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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形,倒有点像是癫痫发作……沈沧海忙移到那人身边,见那人十指弯曲如钩,正在拼命掐自己脖子,他不再犹豫,摸出枚银针,朝那人右臂「清冷渊」、「曲池」、「温溜」几处 穴 位扎将上去。
那人喉咙里发出声嘶喊,右手一点点松开了自己的脖颈,缓慢扭过头。他的面孔都被散乱的长发盖住了,只从发丝缝隙间露出双眼眸,目光混沌中又带着强烈的戒备,宛如旷野负伤独行的野兽。
沈沧海正想再替他施针,那人突然尖叫,用力抓住了沈沧海的手。
「砰」一声,沈沧海连人带轮椅跌倒。那人猛一翻身,骑在沈沧海腰上,怪笑着扼住他脖子,力道竟大得出奇。
沈沧海万没料到这人癫狂至此,双眼发黑,就要晕厥过去,幸好手里还握着银针,他勉力举高手,扎中那人胸腹数个要 穴 。
那人目露凶光,狠狠瞪着沈沧海,彷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但下一刻便两眼一闭,整个人倒在沈沧海身上,再没动静。
沈沧海终于得以移开那人还搁在他颈中的双手,呼吸顺畅后,他想推开那人,谁知那人身材虽不粗壮,却极沉重,沈沧海连推几下都没摆脱,倒是那人的面容却在晃动的长发问露了出来。
轮廓堪称俊朗,左脸却生了好大一片色呈紫红的胎记,几乎覆盖了一半面孔,十分的恐怖。那人的嘴唇,也已经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破烂的衣服下更有许多伤痕,有些看来是被他自己抓开的,有些却是颜色浅淡的旧伤,之中有几道,明显是鞭伤。
沈沧海越看越心惊,这人除了自身病情,分明还曾遭人虐打。莫非,这就是菱纱告诫他不可接近岩峰的原因?再联想到当初那侍女说过的话,更觉这永昌宫中必定藏着大秘密。
「唔……」
身上人陡地动了动,沈沧海即刻回神,抬眼,正对上那人缓缓睁开的双眸。
褐色眼瞳里已经找不到先前的狂乱焦躁,那人神情茫然,定定地对沈沧海看了一阵,忽然面现惊惶,捂住自己长有胎记那半边脸,飞快倒退到角落里,沙哑着嗓子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沧海坐起身,还没开口,那人看到洞口敞开,更是慌张,冲过去按动机括,巨石轰隆隆地移出,又将洞口掩上了。那人这才松了口大气,转身,仍捂着脸,颤声道:「你、你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沈沧海知道有些癫痫病人发作时精神失常,会胡乱伤人,但清醒之后极少记得病发时自己做过些什么,见那人怕得厉害,显然因为脸容丑陋,对生人极为胆怯。
他不禁起了怜悯心,尽量放柔了话音,安慰那人道:「我只是在外面散步,听到你不舒服,才进来看看。」见那人依然戒心十足,他拍了拍自己双腿,道:「你看,我双腿都走不了路,伤害不到任何人,你别怕。」
那人惊恐之色终是逐渐褪去,试着走近沈沧海,见沈沧海确实没什么威胁,他才扶起轮椅,将沈沧海搀坐好,低头想了想,过去打开了洞口,低声道:「你快走吧。」
「你不出去?」
沈沧海只是随口一问,那人刚恢复了点平静的面容又浮上恐惧,双手掩面,一个劲地摇头,周身都在颤抖。 「不,不行,我这个样子不能出去,他会杀了我的……」
「你是说永昌王?」沈沧海脱口而出。永昌宫中,能定夺他人生死的,自然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王者。
那人彷佛听见了恶鬼的名字,连声音也在发抖:「不要提他,不要!」突地把轮椅往外一推,「快走!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我不要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
沈沧海见他实在是对永昌王害怕到了极点,不忍再刺激他,颔首道:「我答应你,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那人惶惑的眼神终于有所缓和,甚至闪过一丝感激,蓦地瞥见沈沧海颈中那几道指痕,他怔了怔,伸手在指痕上一比划,顿生愧色,小声嗫嚅道:「是我刚才弄伤你的么?」
何止弄伤,差点就没命了。沈沧海在心底苦笑了一下,不想让那人更负疚,微笑:「都怪我自己冒冒失失闯进来吓到你,不关你的事。」转动轮椅走出没多远,却听那人在他背后轻轻说了声谢谢。
沈沧海转身,那人正畏缩地躲在洞口阴影里,见他回望,那人赶紧手忙脚乱地关上洞门。沈沧海呆了半晌,见日头已偏西,叹口气,拉高衣领遮住颈中指痕,返回小楼。
菱纱和手下侍女已习惯了沈沧海黄昏时分归来,也没追问他行踪,伺候沈沧海用膳洗漱后,菱纱怱似想到了什么,目注沈沧海,正色道:「对了,沈公子,奴婢先前刚得知,皇上今天已回宫了。沈公子今后散步可得早些回来。
「虽说鹤王爷并未说过不准公子外出散步,可要是正遇上皇上派人传召沈公子,发现奴婢们由得公子自在行动,奴婢们少不了受一顿鞭打。」她说完,又用同情的目光望了沈沧海几眼,最终叹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替沈沧海铺床。
沈沧海听见鞭打两字,心中微动,情不自禁忆起那人身上的鞭痕。那人,应该是宫里的仆役,不知何故得罪了永昌王,才被鞭打囚禁在石室中,而且看那些鞭痕,那人肯定屡遭鞭笞。
心底对那永昌王的违和感,无形中又深了一层,这些天一直被自己强行压制的担忧也卷土重来——那个诡异的男人,到底想怎么处置他?
轻揉着微微作痛的眉心,他最后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多想无益,不如明天再去趟石室,说不定能从那人口中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他固然手无缚鸡之力,却并不代表他就甘心任人宰割。
翌日上午,连续多日放晴的天空却转了阴,不久更淅淅沥沥下起细雨。
沈沧海不打算改变计划,向侍女要了把油布伞外出散心。众女似乎可怜他命不久矣,也不阻拦他,菱纱还包起几件糕点蜜饯塞给他。
沈沧海绝少吃零嘴,想谢绝,转念想了想,便收下了。
昨天走得匆忙,也没留意那石室里是否有食物,带上些吃的,总好过没有。
岩峰里的土地被雨水一打,越发泥泞,椅轮过处,飞起了泥浆,溅得沈沧海衣裳上布满斑斑点点污迹。他一手打伞,单手转着轮子,甚是吃力,好不容易来到石壁前,听了听,耳边都是雨声,便直接按下机关。
油灯的光芒在风雨飘摇中更显昏黄微弱。那男仆跟昨天一样倒在地上,手脚不停抽搐,牙关咬得咯咯响。
沈沧海一惊,急忙推车入内,顺手按机括关闭了洞口。
几针下去,男仆慢慢松开紧咬的牙关,瞧向沈沧海的眼神仍旧恍惚,猛然双手一合,抱紧沈沧海双腿,呜呜地哭了起来。
热泪很快湿了沈沧海裤脚。男仆肩背剧烈牵动着,嘴里还断续发出几声嘶哑的低吼。沈沧海也吃不准他病情有没有发作完,不敢多动,只轻抚着男仆的头发,想让他平静下来。
好一阵,男仆终于不再颤抖,抬头见到沈沧海,惊愕地松手,哑声道:「你,你又来干什么?」又慌忙捂住面孔,退到角落里,全身缩得紧紧的,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墙壁藏起来。
沈沧海忍不住心酸。实在想象不出这男仆过去究竟受了多少指点奚落,才变得如此自卑胆小。
思及自己童年时因为双腿残疾,没少看下人们私底里的轻蔑眼神。偶尔一次被四弟日暖偷偷推出门玩耍,便被街坊几个顽童围观嘲笑,还被丢过石块,同病相怜的感觉剎那间溢满心胸。
他转动轮椅来到男仆跟前,取出那包糕点蜜饯,微笑着递给他:「我带了些吃的给你。」
男仆愣住,望着沈沧海的笑容,又再看了看沈沧海溅满泥水的衣裳,片刻才伸出一只手,接过糕点,颤声道:「真的是给我的?」
沈沧海莞尔:「当然。你吃吧,喜欢哪样,我明天再拿给你。」
男仆垂首无语,再抬起头来,眼眶已发红,隐隐然若有水光。
「你是宫里唯一真心待我好的,谢谢你。」他坐到椅子里,拿起块糕饼慢慢吃着,嘴角始终微弯着,似乎只要小小一块糕点,已令他心满意足。
沈沧海静静看着,发现此人虽做仆役打扮,进食却十分斯文优雅,心想此人泰半是个世家子弟出身,获了罪才被充入宫中为奴。等男仆吃完那块糕饼,他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此言一出,男仆脸色剧变,将桌上剩余的糕点都推到了地上,惊恐地连连摇头:「我不能说,他不会放过我的。」
沈沧海想安抚他,男仆看住他,近乎哀求地道:「别再问了!要是你知道了,一定会被他杀死。我不想你死。」
沈沧海默然,看样子,他不可能从男仆这里打听到什么,于是点头道:「我不问。」
男仆顿时露出欣慰之色,俯身捡起地上的糕点蜜饯,就往嘴边送。
「都已经脏了,别吃。」
沈沧海下意识伸手,想抢下男仆手里糕点,后者却大口吃了起来,执拗地道:「这些是你特意带给我吃的,我不能浪费。」
沈沧海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眼睁睁看男仆一样样吃着那些脏兮兮的食物,神情之喜悦,彷佛入口都是山珍海味。
环顾四周,石室里只有几样简陋的家私,地上一条棉被已破旧不堪,辨不清被面本来颜色。墙角堆放着泥炉水桶,还有半碗冷饭。
心脏,再一次被形容不出的酸楚涨满,见桌上有把砂壶,一个茶盏,他过去倒了杯水给男仆,柔声道:「慢慢吃,小心噎到。」
男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果然放缓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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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吃完,沈沧海自忖已在石室耽搁了不少时候,便向男仆道:「我该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这么快就走?」男仆有些失望,却也没挽留,拾起伞,依依不舍地打开了洞口巨头。
外面风雨未停。
男仆推着沈沧海出了石室,凝望沈沧海隽秀如画的侧险,蓦然低声道:「今后你别再来找我了。」他低头,不安地绞着双手,「我不想你因为我惹上杀身之祸。我、我只是个丑八怪……」他的头越垂越低,话音也越来越轻,终不可闻。
万般怜惜最终化为一声轻叹,沈沧海抬手,拂开遮掩住男仆左颊的长发,对上男仆疑惑畏缩的眼神,微笑:「你一点也不丑。」
男仆吃惊地微张嘴,一抹受伤神情亦飞快划过他眼底。「你是在可怜我。」
沈沧海摇头,温言道:「我只想告诉你,如果连你自己也嫌弃自己丑陋,别人自然也会轻视你。像我,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瘸子、残废,可我沈沧海绝不自认是废人,照样可以活得很开心。」
男仆眼露迷茫,摸着自己的脸,黯然道:「可是我真的很丑……」
沈沧海将油布伞交给男仆,平摊双掌,接住了从伞边滚落的两滴水珠,「那你看这两滴雨水,哪滴更美?」他知道男仆回答不了这问题,笑着垂手,任水珠顺指尖滑落,同无数雨水混杂在一起,渗入泥土之中。
「美又如何?丑又如何?还不都是一样的东西,一样的归处?」
「都是一样的?……」男仆喃喃重复着,目中却逐渐多了几许神采,对沈沧海看了一会,忽然极小声地说了几个字。
「你说什么?」沈沧海没听清楚。
男仆脸庞倏地泛起些可疑红晕,握着伞柄的手背青筋隐现,最后颤抖着道:「我说、说我想……想亲你一下,可、可以么?」
结结巴巴的一句,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见沈沧海面露错愕,男仆脸上的血色顷刻消失了,苍白得吓人。「你说得再好听,还足跟别人一样,嫌我丑。」
「没有。」沈沧海讶然后镇静下来,看得出男仆眼里并无丝毫邪念,只是单纯地想亲近他,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