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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车的殷勤地跟那辆车的赶车人打招呼,那人也回应他,看来相熟:
“是李癞子啊,你的这辆破车怎么了,走不动了?”
还没等李癞子回答,那辆车里面一个人说话了:“杨老四,怎么停车了?还不快点走!今天到新昌要是晚了,误了我的事情,看我怎么收拾你!”
“车里是杨二少爷吧?小的是李家塔的李五啊,打扰二少爷了,告罪告罪!”李癞子更加殷勤了,对着马车连连作揖。
“哦,李五啊……哪个李五?”车帘一挑,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年轻人探出身来。他这辆车比我们乘坐的要精美多了,更高,更宽,有一个方正的箱式车篷,跟后世的货车车厢相仿,但在大清朝却是我见过的最为豪华的马车。拉车的马比李癞子的那匹马高大健壮得多,毛光油滑,眼神锃亮。
“二少爷,您好、您好!”李癞子慌忙拱手施礼,“李五就是小的。我的车陷在坑里出不来了,请二少爷施个援手吧,小的感激不尽!”
叫二少爷的年轻人“哦”了一声,向我们看过来。少主人率先向他致意:“这位兄台有礼了!在下林刘村的林文伟,正要赶赴省城参加秋闱。”其他人也一一施礼。
“林兄有请了!小弟杨一慎,就是前面杨家集人。真巧了,小弟也是去参加今年的秋试的。林兄怎会乘坐如此之车?如不嫌弃,小弟的车内宽敞,林兄何不同车而行?”这个年轻人也是文质彬彬,只是眉细脸窄,肤白唇红,有些女人相。他走出车篷来,拱手施礼,倒也落落大方,不失稳重。
少主人看看还陷在泥坑里的马车,再看看杨家二少爷的高头大马,又是拱手:“如此……那在下却之不恭了,叨扰之处,望兄台海涵!”
“林兄客气了,大家都是读书人,何谈叨扰!快请上车!杨四,放踏凳。”
叫杨老四的答应着,放下一张木头制成的凳子,请少主人上去。
我一直看着他们,听到大清朝年轻读书人之间的谈话,这是第一次,觉得颇为新奇。我早已经知道,在大清朝,读书人的身份很是高贵,普通百姓见到他们要“执之以礼”,否则就是“有辱斯文”,要遭人骂的。这些文绉绉的话我可想不出来,都是听少主人说的。他还说过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类的话,我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反正肯定很要紧。对识文断字的文化人,我一向恭敬,从不无故对他们吠叫。
少主人整了整肩上的包袱,看了看我,拍拍我的脑袋说:“阿黄,你就跟在车后,不能上车去了,可以吗?”我当然高兴了,坐了半天马车,颠啊晃啊,早就头昏脑胀了。我摇头晃脑表示愿意,少主人才放心地上了杨家二少爷的马车。
把少主人让进车里,杨二少爷对站在下面的李癞子说:“李五,你也不必担心,我让杨四帮你把车拉出就是了。”
李癞子又是连连道谢。他与那个叫杨四的一道,拿了一根绳子,拴在杨家的车后面,两车一起用力,总算把车拉出了泥坑。
我一边看着这边拉车,一边留心“看”那四个黑影。那四人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现在更不会贸然冲过来了。他们趴在大石头后面,正在商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四个人离开了石头,向路的另一边走去,七拐八拐,很快就模糊了。我松了一口气,庆幸这边出现了新状况,要是没有陷进泥坑,马车到了山角,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好了,没事了。
正在想着,这边的两辆马车动身出发了。“啪”“啪”,两声清脆的鞭响,马蹄蹬地,踏步向前,车轮也翻滚起来,灰尘又起。我赶忙抬腿跑动,跑到一旁,紧紧跟着。凝神探察前面杨家的车内,少主人好像正在跟杨二少爷说着话,脸上都有笑意。
我彻底放下心来,以为这次科考之旅虽有些许波折,总体还是平顺的。可后来发生的事情表明,我还是太过单纯了,缺乏对人心的真正了解,也缺乏对大清朝的了解。
车轮滚滚,我脚下也是匆匆,跟在后面不敢懈怠。好在体力充沛,马车本身也走不快。
中午在一个路边小镇吃过饭后,在杨二少爷的催促下,他的马车先于李癞子的马车出发了,看上去他好像有要紧的事。少主人没有异议,对我招呼一声,上车跟着走。那个二少爷对我没太留意,倒是那个驾车的杨老四看到我后颇有兴致,跟少主人聊了几句,说些猫啊狗啊的闲话。少主人也没跟他多说什么,只说怕路途寂寞,带上我好做个伴。
马车在前,跑得快起来了,我放开力气来才跟得上。
跑了一阵,我的感觉告诉我,又出现了异常情况!是什么情况呢?我四处转头观察着。
天上太阳正旺,阳光洒落大地,万物感受着它的恩泽,呈现蓬勃景象。路面平整了很多,路旁有稀疏的行道树,稍远些散落着一些农舍。路上行人不多,零零散散走着几个人,都是拿着各式农具的农人。这些都没什么不正常的啊?我疑惑了,但并不怀疑自己的感觉。
再次凝神,把意识放得更远。很快地,我找到了怀疑的对象。在我们后面,有一辆马车远远地跟着,我们快他也快,我们慢他也慢。起初以为只是凑巧而已,可过了好几条岔路后,那辆车还是跟着,这下我不得不怀疑它了。本以为是李癞子的车,半路上趁少主人乘的车暂时歇脚,我饶路跑近了一探,居然是那四个黑衣人,他们乘着另一辆车在跟踪我们。我一怔,这四人竟未放弃?心里自然警兆顿起,不敢松懈。
这样一前一后,半下午时分,我们两辆车来到了一座大城镇。我抬眼一看,就是上次来领赏时的县城。原来这就是新昌县的所在地,那个县太爷应该就是新昌县的县令大人了。
进了还是几个兵丁把守的城门,马车驶过一条石板街,在一座建筑前停下。少主人从车上下来了,连连向车上的杨二少爷拱手致谢,婉言回绝了他一起投宿的邀请。
跟在少主人后面,我回头凝神探察。那四个人也下了车,远远缀在我们身后,装作四处张望观赏,实际上眼睛始终没有脱离少主人。
怎么办?我不免有些紧张,暗思对策,暂时计无所出。
前面街道上的行人多起来了,来来往往,有的闲逛,有的在街边的摊点上选购各式小东西。少主人也饶有趣味地东看看,西望望,很新鲜的样子,却没想到要看一下后面那几个跟着的人。
“你是谁?从哪里来?”
经过一个店铺前的时候,一声狗类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索。我转头一看,店铺门前站着一只黑狗,身材比黑猛小不了多少,正瞪着眼睛看着我,眼里闪着光芒少有善意。有过跟黑猛打交道的经验了,我不慌不忙地站定,看看少主人正在品味街边挂着的几幅字画,暂时不会再走。
“我是东城的阿黄,你不认识我吗?”我决定反客为主,说话半真半假,也摆出一副傲慢的神态看着这只狗,“你叫什么名字?”
那狗没料到我毫无怯意,瞪着我的眼睛收敛了一些。“我叫大勇,是这家酒馆的看门狗,我家主人是买酒的。”它的语气平缓了许多。
“大勇啊,嗯,好像听说过,听说你很厉害嘛!”既然忽悠开了,我索性忽悠到底,一本正经地对它说,傲气不减,嘴巴朝着它,翘起老高。
“嗬嗬,阿黄大哥你听谁说的?”大勇的态度明显恭敬了。我心里一松,暗暗直乐。难怪现代人喜欢忽悠别人,原来忽悠的味道这么美啊!
我没回答它的问话,心里却一动,有了一个主意。既然你们执意要对我们不利,那我就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明的斗不过你,难道暗的我还会不行?想到这,我差点笑出声来。
“嗯,这个大勇啊,想知道谁告诉我的也不难。只要你能追上我,我不但告诉你,还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故作严肃地说,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观察大勇的反应。
“有吃的吗,是不是随我怎么吃都可以?”大勇果然被我吊起了胃口,张大嘴巴看着我,嘴里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一幅馋嘴样。
哈哈!我又是大乐。不怕你狠,就怕你没弱点,被我抓住了你的弱点,还怕不会乖乖听我的?嘿嘿!
我感到浑身的毛发一耸,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邪恶起来了?转念又一想,这次是为了帮少主人,破一回戒罢。嗯,这个,那个,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那好,你准备好,我要跑了!”我看到大勇的口水黏黏糊糊滴在地上,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非“洪水泛滥”不可。
“好,你快跑!”大勇催着我,身体已经肌肉紧张,四肢在鼓劲了。
我不再啰嗦,撒腿就跑,一边感知后面的大勇。大勇不愧有个好身架,速度并不慢,四肢齐蹬,堪堪要追上来。我急忙加速甩开它。跟我相比,它差得不是一点点。尤其是我能感知,不用回头也知道它到了哪里,它焉能赶得上我?
“汪汪!”
“汪汪!”
我们两只狗儿跑在石板街上,向着那四个人直冲过去。
“嗳,嗳,哪来的狗乱撞人?”
“哎呀,狗打架了!”
“躲开,躲开,小心被疯狗咬了!”
……
原本平静的街道一下乱起来了。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继续快速朝四人奔去。近了,近了!我的身子一偏,从一人脚旁闪过,差一些就撞上了,又巧妙躲过。
“嗳,死狗……”
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正在左顾右盼,嘴里话音还没落,跟在我后面的大勇已经撞上他了。“哎哟”一声,那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慌忙伸手扶住旁边的货摊。“哗啦”又一声,货摊上的货品被他抓落在地。
我不管这么多,脚下一用力,没等第二个人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在他大腿上一带,擦着过去了。那人身体一扭,撞在后面另一人身上,两人手忙脚乱起来。
“死狗乱跑!”
“你干什么弄翻我的东西!”
“小心小心,站稳……”
一时间,这个街角一阵混乱,叫骂声不断。我和大勇撒腿再跑,把叫骂声抛在脑后,继续追逐着。
哈哈,搞定!看你们还跟不跟着我们!
我感知着后面几人的狼狈,分外开心。不再保留了,我脚下加速,左闪右躲,把大勇逐渐甩开。不好意思,不能陪你玩了!如果有机会,我会真正带你吃一顿好的,不过掏钱的人是少主人罢了。
钻进一条小巷子,凭着感知,再跑过几条岔路,我又回到了少主人所在的石板街。少主人正在四处找我呢,看到我,他叫着我的名字,来摸我的头。我不再与他嬉闹,张嘴轻咬着他的长衫下摆,往一条巷子里拉他。少主人略一犹豫,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跟着我快步走起来。
我们一人一狗匆匆走进了巷子。少主人也机警起来了,回头看了好几次,却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他当然看不到了,如果他看到了,他会又吃惊又好笑的。吃惊的是昨晚同在客栈里的那四个黑衣人跟在自己后面,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好笑的是那几个人现在正忙着替我和大勇收拾烂摊子呢,被摆货摊的人拉住不放,嚷嚷着索要赔偿。
感知着他们的尴尬神情,我边乐边跑。有侦察力在身,明的斗不过你,暗的我还不会么?哈哈!
什么,你说这是阴谋?对不起,我不知道什么叫阴谋。我只知道有用的就是好谋……
(狗狗斗强人,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