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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随后循着轮椅痕迹往下坡寻觅沈沧海行踪,见到了翻倒的轮椅,正要过去救人,欧阳麟目力好,远远望见一列骑兵经过,队伍中还飘扬着射月大旗。
欧阳麟哪敢现身,急捂住离风的嘴,眼睁睁看着沈沧海被射月将士救出雪坑带走了。
雍夜族向来离群索居,不爱跟西域其它外族多来往。离风更是从来没跟射月国打过交道,一时没了头绪,还是欧阳麟镇静,安抚急得团团转的少年,应允一定会帮他把夫子找回来。
随离风回雍夜族治好伤势后,欧阳麟便带着离风前去寻人。得知射月国已攻下朱雀和玄武,如今大队人马正驻扎朱雀关内,他抱着赌一把的念头,干脆和离风直接上门打听,果然得到了沈沧海的消息。
「还好夫子平安无事,不然族长回来,肯定要骂死我了。」离风憨笑。
沈沧海无声笑,神情落寞。
最深的伤,在心尖最脆弱处,除了他,无人知。
又行了几十里路,将王夜半,野外风声呼呼,吹得欧阳麟手里的火把奄奄欲熄。想到沈沧海文人体弱,禁不起冒着寒风连夜赶路,他便四下巡视,想找处背风的地方休
前方几株大树形成一大片黑影。树下却生着个火堆,一人一马,正在烤火。
塞外这时节,常见猎户。欧阳麟也没多心,驱马上前,对那人背影扬声道:「这位兄弟,能不能让我们烤个火?」
「当然可以。」那人瓮声瓮气地道,似乎怕被人听出,故意压低了嗓门,拿树枝拨着火,转过身来。头上一顶皮帽压到眉际,再加上脖子上一条狐狸尾大围脖,将他的脸遮掉了大半,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
沈沧海跟在欧阳麟边上,看到那人似曾相识的双眼,一凛,刚想提醒欧阳麟小心,那人已低声一笑,遽然出掌拍上火堆。带火的树枝顿时飞出,袭向欧阳麟。
欧阳麟大吃一惊,不假思索从马鞍上飞身跃起,险险避过那些树枝,身在半空,那人业已凌空扑至,双掌快如闪电穿云,狠狠击中欧阳麟胸口。
一口鲜血喷得那人衣襟尽红。欧阳麟坠地,挣扎着想要爬起,一只脚踩上他胸口,用力一碾,欧阳麟只发出声闷哼,痛得晕死过去。
离风惊叫,下意识勒紧缰绳,尚未掉转马头,那人已飘近坐骑前,拳风掠过沈沧海鬓边,将他身后的离风打昏。
没了离风搀扶,沈沧海便跌落马背,背心没着地,被那人一把揪住。
「我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沈公子,别来无恙?」那人笑着扯开围脖,露出张苍白平凡的面容,竟是若涯。
沈沧海心猛地一凉。冰窖之囚,害他几乎丧命,这回再次落入若涯手中,不知道此人又想用他来设什么陷阱对付伏羿。
若涯彷佛看穿了沈沧海心中所想,笑吟吟地抱着沈沧海定向坐骑。「沈公子尽管放心,在下这一次只是受人所托,请沈公子去个好地方。」
沈沧海心念电转,也想不出有谁会让若涯来劫持他。但若涯那句恭候多时却令他脑海中灵光一动——
「指使你的,是伏王身边的人?」
只有朱雀关的人,才知道他今晚离开了朱雀关回雍夜族,也才能知会若涯在这必经之路上伏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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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不想对沈公子动粗,这颗药丸没有毒,只会让你好好地睡上一大觉。沈公子,请吧。」
若涯笑得很谦卑,沈沧海却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接过药丸,对地上昏迷的两人看了眼。
「沈公子怕在下会杀了他们?」若涯笑着耸了耸肩,「杀他俩又没银两可拿,在下从不白费力气做不赚钱的买卖。」
这人倒还真是坦白。沈沧海微微苦笑,坦然吞下药丸,然后在若涯越来越模糊的笑声中缓慢失去了知觉。
之后的路途中,沈沧海偶尔有醒来,由若涯相助着进食喝水,也顺便解决生理问题。事后又在若涯递来的一粒药丸下再次昏睡。
最后一次苏醒,他发现自己竟躺在辆马车里,车外还有路人言笑声,十分热闹,显然进入了街市。想揭开车帘看个究竟,奈何双手乏力,根本抬不起来。
渐渐地,那些喧哗声陆续低落消失。马车经过的路面也越发平坦起来,最终停止了行进。
若涯掀帘,将沈沧海抱出车厢。
一片巍峨殿宇鳞次栉比,顿现沈沧海眼前。远处,宫阙九重,钟鼓悠扬。
几头羽毛艳丽叫不出名字的珍禽正在草木间嬉戏,见到生人竞也不惊。
若涯低下头,朝沈沧海微笑:「如今不用在下说,以沈公子的聪慧,也该猜到那人是谁了吧?」
心中疑团终于解开,沈沧海轻叹:「永昌王。」
途中神智清醒的时候,他也曾在心里把有嫌疑主人逐个排过,不是没怀疑过那个带着诡秘之气的男人,但想到自己和永昌王素无瓜葛,便觉自己太过多疑。即使现在身处永昌宫中,他仍是想不通缘由。
「为什么?」他问若涯,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
果然若涯只是哈哈一笑,道:「在下只管把人带回来,沈公子想知道什么,等永昌王回宫后,问他本人岂不是更好。」抱着沈沧海大踏步往宫苑深处走去。
他似是在宫中出入惯了,非常熟悉地形,沿途遇见的侍卫宫女,也对若涯点头示意,丝毫未加盘问。
半炷香后,沈沧海被抱进一栋环境清幽背山面水的青石小楼,放在张椅子里。
「沈公子,稍后自会有人来伺候你起居,在下就去找人领赏了。」若涯笑容可掬地走了,留沈沧海面对空气发呆。
蓦然间想到那天面具人刀子般锋利的目光,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那眼神,并非淫邪,偏偏令他觉得自己已成俎上鱼肉,只有听凭他人宰割的分。
同为西域王者,那永昌王霸气不如伏羿,却多了三分森然气息。
伏羿……此刻又会在做什么?……已经告诉过自己,要把这名字连同两人相处的记忆一起深锁尘封,可思念一旦勾起,就绝非理智所能左右。
怅惘良久,听到有说话和脚步声接近小楼,沈沧海才恍然回神。
「匡」一声,虚掩的木门被人大力推开。
一个男子皱着眉头慢吞吞定进,衣饰绮丽繁复,面容极为俊美,双瞳却呈浅灰,几近无色,显得甚是诡异。男子身后还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同样锦衣罗带,唇红齿白,带着股骄气。
两人走近沈沧海,也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他,那男子怱然抬脚,踹倒了座椅。
「啊……」沈沧海随椅子摔倒在地。
看着沈沧海用双臂撑地半坐起身,男子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了结,对少年道:「我还当若涯那财迷在胡说八道,原来真是个不会走路的瘸子。皇兄弄这种人回宫干什么?」
少年嗤之以鼻,「鹤王兄,皇上哥哥不就是喜欢搜罗漂亮的东西嘛!你就别再瞎操心了,走吧!」
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被少年拉住衣袖就往外拖,他回头阴恻恻地瞪了沈沧海一眼,才和少年扬长而去。
纵然是初次相见,沈沧海也感觉得到那男子对他充满敌意,忍不住苦笑。思前想后,他都应该没得罪过永昌王,更谈不上招惹刚才那两人,却惹来这无妄之灾。
摸了摸脸,更觉不解。他的容貌放在江南,算不上出众,兼之身有残疾,虽说他性情豁朗,并不以此自卑,但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成为他人搜罗的物品之一。
那少年的揣测未必正确,永昌王劫持他,应当别有隐情吧?沈沧海安慰着自己,扶正椅子,正费力地想坐回椅中,楼外又有人走进来。
这次是几个娇美侍女,手里还捧着衣物被褥之类用品,几人合力扶沈沧海入座后,便开始打扫张罗,还将楼上一张黄梨木雕花软榻搬了下来,给沈沧海当睡床。
一辆崭新轮椅,不多时也由两个杂役模样的宫人送到。
侍女中有个年岁略长的,似是众人之首,笑了笑,嘴角露出个小小的酒窝,向沈沧海行礼道:「奴婢菱纱,是鹤王爷让我们来这里服侍公子起居的。公子若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那就有劳姑娘费心了。」沈沧海在椅中欠身还礼。
菱纱和另外几个宫女见这青年温雅有礼,意外之余,都掩着嘴偷笑,告个罪,自去楼上布置住处。
上楼时,众女犹在低笑细语。「这公子真斯文,声音又好听。你们看他的皮肤,好像比我们的还细腻,真想摸摸看。」
另一人啐她:「小丫头不书臊!嘻,不过说得倒没错,这公子腿脚虽然不好,可就是让人看着舒服,难怪会被带进宫来。」却又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啊,不知道他又能活多久呢?」
沈沧海闻言,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却立即听到菱纱低声训斥起那人。
「这种事,也敢乱说,小心被割了舌头。」
几个宫女顷刻都噤若寒蝉。
沈沧海凝神聆听,只听到众女在楼上走来走去地收拾,再无交谈。心头不祥却如点在白纸上的墨团,逐渐扩散了。
他的处境,比他想象中更危险。
半月时光,匆匆流逝。除了那几个侍女,倒没有闲人再来骚扰沈沧海,他试过向侍女们旁敲侧击打探些内情,几个侍女被菱纱警告后,口风极紧,一概推说不知。沈沧海也就放弃了追问,本着既来之则安之,安心住了下来。
菱纱起初对沈沧海盯得紧,每逢他想外出散步,菱纱总叫上两个侍女随行监视。次数一多,众人见他没什么异动,况且料想沈沧海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逃出皇宫,便不再像开始那样步步紧跟,任由沈沧海自行散心。
小楼地处皇宫一角,极为僻静幽深,沈沧海这些天来在小湖周围信步闲逛,遇到的侍卫宫女也不多,但见男子英武俊朗,女子娇俏抚媚,即便最低等的杂役,也个个容貌上乘。
看来永昌王爱美色确实不假……沈沧海慢慢转动着轮椅,心头迷惘更深,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闯进了小楼后面的那片岩峰。郁郁青青的藤蔓爬满岩石,日光也变得格外阴暗,泥土亦比别处潮湿,车轮碾过,压出两道深痕。
这是小楼附近沈沧海唯一没涉足过的地方,只因菱纱曾告诫过他绝对不能接近这片山石峰。
菱纱当时的表情十分严肃,沈沧海也不是好事之徒,更无意再给自己添惹麻烦,掉转了车轮正想返回,倏然听到声细微的呻吟。
声音并不大,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痛苦。
沈沧海停下了。
又几声呻吟传入他耳中,这次,沈沧海确定声音来自岩峰之中,而且就在他身旁。
他惊讶地敲了敲边上的山壁,山腹赫然中空。
里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动静,蓦地静止下来,须臾又开始断断续续呻吟,还夹着两声虚弱之极的呼唤。「救、救我……」
沈沧海想起了菱纱的警告,迟疑一下,最终还是无法忽略那个求救声,贴住山壁问道:「要我帮你什么?」那人呻吟着又说了几个字,却含糊不清。
沈沧海定了定神,仔细查看起眼前这片山壁。他对机关之类钻研颇深,很快就发现被藤蔓青苔覆盖的一小块凸出,用力旋扭两下后,山壁发出阵沉闷的声响。
约莫一人高的洞口随着巨石移开呈现在他面前,昏暗发黄的火光随之流泻。
沈沧海转着轮椅进入洞 穴 。
阴暗狭小的一间石室,靠墙角几盏油灯照明,显得颇为阴森。一人背对着他,服饰像是宫中仆役,衣服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蜷缩着躺在地上,抽搐呻吟,周围的桌椅也被推倒了。
这情形,倒有点像是癫痫发作……沈沧海忙移到那人身边,见那人十指弯曲如钩,正在拼命掐自己脖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