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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期坐着不语,柏林倒想动手推他下去,可是他的教养不允许。又不能在大道上一直停着不动,只得黑着脸开车。
半晌,张子期说:“对不起。”
喔,能让张子期道歉,太阳莫非从西面出来?柏林吓得差点没把车子开到隔离带上去。回过头,只见张子期面色惨白,双手微微发抖。
柏林很想抽他两耳光:“张子期你醒一醒,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你重回到以前没有灵魂的状态好不好?”
可是张子期一脸怆然地转开头去望着窗外,从头发丝都能看出他有一个痛苦的灵魂。
柏林说:“张子期,你这是怎么了?”
四、秘密
到了饭店,张子期却又扯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来:“亲爱的,工作辛苦吗?想吃点什么?”李青挥挥手:“好了,看你笑,我好害怕,无事献殷勤的写照嘛。”
柏林微笑了,张子期也有今天,平时他沉着脸,全体同仁都要陪笑,如今他笑,人家嫌他笑得不好看,真是现世报。
张子期如愿以偿又拉下脸来,李青笑道:“哗,说你一句,给我脸色看。”
张子期忍不住笑了:“能不能不闹?”
原来俩人惯常以此吵骂调情,柏林摸摸自己的胃,真是吃不消这种硬功夫。或者张子期与李青真是一对也说不定,看他们如此默契,很难想象这不是相爱的一对。
张子期从兜里掏出个闪亮的小玩意,扔过去,李青一把抓住,张子期鼓掌:“好身手!”李青把那小东西套在无名指,原来竟是一枚独粒钻的订婚戒指。李青道:“这也罢了,花呢?还有跪下一条腿求婚呢?”
张子期起身自桌上花瓶里取过一支无名花,叼在嘴里,张开双臂:“亲爱的小青,我生命里的阳光,没有你,我一天也活不下去,请你嫁给我吧!”单腿跪下。
李青笑得花枝乱颤,然后一只手支头做思考状:“让我想想,房子呢?存款多少?婚后我工作否?车子呢?”
张子期道:“不要废话,我的膝盖好痛。”
李青笑:“看你这么可怜,我就马马虎虎嫁你吧。”
张子期站起身,把那破花还给花瓶,微笑问:“我们是相拥深情一吻,还是饭后去开房间?或者……”
李青踢他一脚:“想死啊,我们还是坐下研究一下婚前协议吧。”
柏林刚想告辞,却听张子期笑道:“柏林全权代表我。”柏林一愣,重又坐下,张子期拍拍柏林:“好好看看,别让我吃亏。”
柏林觉得这两个人有病得可以,即然如此的不相信对方的感情何必结婚,这狗屁协议,根本是连对方的人品也不相信,虽然现在流行这个,虽然结婚制度本身就是否定感情的可靠性,可是刚求完婚就坐下来谈这个,终是有点冷冷的。
柏林拿过李青的协议,看了一会儿,指出几个破绽,李青同意,一一改了,柏林向张子期点点头:“协议基本还是公平的。”却见张子期望着水晶吊灯的眼里微微流露一丝悲哀。
柏林沉默了。
李青笑着把协议放到张子期面前:“你也看看。”
张子期回过头来,笑容又是那样阳光:“我还信不过你们吗?”大笔一挥签下姓与名。
那天,三个人都微醺,互相搀扶着叫了出租回家,先送走李青,柏林头抵着车窗玻璃望着窗外,他沉默。
不再劝阻张子期,他忽然明白张子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清醒的。张子期闭目仰在座位里,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那微笑,象是冻僵在他脸上了,即使双眼茫然,内心无限悲哀,那微笑纹丝不动。
呵,我有个秘密,可是不能告诉你。
你有没有发现,天底下至悲哀的事,就是我有个秘密,可是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张子期到家,下了车,他忽然扶住车门吐个不停,柏林虽然已经摇摇晃晃,但也只得下了车,扶住他,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上楼,柏林替张子期开了门,张子期倚在走廊墙上,在暗影里看着柏林,只是微笑。
把张子期扔到床上,柏林也是强驽之末了,勉强走到客厅沙发上,一见沙发上的大厚垫子,忽然间象铁见到磁铁,柏林砰的一声摔在沙发上睡着了。
清晨,头疼起来喝水的张子期看见晨光里的柏林。
他不敢置信地慢慢走过来,站在离柏林半米远的地方,看呆了。
柏林想是冷了,缩着身子,双手都抱着,一副可怜相。
张子期微笑,好象占了一个便宜,馋嘴孩子得了一块非法的蛋糕一样,他蹲下来,更近一点地看柏林,可是又怕柏林听到动静醒过来,他在原地没动。一双眼睛留恋地将柏林的嘴唇吻了又吻,心里不是不自责的,可是柏林在那里,他不知何时才会又在那里,张子期对于生命中的这点小小的喜悦无限眷恋,不肯放弃。
可知我爱你?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
十月转眼就要到了,张子期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柏林提醒:“不是十月结婚?”
张子期道:“李青手里有个大项目,没有时间。”松一口气的样子。
柏林问:“张子期,你心里是不是另外有人?”
张子期一愣:“胡扯什么?”
柏林道:“人家是有夫之妇吧?”
张子期“切”一声,也不解释。
柏林道:“就算爱上不该爱的人,是你自己的事,别拉上别人,何况李青是你好友。”
张子期烦了:“闭嘴,你知道个屁。”
柏林被这泼皮骂惯了,脸皮也厚了:“我只知道你罢了。”
张子期说:“靠。”
十月拖到五月,五月又改九月,柏林笑:“人家这些时间,孩子都生出来了。”
张子期愣了一愣:“孩子?”
同一个女人有一个孩子,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可是如果今生今世没有一个孩子,也是一个可怕的念头。
张子期仰在椅子里,眼睛望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在渐渐堕入深渊。
李青是律师世家,父母亲都是业内人士,表兄弟也有律师执照,常有内部消息,那日李青同张子期说:“你们头赵凡要跳远东事务所。”
张子期吃了一惊:“呀,那谁来接他?”
李青若有所思地看着张子期。
张子期想了想:“我从业时间太短。”
李青道:“想想办法呗。”
张子期道:“上次内评同事打分中柏林最高。”
李青讪笑:“那不算什么。那不代表任何事。”
张子期忽然想起,为什么同一个同校同期毕业的好同学往往反目成仇,因为迟早要面对这种竞争的局面吧?
谁有什么手段就使什么手段,哪会因为对方是好同学就有所顾忌呢?可是张子期确有顾忌。
会不会破坏这完美的双人组合?
李青道:“不是你就是他,总有一个要先起来,难道你还希望两人一起做负责人吗?”
如果两个人一起升了,一定是升到不同的地方去了,还是分开了。
可是,人分开,比友谊破裂好吧?
五、你爱我吗?
动用工作以外的手段对付任何人,都是正常的,可是对付柏林……
以后如何再相见?工作对一个男人来说重过一切。如果张子期不争这个位子,柏林会使用什么方法得到这个位子?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张子期心里都不会好受。
李青推推他:“蠢人,柏林有柏林的消息来源,他也有他的办法,不用你担心,也许人家现在正想着怎么变成你的上司呢。”
张子期扬手:“结帐。”
李青脸色一变,还没吃完,她没说走,他要结帐。
张子期交完钱,起身就走。
李青讪笑,真是个高贵的男人,好歹他结了帐才走。
柏林问子期:“赵凡最近有点不对劲,怎么回事?”
张子期道:“可能是便秘吧。”
柏林给他一拳:“真他妈恶心!”
过了一会儿,张子期说:“他要走了。”
柏林一愣,已经忘了那个话题:“谁?什么?”
张子期沉默,柏林要过好一会儿才明白张子期向他透露了一个大秘密。他的一双手在桌子底下握紧,机会来了机会来了,有的倒霉的人,等上几年也等不到一个机会,上司不升也不走,直等到脖子酸痛。
然后柏林望向张子期,同年同等学历,他平和勤奋,子期凌利尖锐,几年来,一个冲锋一个掩护,已经习惯了,忽然间掉转枪口,让他们互相开枪,一时间竟只得双双呆住。
张子期得了先机,他可以暗算他,可是这位坏脾气刺头先生竟是个绅士。柏林呆在那儿,那么,让他如何出招?
好朋友也没有这么个好法。
半晌,张子期笑了:“不要紧的,我另有地方。”
柏林松一口气,放低了声音:“怎么?你也要走?有别的事务所来挖你?”
张子期苦笑:“唉,正在谈判。”
柏林沉默一会儿:“我们合作这么好。”
张子期无言。
柏林升职,请客。
李青与张子期都到场。
柏林问张子期:“你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张子期笑笑:“谈砸了。”
柏林变色。
李青问:“谈什么?”
张子期说:“不干你事。”
柏林代李青不平:“子期,你怎么说话,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张子期未及阻拦,柏林已说:“子期想跳槽。”
李青几乎蹦起来:“跳槽?哪来的这谣言?”
柏林呆了呆,看看张子期,看看李青:“谣言?”
张子期已经怒了,一拍桌子:“李青,你少管闲事!”
李青沉默,看看张子期,看看柏林,她眼里忽然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张子期大怒,那种被人偷窥了内心的最深处黑暗角落的愤怒,他站起来:“李青,咱们道不同,走不到一起去。”
李青恶狠狠地盯住张子期:“是吗?你想同谁走到一起去?”
张子期大惊:“我们分手不出恶言。”
李青沉默,看看柏林那惊异的表情,李青笑了:“张子期,你真可怜,你痴心妄想,你变态!你想要的永远得不到。”
张子期呆站在那儿,他觉得心底已漏了一个大洞,可怕的酸液正在流淌着,吞蚀他的生命。
李青转身而去,留下张子期与柏林,柏林惊异地:“子期,怎么回事?”
张子期干掉杯中酒:“我累了,先走一步。”
李青同柏林一起吃午餐,李青说:“怪我胡思乱想?你见过肯为朋友作这种牺牲的人吗?”
柏林沉默一会儿:“也许真的有人来挖角。”
李青冷笑。
柏林沉默。
李青道:“居然会遇到这种事,我走的是什么运。”
柏林站起来:“你别想太多,张子期不是那种人。”
李青笑了:“你放心,我不会四处宣扬这种事,差点同他结婚呢,说出去很好听吗?”
柏林默然而去。
张子期一直窝在他那小角落里,即使柏林同他说话,他也不过说个是与不,柏林疑惑了,李青是胡说吧?看张子期的样子,不象对他有什么非份的想法啊。
可是对于张子期来说,被人识破心思的打击太大,他觉得自己就象阳光下的一只吸血鬼,被阳光刺痛灼伤,更可怕的是,丑陋的伤口还要任人参观。他缩成一团,拒绝从自己的角落出来。
半年后,柏林调到另一组。他收拾杂物,张子期冷笑一声:“何必如此,你踢我走就行了。”
柏林正弯着腰整理书桌,听了这话,慢慢抬起头来:“子期,你想多了。”
张子期微笑:“是啊,我的思想,已经玷污了你。”
柏林垂下眼:“子期,公是公,私是私,我们不要在这儿谈那些事。”
张子期站起来:“对不起。”他拎起衣服离开。
你想要的永远得不到,连远远看着他,这种微薄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