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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褒姒进了朝,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向着花园外走,很想回头看一看,但终于还是咬牙忍住。不是自己的毕竟不是自己的,再怎么喜欢,也不会属于自己。
褒姒目送着洪德离开,她自然知道洪德的心事。这些年来,她与洪德有着同样的预感,她终有一日会离开褒国,离开这个自小成长的地方。
她不是属于这个地方的,她不会是属于洪德。她必将要去更恢宏的所在,她必会成为更举足轻重的女子。
这或者就是她降生于世的使命!
“去找赵叔带!”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着她。
她想视而不见,但那声音却很固执,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心底响起:“去找赵叔带!见一见他,再决定自己的命运!”
去找赵叔带!
去找赵叔带!!
她蓦然起身,好!我就去见一见赵叔带,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值得我如此牵肠挂肚。
褒姒身体里我的灵魂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把她说服了。她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一直想着赵叔带,那完全是出于我的一魂三魄的意愿。
褒姒向着四周看了看,花园之中空无一人。宫人们都知道公主喜静,独自抚琴的时候最恨别人打扰。她们也乐得逍遥,趁机偷懒。
她轻轻一跃,便轻飘飘地跃上了墙头。她身怀武功这件事,连洪德都不知晓。她也不曾向谁学习,偶然的时候看看洪德练剑,她几乎是过目不忘了。
不仅如此,她更是无师自通,她自信自己的武艺在国内罕有敌手。她也不知这些武功是哪里来的,仿佛是天生就会的。随着年岁的增长,自然而然便信手拈来。
她跃出墙外,外面是偏僻的小路。她早已经对周围的环境了如指掌,如同这般地私自出宫,已经不是第一次。
她一路向着宫外奔去,身子轻盈如同一阵清风。她轻易地躲过守城兵士们的目光,自城头飞掠而过。
对于自己的异于常人之处,她也会觉得不安。很多时候,她感觉到自己并不象是一个人,反而象是个妖孽。
当这样想的时候,她便会突如其来地悲伤莫名,好象有什么人,深藏在灵魂的某处,曾经伤她至深。
城外不远,即是赵氏的兵马。她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认出中军大帐的方位。她并不善长行军布阵,只是觉得赵家的军队看起来井井有条,一丝不乱。
她想起关于赵叔带的种种传闻,他应该是很精通兵法的。
她避过军中巡逻的耳目,来到中军帐外。她堂而皇之地站在帐前,帐帘是掀起的,一个少年将军正坐在帐中低头研究着布阵图。
他虽然全神贯注,但褒姒一到了帐外便立刻警觉,他抬起头,一双明亮的黑眸落在她的身上。
她心里一动,这个人的目光,为何……如此熟悉?
她再次觉得悲伤,他,好似前世见过。
赵叔带亦是一怔,他行军多了,练就了极敏锐的感觉。那并非是什么武功,而是多次出生入死之下,所形成得如同野兽般的预知能力。
当女子一出现在他的帐外,他便知道有人靠近,但他万万没想到,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个美若仙子般的少女。
女孩身穿月白的轻衣,衣是上等的丝绸所制,有风或无风,衣袂皆若有所思地飞扬。她身上全无饰品,只在发间插了只淡蓝色的花。在此之前,他还从来不曾见过蓝色的花。不知为何,乍一见到这个女孩,他竟轻轻地打了个冷战。
女孩美到了极致,也可怕到了极致,他似从她的身上看见了离乱的运命。
但他却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不止是因为她的美丽,还因为她眼中那一抹深入骨髓的哀伤之色。
如此悲哀,连灵魂都因这哀伤而寂然。一个如同她这般美丽年青的女子,为何竟会哀伤到这个田地?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军中?”
“我叫姒儿,我来就是为了看你。”
“看我?”赵叔带一愕,“你知道我?”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可是,”她轻轻蹙起眉头,“我却不明白我为何要来看你。”
赵叔带心里一荡,褒姒这般神情竟让他心生不忍。他也并非不曾见过美女,他的未婚妻雪姬公主就是极美的女子,但与眼前的女子相比,以往所见过的许多被称为美女的女子竟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的美并不止是人生得美,更可怕的是她身上所带的那种致命的魅力。
也许这便是上天的意愿,造出一个迷惑男人的尤物,使其倾国倾城。
“你是褒国人?”他问。
褒姒点点头。
他的脸沉了下来,“如果你是褒国人,我便不能放你离开。”
褒姒有些惊愕,过去的十几年间,还不曾有男人沉着脸与她说话。她更有些好奇,难道这个男人无视于她的美丽吗?
“你要怎样?”
“我不知你是如何进入我的军中,也不知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我要先将你收监,直到攻下褒国以后,才能放你。”
褒姒瞪大了双眼,他居然说要将她收监,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人。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十几年来,这是第一个让她感觉到好笑的男人。她便莞尔一笑,一笑之间,连帐内的烛火都失去了光彩。
赵叔带怔怔地看着她的笑脸,这是怎样的女子,怎么能够如此之美?
“你想将我收监,我却怕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赵叔带双眉微扬,“如此说来,你还是高手。”
褒姒转身向营外奔去,回眸望向赵叔带,“来追我吧!只怕你未必能追得上。”
不必她说,赵叔带已经奔出帐外。只见褒姒纤秀的身影在士兵之中穿行,足不点地,如同驭风而行。他心里一动,这是什么武功,如此厉害?
他连忙跃上一匹战马,打马向褒姒追去。
褒姒奔跑的速度极快,快愈奔马。但她却有心引着叔带向外奔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
两人越跑离赵军大营越远。叔带心里一动,她故意将他引出来,莫非有什么圈套。虽然想到以褒姒这样不可思议的武功,本不需要用圈套来对付他。但他为人谨慎,又是行军在外,突然见到这样一个少女,总觉得处处透着古怪。
他伸手摘下鞍畔挂着的弓箭,高声喝道:“你莫要再跑了,若你再跑我就要用箭射你了。”
褒姒却一点也不怕,回眸微微一笑:“你射我试试。”
她今天已经笑了两次,她自己都觉得惊异,对着这个人的时候,连笑容也比以前多了。
赵叔带皱起眉,他手上暗暗用劲,折断箭头。将弓拉满,“嗖”地一箭向褒姒射去。他虽然猜测以褒姒这样的武功,要躲开这一箭应是轻而易举,但他仍怕误伤了人,所以用无头之箭射向褒姒。
哪知褒姒不躲不闪被这一箭正正地射中背心,她“唉哟”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赵叔带一惊,箭头虽然已经折去,他却怕箭上带着的力道震伤褒姒。
他从马上下来,扶起褒姒,只见她双眼紧闭,似连呼吸都没了。那支没有头的箭便落在她身边不远,照道理说,她就算受了伤,也应该伤得不重。
他轻声呼唤她:“姑娘,姑娘!”想起她自称叫姒儿,但改口叫她:“姒儿!姒儿!你怎么样?”
女孩却仍然一动不动。他无奈,只得用手探了探女孩的鼻息,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他大惊,难道这女孩被他射死了?他连忙摸向女孩的心脏,只觉得温暖柔软。他一怔,连忙缩手,女孩已经睁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非礼我。”
他急忙后嫁了几步,“对不起,我刚才是想看一看你是否受伤。”
褒姒悠然起身,拾起身边落着的那支箭:“你为什么要把箭尖折断?你怕伤到我?”
叔带沉下脸,淡淡地回答:“无论对方是谁,在未弄清对方的底细以前,我都会这样做。”
褒姒默然,他对她的美丽无动于衷吗?她不由仔细地打量着他。他并非是俊美异常的男子,但却胜在淡然出尘的气质。他的五官即不是太刚毅也不是太柔和,身材即不太高也不太矮,但奇怪的是,这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特征长在他的身上,居然莫名地和协。
她想,其实他真的很有……男人的感觉!
她便忽然说:“我们成亲吧!以后我跟着你走,天涯海角记不分离。”她一愕,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其实这句话完全是在我的授意之下说出来,我对于勾引男人实在没有经验,何况太婆婆一再暗示我要直接一些,这是我能想出来最直接的办法了。
赵叔带一怔:“你说什么?”
话已经说出来了,她便不再想收回。而且,虽然今天的她有些莫名其妙,但那些话也并非完全背离她的心意。在见到赵叔带的瞬间,她便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联系。那种联系虽然微弱,却丝丝缕缕,斩不断理还乱,好似是来自于前世。
“你不愿与我成亲吗?”
赵叔带又后退了一步:“我已有婚约,如何能够另娶他人?”
她的眼神一黯:“你已经有了婚约?”
赵叔带点了点头,她的目光黯然,他的心竟也跟着黯然,为何他要这么晚才遇见她?
“你喜欢她吗?”
喜欢?这是一个从来不曾有人问过他的问题。所谓之婚约,父母之命,姻妁之言,自己是否喜欢又有什么关系?而且赵家是朝中显贵,与雪姬公主联姻正是门当户对,还有谁会在乎喜不喜欢。
“你不喜欢她对吗?如果你不喜欢,为什么还要与她成亲?”
赵叔带整容道:“君子言出必践,我即已经与她有了婚约,就绝不会停妻另娶。无论我是否喜欢她,她都是我的妻子,而且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
这话……听起来似曾相识。好象,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这样冷冰冰地拒绝她,只为了使她伤心。
她便忽然生出怨恨,为什么你永远是这样?
她道:“你刚才摸了我的胸口,你不知女子的贞洁是最重的吗?我还如何嫁人?”她这样说也是夸大其辞,那个年代的女子,贞洁还不至于重于性命。但她就是要想尽办法逼他,只因他也曾经苦苦地逼迫于她。
生命不过是一次次的轮回,也许在每一个轮回之中,我们都在上演着同样的故事。
他伸出右手,“刚才是这只手摸了姑娘,为了保住姑娘的清白,我愿意将这只手斩下来。”他居然抽出腰间的刀,一刀向着自己的手腕斩去。
褒姒一惊,他宁可断臂也不愿娶她吗?她便更觉幽怨,虽已忘记,上世的恩仇却在悄然地累积。
她抱住他的手臂:“将军切不可如此,你是国家栋梁之材,怎能为了一个区区女子就自断一臂?若你真的这样做了,我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苍生。”
她口中这样说,心底的恨意却在悄然深植,我要你的手臂有何用?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如此待我。
他凝神看她,仍是淡然的素脸,自她蓦然冰冷的眼神中,无法猜测她的心意。“我不能娶你。”他忍不住重复了一遍,是说与她听,也是说与自己听。他毕竟是不能娶她的。
她淡淡地道:“谁要你娶我?我以后的夫君必是人上之人,就算你想娶我,只怕还不够资格呢!”
她抓起地上的箭,“我走了!不出三日,我们还会见面。”
她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纤秀的身子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叔带目送着她奔远,知道自己是万万追不上她的,只怕此生都不能追上她的足迹。他低下头,看见那朵淡蓝的花落在地上,想必是刚才自褒姒的发上落下来的。
他呆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