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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门的弟子一些比较粗浅的功夫就由这两人代师授艺。
「好吧!三师弟,这次算平手,以后再玩!」
只要一当着人,叶栴飞就立刻恢复了他那副很罩得住的少年老成面孔,叫秦俭恨得牙痒痒的,却不敢在师姐面前造次。
「师兄,看看你,打得这一头的汗!」
咬着唇,羞赧的少女从怀里掏出一块香喷喷的纱巾,打算亲自替自己心仪的大师兄拭汗。秦俭偏开头去,似乎对她这个亲疏立现的动作毫不在意,可是却绷直背,已暗自咬紧了牙。
「师弟才叫辛苦呢!他打架拼命!」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叶栴飞却避开了堪堪抹到自己脸上来的纤纤玉手,顺手接过师妹手上的帕子,拉过秦俭来没头没脑地给他擦汗。
「喂,你……」
秦俭才想说话,就已经被他「哥俩好」地搭着肩一阵风撮出去了。
「你为什么总让师姐不高兴!」
身不由己地被拖着跑,秦俭回头看看咬着唇泫然欲泣的虞芳芳,心下佯怒暗生,立刻就帮她向身边人讨公道,「师姐比外面那些姑娘漂亮多了!」
「没什么,」叶栴飞依旧带着他那抹让无数少女倾心的疏懒微笑,淡淡地道:「你不让我高兴,我就没兴趣让她高兴;就算我现在让她高兴了,以后你迟早还是会不高兴的,而你不高兴,我也一样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所以算了!」
「快剑」不仅剑快,嘴皮子要动起来的时候也不慢,一连串绕口令似的「你高兴」「我高兴」听得秦俭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唉,你还小,矮冬瓜!」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
十八岁的叶栴飞好无奈地看着抱住大脑袋整个人在发愁的十四岁师弟,重重地在他头上打了个爆栗,顺手将刚刚从少女处拿来帮他拭汗的丝巾一扔,任那抹黄随风飘摇,消失在苍蓝的海潮中。
「对了!不准骂我矮冬瓜,我才十四岁,还有长个儿的机会!」
被他这一敲倒是想起了自己先前追着他打的原因,秦俭一蹦三尺高,气咻咻地申讨前面没算清的旧账。
「有本事继续追我呀!」
坏心眼地用力在他柔软的面颊上重重捏了一把,叶栴飞又一溜烟地遥遥领先。
「有本事你别跑!」
后头依旧跟着一个矮不隆冬的身影,拼命地追逐着前面的脚步。
一如这六年来海滩上从不更改的风景。
§ § § § §
月明星稀,淡淡的月光照在海边的浅滩上。
练功场旁边的屋里子响着均匀的呼吸声,练了一天功的人好梦正酣,透过窗棱的月光形成房内唯一的光源,床铺染到一点光,沐浴在淡淡的银色中。浅碧的床单,随着呼吸而平稳的上下起伏,竟有些像是海潮的波动。
一道顽长的人影站在窗边,悄悄地打量着屋内睡得象孩子般天真的人。轻轻地叩了一下窗,仅得到一句睡意朦胧的呢喃,想是那贪睡的人就算听到了也不会愿意醒来。淡淡地笑了笑,叶栴飞索性信步向海滩走去,抽出了斜插在腰畔的紫玉洞箫,清亮的箫声在海潮声中悠扬,传得很远。
「吵死了……」
果其不然,过了没多久,就已经有一个依旧睡意正浓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一手抱着薄毡一手揉着眼睛的人抱怨归抱怨,可是却相当喜欢地坐在他身边,也不说话,静静地听他吹箫。
「你很奇怪,每次怎么叫你都不醒,一吹箫你就会过来了。」
直到一曲【平湖秋月】在潮声中袅袅结束,叶栴飞才含笑回头对这个时候方敢打出呵欠来小人儿调侃道。
「要你管!」
见他好象不会再有第二次献曲的打算,意兴澜珊的秦俭倾刻间又要陷入迷迷糊糊的睡眠状态,梦游似地打算溯着原路游回自己的房间,却被叶栴飞一把拉住。
「陪我聊聊天,一会我就再吹给你听。」
主要目的没达到的叶栴飞当然不肯这么轻易地放过他,白天誓不两立的气氛在这时候才会弥消于无形,半是清醒半是迷糊的秦俭这种时候的的确确只是一个稚气未消的十四岁少年。
「每次都聊天,有什么好聊的……」
嘟嘟哝哝地坐下,为了找个舒适的睡姿左右看了看,秦俭毫不客气地将脑袋枕上他的大腿,然后用薄毡将自己裹成毛毛虫。
「喂,你这么小气,攒下这么多钱来干什么?」
伸手在他肉嘟嘟的脸蛋上轻捏,叶栴飞比较好奇的是这小守财奴每时每刻都在努力地积攒与搜刮金钱的用意。
抠门儿的师弟甚至还刻了个「秦俭自用」的印章,在任何一件属于他的东西上盖章,宝贝起来。
「不告诉你!」
因为脸被他冰冰凉凉的手指弄得好痒,秦俭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在他腿上滚过来又滚过去的。
「跟我说说又会怎么样,不然以后我不吹箫给你听了。」
当然只是骗骗他的,好不容易才找到可以钓他的饵,要放弃才没那么容易。叶栴飞只是半开玩笑地威胁一下,果然那个人就慌了神。
「那……呐,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喔!我存钱是想以后去找我爹啦!」
没好气地跟这笑得一脸奸诈的人分享自己心中的秘密,秦俭从懂事起就跟自己的爹浪迹江湖,直到八岁上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爹会将他独自一人留在海南,并把他托付给现在的师傅。
「在这里,不好吗?」
叶栴飞静默了一晌,他可从来没想过会有与这师弟分离的一天。
「这里人人都有爹,只有我没有……」
秦俭不无倦意的声音饱含着无比的困顿。
南海派掌门虞沧海收的弟子从不论出身,只讲资质,不过恰好其中有些人家贫有些人家富,整体算起来倒是均衡。平素家境好的父母过年过节就往这边送钱送布;劳孩子的父母则是送米送菜;至不济出些力气,为武场整修木桩也好。只有秦俭,从他流落到这个小海岛上起,完全靠的就是他自己。
「下次我再带你到我家去玩,好不好?」
捏住一只圆圆的鼻头,促狭地不使他太过舒服而沉沉睡去,叶栴飞柔声问着,天知道若有少女能得他这句话会多么兴奋,搞不好还会失眠好几天。
「不好,你家太大,每次我去都想撬你家的门砖,管家天天盯着我看……」
去过一次他家就心里更不平衡了!
人家那才叫住得好!福建第一米商的宅子,门口两个威武的大狮子,内室里砌墙的砖都镶金镶玉的,说不出的金碧辉煌。
「你别老看着钱不就好了!」
唉,他爹的品味实在没办法,在家里堆金砌银是暴发户的做法。叶栴飞露出了个不屑的神情,手指移到他柔软的唇,指腹在他娇嫩的唇瓣上轻轻摩挲着。
「有这么多的钱做盘缠,我就可以浪迹天涯找我爹了!」
唉,还是应该不管那个老管家难看的脸色撬一块下来的,秦俭后悔自己一时顾面子的行为导致现在一想起来还在心痛。
「不准你去!」
搞怪的手指顺着他比起脑袋来说过分纤细的脖子下滑,扒开了他的外裳,「你,你怎么又在外衣里面穿破破烂烂的衣服?我上次送你的那件蚕丝里衣呢?」叶栴飞一看到绿的布衣上打了黄色补丁的里裳就跳了起来,拎起自己腿上的小人儿晃成人肉钟摆。
这小人从小养成的悭吝习惯,只要外表看得过去就好了,里面的衣服可谓千疮百孔,他看不过眼才送他衣服的。
「什么嘛!那件衣服穿起来很舒服,四师弟愿意出一两银子买,所以……」
一件衣服,值得吗?
秦俭打着哈欠,掩嘴的动作停顿在他下一句话里。
「那件衣服起码花了二十两才做出来的!」
还是他专门从派人从四川买回的料子,自己才舍得做了一件,硬是省下一件的布料也给他做了,叶栴飞为之气结。
「啊?」
秦俭火烧火燎般跳了起来,看到他着急的叶栴飞心头暗喜。
「你怎么不早说,我应该多问他要十两银子才卖的!」
那个半点不解风情的人儿下一句话像是一盘冷水直泼到才露出一点笑意的叶栴飞身上。
「……」
说来说去,他还是要卖掉自己送他的东西!
或者应该说,他根本就将自己送东西的情意视若无睹,只当作可以帮他敛财的途径,这小人儿倒是蛮会挖他叶栴飞的墙角补贴私用的!
叶栴飞气得直咬牙。
「下次你要送东西给我前先估个价。」
免得他再做这样的亏本生意了!秦俭仍在肉痛不已,他怎么知道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件衣服会有这么高的价值?唉,亏大了!
「如果你再把我送你的东西拿去卖掉,下次别想我会送东西给你!」
想起来就呕!
怒火无处发泄的叶栴飞沉着脸将自己仍穿在身上的蚕丝里衣解下来,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顺手弃到海里毁尸灭迹。
「嗳嗳嗳,你这样很浪费的耶!不喜欢穿了给我拿去卖也好……」
秦俭心痛得直嚷嚷。
「我穿过的东西,就算烧掉也不要给别人拿去穿!」
「那你以前还不是整天拿你的旧衣服硬塞给我……」
害他从小到大都拣大师兄穿过的旧衣服穿——虽然那衣服非但不见破旧,而且料子比他自己原来的好多了。
想出了他话中的破绽,秦俭不满地嘟囔着。他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准他卖了?让他看着一堆可以生财的东西不能拿去换钱,他会更难受耶!
「你,不是别人!」
叶栴飞差点没想拿他的大脑袋当木鱼敲。
他自命风流,怎么会摊上这个完全不开窍的师弟?
「喂喂,你说话不算话,还要再吹一曲箫给我听的呢?」
亦步亦趋地跟在转身就走的人身后,秦俭讨价还价,别人答应过他的事他绝对记得,可不能亏了去。
「心情不好,老子不玩了!」
闷闷的答话声被海风吹去,也不知道听入别人耳中没有。
月光下一片银白的沙滩上,一大一小两行脚印逶迤。
夕潮正涨时,海浪迭迭滔滔,一波波涌上来,一遍遍地冲涮着柔细的海沙,把那深深浅浅的脚印读一遍擦一点,再将其中的讯息卷回波涛倾天的大海,仿佛意欲从中破解出许多不为人知的深意。
第二章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又是一年春好,和煦的春风吹得游人醉,软绵绵的杏花香气缠绵入五脏六腑,更是酿就了春色十分满。
三三两两游春的人笑着,指指点点地看绿柳红杏的河堤。树下鬓影衣香,平素少出门的端庄闺秀或是俏丽可爱的小家碧玉们成了春光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招得游荡子们像是蜂儿见了蜜般沾上去,吟风弄月地卖弄自己的才华;也有女子遇到心仪少年而含蓄示爱的,不知多少风流孽债尽从这杏雨春风起。
「你平常除了练功外还做什么?」
停在江畔的一辆敞口马车里,秦俭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捧定账本,一本正经地逐个问刚刚他收集回来的问题。
「你问这个干什么?」
正打算往他嘴里塞蜜饯的叶栴飞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为了让他开心的春游怎么会突然变成拷问大会。
「后街的小花,码头的阿美,周大户家里的小姐,黄裁缝的女儿,还有她、她、她……」从车窗里顺手指指他们这辆马车不远处的几位丽人,秦俭很乐意先为叶栴飞解惑,以便套出更大的便利:「她们想知道你的一些事情。」
做一份问卷可以有五钱银子耶!真是发了,早知道这金子屋里打出来的银人儿这么受欢迎,他早该在出发前就先未雨绸缪地做好了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