。
中国需要美国的物资援助,美国需要中国战场拖住日军兵力,双方有着共同的目标,但却一直磕磕碰碰谈不拢,美国本来承诺保持在华空军五百架战机,每月五千吨物资,但空军没到位,物资也不足,分配方案完全由美方来定,中国人无权参与物资分配,这些都让委座很头疼。
史迪威是个顽固的美国老头,他很鄙视委员长,甚至私下里给委员长起了个外号叫花生米,蒋介石不是不知道这件事,但表面上还是保持了风度,因为他太需要美援了,这种需求程度甚至超过美国对中国的需求。
所以,委员长只能敷衍了事,把汤恩伯哄走。
回到内室,宋美龄见他愁眉不展,便问是不是史迪威又惹你生气了,蒋介石说何止史迪威,美国人表面上讲自由平等,其实一点都不平等,只想让中国无条件帮助他们,却不想付出代价,实在可恶。
宋美龄想了想说:“我们需要一个和美方关系良好的联系人,来润滑双方恶劣的关系。”
蒋介石道:“子文不是在美国么,他是哈佛大学的高材生,精通英文,还不是一筹莫展。”
宋美龄道:“子文不是军人,和军人打交道自然有力气使不上,我倒有一个人选,他是西点军校毕业,精通英文,和史迪威是二十年的老交情,和钱德斯中校是西点舍友,上下铺的关系,又有救命之恩,请他出山,定然能打开局面。”
蒋介石冷哼一声:“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宋美龄道:“子锟是有些脾气,可有脾气的人往往也有真本事,那些没脾气唯唯诺诺的小人倒是大把大把的,可管用么,达令你写一封亲笔信,我想子锟一定愿意出山。”
蒋介石长叹一口气:“为了国家,只好这样做。”
……
钱德斯中校没有忘记是陈子锟和江北的父老们,是他们省出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