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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却只能示之以恩,至于以威凌之,是想也不用想了,那个家伙手底下的人手,人多势众,几乎占了内衙十之六七不算,且还都是蜀中一等一的豪杰,据闻,此人手下,最心腹,却是当年一些拜火魔教余孽,当然,这也只能是传闻罢了,不过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但就算你知道如此,还能怎的?上门质问,还是传书斥责,都是徒劳而已。
如今只能拉拢,还不太好下手。
当然,这都是自他上任以来,纠结的一些事情,如今使他大惊失色的,不是外间这些让他头疼的谍探们,而是长安这里出了大事。
实际上,是内衙在长安的谍探出了事情,在外人眼中,到未必能引起多大的波澜,但谁知道呢?长安城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一丝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做出大文章来,就更别说,此事还闹的满城风雨呢。
不用多说什么,出事的正是定军侯府。
据手下说,定军侯府昨日一天,就处置了三十几个家奴丫鬟仆妇,其中十几个被打断了腿,和着剩下的,一起赶出了定军侯府。
当然,这里面,有近一半都是宫中赐下去的,定军侯府的人手下没留什么情面,但却还是给宫里的贵人传了信,言道,这些人仗着自己身份,在府内结连成党,弄的府中其他下人敢怒而不敢言。
而昨日,更是有人不知受了何人指使,在饭菜中下毒,欲谋大将军子嗣,府内正在严查此事,大将军一怒之下,做事有失分寸,还请宫中贵人们恕罪云云。
这些人,有太后赏赐下去的,有皇帝陛下亲口御赐,还有太子殿下赐下的,五花八门,而发生了这种事,宫中贵人们觉得丢脸还不够,又能说些什么出来?
但徐春却是知道,这些人,十之八九都是内衙耳目,损些人手不怕,让他吃惊的是,大将军竟然做的如此决绝,竟是一副要将府中内衙耳目一扫而空的架势。
约定俗成的规则被打破,对于内衙人等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无疑,在那些朝堂大人们眼中,内衙密碟,就像是讨厌的苍蝇,虽遭人厌恶,也微不足道,却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而这些苍蝇有些时候也是用处的,能将一些垃圾吃干抹净,还能传传花粉什么的。
这就是内衙存在的基础,他们和后世的锦衣卫完全不能相比,甚至连前朝控鹤府之类的地方也不足以相提并论,因为他们没有实际的权柄。
但现在,有人开始摇动他们的根基,明着告诉他们,府中容不得朝廷耳目,这真的是个坏榜样,若无应对,很快,京中许多人家便会效仿,内衙的存在,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意义。
这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内衙也别无选择,只能反击,不然也许不用旁人动手,陛下那里的怒火就足以让内衙烟消云散了。
但做出此事的不是旁人,而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的话,徐春背后一片冰凉,向陛下哭诉?陛下会怎么说,几乎不用想,根本不用想着陛下将火发在大将军头上,定是要怪内衙养了一群废物。
但若什么都不做,陛下知晓了,还是要怪罪的,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后悔了,不该那般敷衍于大将军赵石,以人家如今的权势,连陛下都要忌惮万分,何况自己这样的小人物?
第十卷 天下兴亡谁人晓 第818章 内衙(二)
“安夫子,今日生意如何?”茶博士面上带笑,彷如老友般招呼着进了茶肆的枯瘦中年人,进来的人确实很瘦,就像一根瘦竹,一身读书人的打扮,飘飘荡荡的,显得他更加瘦了几分。
这位被称作安夫子的读书人,手里拿着一杆布幡,已经折了起来,看不见上面写着什么,摇摇晃晃的进了茶肆的门儿,睁着一双昏黄的好像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般的眸子,懒懒的回应,“唉,世道艰难,今日竟然未发一文利市,张老头,这帐能不能赊着?”
茶博士对这位十年如一日,总到自己茶肆来喝茶的老主顾已经分外的熟悉,好像多年老友一般,以秦人特有的豪爽和痛快道了一声,“你来就成了,还谈什么赊不赊的?”
安夫子就笑,他笑起来就好像竹子上突然多了些枝节,看上去有点可怕,但茶博士已经见的惯了,自然而然的见怪不怪。
安夫子拖着步子,好像乏的已经走不动的样子,来到一张椅子上一屁股坐下,舒服的吐出一口气,开口道:“听说你这里来了蜀中新茶,快沏来让咱尝尝……”
茶博士胡子一抖,不满意了,“你到是真不客气,这蜀中新茶刚到了一日,你就听说了?”
安夫子坐在那里,就好像一根竹子,折了半边,“好茶,自然是给方家尝的,若非你张老头烹的一手好茶,你道我愿意来这里给你唠叨?”
话不好听,但茶博士张老头就愿意听这个,眉开眼笑间,连花白的头发都好像放出光来,“行,冲你这句话,今天这茶我请了。”
见他转身到后面烹茶,只剩一个招待客人的小厮,眨着眼睛,有些不解的想,每次这位安夫子来,都是这么一出儿,掌柜不累,他都累了,但不知怎的,这戏码每次都能让这位穷的好像什么都就只剩下一身青衿的安夫子喝上店里最好的茶,自己也恭维了几次,却只能瞅见掌柜铁青的脸以及迎头而来的暴栗,真的很奇怪啊……
这个时候,安夫子却好像已经睡着了,看上去只有一起一伏的胸脯,还说明这个人还活着。
小厮不由就想,若是安夫子就这么死了,茶肆可要省下不少钱,自己工钱是不是会长一些呢?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位安夫子自从他来了,就常来这里饮茶,也有五六年了吧,之前可能时候更久,也许,安夫子会比他活的还长,有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就会这么想,他还知道,这位安夫子是个读书人,家就住在左近那条巷子里,但要说安夫子叫什么,他是真不知道,安夫子就是安夫子,好像没有名字一般。
安夫子没有娶妻,也没有什么亲戚,许是为了生计,平日里什么都做,教教旁人家的孩童,到街上卖字画,今天看上去,是给人算命去了,嗯,这位安夫子还是个风水先生,左近很有名的风水先生,可能赚的钱都买了茶吧,所以穷成这个样子,要是那样的话,也算是个茶痴了呢,不过自己可不能像他这个样子,自己是要攒钱娶媳妇的。
就在他浮想联翩之际,茶肆门外,脚步声响,一个年轻人大步便走了进来,这个年轻人可是有股气势,虎虎生威那种,腰杆挺的笔直,长的虽说普通了些,但眉宇之间,却蕴着满满的英气,眼神盯着谁时,让人觉着有些可怕,就像被狼盯住一样。
小厮见那年轻人望过来,首先便打了个冷战,还好,年轻人的目光一下子便移开了,小厮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招待。
年轻人往店里瞄了瞄,径自来到一张桌子前坐下,要了一盏茶,两碟小菜,这样的饮茶的人很多,掌柜的就常说,这些人是糟蹋了好茶,看来这位大爷,也是个俗人,小厮方才受了惊,这时不由愤愤的想。
年轻人喝茶很快,吃的也快,不一时,便将面前的东西一扫而空,什么都没剩下,活像个饿死鬼投胎,扔下几文铜钱,结账出门,径自走了。
这位客人很奇怪,小厮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着,但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就好像……嗯,安夫子这么奇怪。
掌柜的烹茶很慢,小厮见过的,眼花缭乱,又是手势啊,又是火候啊什么的,很让人头疼,据掌柜的说,这是祖传的手艺,教不得旁人,小厮也没心思学这个,只想尽快的攒够了钱,娶个婆娘才是正经。
直过了半个时辰,茶才烹好,显然,那个年轻人喝的茶,是掌柜的糊弄的结果。
茶端上来的时候,不用叫,安夫子就已经睁开了眼睛,脸上现出陶醉的表情,就像自己数积蓄时候的样子差不多,小厮在旁边看着想。
安夫子美美的饮了一口,张老头则得意的站在他旁边,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就这样,安夫子还不满意,嘟囔了一句,“可惜无棋……”
张老头脸色黯了黯,可能是在后悔,自己以前未学上两手,不然的话,现在会更得意也说不定。
安夫子喝茶很慢,这是在品味道,喝茶在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感悟,那是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境界,周围人来人往,声音或喧哗,或吵闹,却都无法动摇他的心境,若有方家再次,定然会吃上一惊,这样的定力,已然近似于禅道,以茶入禅……
不过茶终是要喝完的,大半个时辰过后,安夫子叹息了一声,含着满嘴余香,挥手跟张老头道别,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好像这个时候的他,是一天中最有活力的。
安夫子安步当车,回到了自己所在巷子,来到家门前,打开院门,就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眉头皱了起来,枯瘦的手顿了顿,接着还是推开了院门。
如往常般走进院子,回身关上院门,插的紧紧的,毕竟是一个人住嘛,自然要谨慎些。
随后放下手中的布幡,缓步来到屋门之前,推开屋门,天光照进屋子,也照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年轻人依旧是那么锐气逼人,两只眸子闪闪发光,直直盯在安夫子的身上。
屋中多了个大活人,而且还如此健壮危险,安夫子却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也好像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人会出现在屋子里,昏黄的眼珠都没有什么颤动,就这么一步迈进了屋子。
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微微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伸手入怀。
也就在这么一刻,安夫子已经顺手将屋门关上了,年轻人只觉眼前一暗,手刚在怀里掏出一件物什,清风迎面,手中一轻,物什已经被人夺走。
年轻人一惊,习惯性的,伸手便往腰间摸去,但却摸了个空,心中不由更惊,但眼前一亮,屋门竟又被打了开来,阳光照进来,年轻人已是两眼昏花,险些没流出泪来。
安夫子的声音冷漠,就好像根本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你已经死了两次……”
年轻人大怒,涨红了脸,伸手揉了揉眼睛,渐渐恢复了过来,忍住怒气,却见安夫子立在门口处,把玩着手里的物什。
“在下奉命而来,你怎的如此戏耍于我?”话是气话,不过心里却已经毛骨悚然,这个时候好像才明白,自己以后要打交道的人是什么样的家伙。
安夫子没搭理他,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这东西是个小印,通体殷红如血,下粗上尖,形状又好像一把小剑,血红的小剑,底部篆刻的只有一个字,年轻人看过,是一个“刺”字,弥漫着杀气,红的像血一般的刺字。
再抬起头的时候,枯瘦的安夫子还是那个没人知道名字,什么都干一些的安夫子,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安夫子了。
“看来赵飞燕那小子是越活越回去了,给老夫传信,竟然用了军中之人,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儿,他这是……作死吗?”
那昏黄的眸子里,好像燃烧起一团鬼火儿,显得那般阴森可怖,有了这样一双眸子,安夫子自然也就不是以前那个安夫子了……
但年轻人并不畏惧,因为他从不知畏惧为何物,但他察觉到了眼前这个人的可怕,比战阵上他所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来的可怕和危险。
他知道这个人的底细,但从未想过,世间会有这样的人,和鬼一样的人物,而这个人就是当年内衙第一刺客,林暗草惊,安盛……
“老子姓万,叫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