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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理他,转过身慢慢走了出去,脚上的铁镣哗哗作响。
出了门,我听见他颤抖却执着的声音:「他说过,权力,可以带给我一切!他说过的!」
我身形不由得一晃,是吗?一切,是吗?
那轮天上最清冷的月,你们就为了这个,逼落了天上那轮清冷的月!
「权力啊,就是可以打着明目张胆的招摇撞骗的东西。」
师弟,师傅的话,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招摇撞骗,终究也不过就是一个骗!
即使表面一片平和,真正的人心,又岂是权力所能触及到的范围?
骗人。
骗己。
如此而已。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应该在……龙帝,龙帝——」
「啊?」邢傲答着,目光却仍然停留在窗外,「我在听。」
蠡仲看了看庭院中正逗弄着小鸟的人,修长的身影笼罩在柔和的阳光中,飘逸的青丝随意的束在脑后,淡然自若的笑容,优雅中隐隐透着某种张狂。
微微笑了笑,蠡仲挥手示意其它人退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嗯……蠡仲!」
随口答着,邢傲猛地转过了头,「你敢笑我?」
「属下不敢,」蠡仲恭敬的低下了头,语音中却明显带着笑意,「几年不见,没想到这司徒静颜倒是越发的俊逸了,虽然样貌及不上风月楼的红牌伶官,也算得上品,何况那出尘雅致的气质更是人间少有,龙帝早不是孩子了,对他起了分心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邢傲只是冷冷的看着蠡仲,等他话音落了才开了口,「你说完了?」
「属下说完了。」
「你好大的胆子」
邢傲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王者的威严,「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龙帝明鉴,属下尚有这点自知之明。」
仍旧低着头,蠡仲的语气却明显的变得严肃起来,「把前水帝亲传的弟子、地狱司十阎罗之一、如今黑道上排名第六的人物跟风月楼的伶官相提幷论,属下知错。」
静静的听着,邢傲的目光越发的冷峻起来,未了。却是一声冷笑,「蠡仲啊蠡仲,你又在指桑骂槐的讽刺我吗?」
蠡仲抬起了头,毫不畏惧的直直对上了邢傲的目光,「龙帝天资过人,自然轮不到属下来啰唆。但有几句话,蠡仲不得不说,司徒静颜是什么人,龙帝比属下清楚。自从他人了龙坛,我们跟地狱司的几次摩擦,对方都像是早巳知道我们的计划,次次占了上风,而且——」
「而且什么?」
「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说下去!」
「龙帝与司徒静颜算得同门师兄弟,两人高下如何,龙帝自知。」
邢傲没有回答,冷冷的目光在蠡仲身上停留半晌,再次转向窗外,终于开了口,「我不会总是输给他。」
顺着邢傲的目光,蠡仲脸上又泛起了隐隐的笑意,「龙帝喜欢,便是你的。只是金鳞本非池中物,玩玩就好了。属下告退。」
出了房门,步上长廊,蠡仲不经意的向庭院一瞟,没料到庭中的人也是不期然的一回首,然后是淡然的一笑,挥袖翩然而去。蠡仲不由得一怔,那神态动作,是你吗?是你在那吗?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迈开了脚,再抬头,人已经走远了。
自嘲的摇摇头,蠡仲转身离去。没有看到那人远远的停了下来。
蠡仲,青部的四长老之一,青帝最倚重的军师,当年师傅带着我和邢傲住在那个小院那时,频频光顾的常客。
我远远的站着,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蠡仲,百无一用是蠡仲,江湖中人都晓得这个称号,却不知道这个称号的由来。
因为阵法兵书、奇门遁甲,甚至琴棋书画,诗词曲赋,自称百无一用的蠡仲,却是样样精通!
有人说他是谦虚大气,更多的人说他是狂妄至极,蠡仲只是笑,不加辩解。
可是我知道,百无一用不过是句实在的不能在实在的话——因为在那个人面前,他的确是百无一用。
在那个,如月般清冷的男子面前。
师傅——
转了转腕上的金属环,转过身,放眼望去,不由得感叹,龙坛不愧是龙坛,连个庭院都大得跟迷宫似的。
师傅,相比起来,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小院子还真小呢。只是那地方虽小,却是盈盈满满的,这地方虽大,却是空空荡荡的。
听到背后响起了脚步声,我再次迈开了脚。
「静颜,静颜!」
只是充耳不闻的向前走,直到肩上一紧,一股大力迫使我转过身去。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狂风暴雨,邢傲用力咬着嘴唇,努力压制着眼中的怒火,好不容易开了口,只是轻轻的说,「静颜,你都不理我。」
有些惊讶于邢傲的反应,我淡笑着说,「你不是追上来了吗?我又走不快。」
知道我是在暗示脚上的铁锁,邢傲仍只是用力咬了咬唇,又笑着说,「静颜喜欢这个院子吗?喜欢的话我叫人在这里搭个小亭……」
「好啊。不如搭个小竹楼。」
邢傲一下子兴奋起来,「静颜喜欢竹楼吗?喜欢什么样的?我今天就叫人去请工匠设计……」
「不用那么麻烦了,跟小湖畔那座一样就行了。反正都是一样的。」我平静的说。
那座楼,就是寒舒当年用来软禁师傅的那座楼。
邢傲,聪明如你,不会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
邢傲的脸色霎时间又变得很难看,用力咬咬嘴唇,努力调出一个笑脸,「这边还种了县花,听园子说今晚该到花期了,我都没见过。正巧有人送了几坛上好的西夏炎角,我们师兄弟好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看着他眼里满满的期待,我心中一动,终于敛住笑,目光飘向远处,「我还记得第一次和你一起喝酒,是十多年前了,,我们两个瞒着师傅偷酒喝……」
「是啊,那时候我们都还好小,才喝一口就呛得不行,可是两个人都逞强猛灌,结果一起倒在林子里,半夜三更被父亲捡回去……」
「当时两个人都吓死了,结果师傅只是很生气的说:「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不叫我呢!」
没有回头也可以感觉到,身边的人渐渐放松了下来,心里一阵冷笑,我看着远方又开了口,「我们最后一次喝酒,是四年前了吧?是和师傅一起,其实当时他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大夫都不准他喝,他是偷偷拉了我们去的。我劝不了他,他说他冷,要喝酒才暖得了身子……」
「静颜……」
邢傲的语气又惶恐起来。
我只是自顾自的说,「那天晚上,你睡着了,你睡得那么好,什么都不知道。师傅把我从床上拎起来,赶出去锁上了门。有人在那里等我,我知道他想要我逃跑,我一直在门外拚命的敲,我听见他靠在门那边,一直不停的喝酒,不停的喝,不停的喝……那么冷的天,他的身体根本捱不住,我没有办法,只能跟着那些人走,我记得那天很冷很冷,我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他知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回去睡觉……」
「静颜,静颜……」邢傲的声音颤抖起来,却仍然努力笑着,「今晚想吃什么?我记得你的口味很淡,不如……」
我转过头,深深的看着邢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除了第一次,我每次跟你喝酒都是和师傅在一起,他说过要叫他一起,他说他怕冷,要喝酒暖身子的,你说,他在那边还冷不冷?」
邢傲避开了我的目光,身子忍不住哆嗦起来。
「师弟,他说过要叫他一起的,可是我不知道到哪里去叫他……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我走的时候他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现在呢?现在他在哪里?」
他不在了!他不会再来了!你们,是你们这些人逼死了他,是你们!
咬嘴唇吗?标还不生气?看你的手捏得那么紧,你那种脾气,怎么可能忍得住?
邢傲移开了目光,用力的咬着嘴唇,整个肩膀都在颤抖,全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半晌,他转过头来,艰难的露出一个笑脸,却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静颜,今晚,吃桂花鱼好不好?」
熟知邢傲暴虐的脾气,他此刻的反应让我不由得楞了楞,本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是拂袖转过身去,「随你。」
刚迈开脚,就听见脚上的锁链哗哗的响,我心头一紧,拾起头来正迎上了邢傲退避却决绝的目光,不由得一哽,快步离去。
「静颜,你有没有看过,如何驯服一头狼?」
猎人捉住了狼,把它锁在树上。
猎人用鞭子不停的鞭打,只是换来一记狠毒的瞪视。
猎人把狼饿了三天,奄奄一息的狼,目光依旧是犀利怨毒的。
第四天,狼闻到了老虎的气味。狼很害怕,却挣不脱锁着它的锁链。狼眼睁睁的看着老虎从林中走出来,一步步靠近,只能发出绝望的哀号,这时,猎人出现了——
「猎人当着狼的面打死了老虎,再看狼的眼睛,已经充满了感激和崇敬。给它喂食,它也会乖乖的吃下去。这时候你就可以把它的锁链松开了,很简单,是不是?狼那种动物,一旦认了主人,它会比任何一条狗更忠心。」银发男子坐在窗边,轻轻抿了一口茶,「狼只记得是猎人救了它,却不会记得锁住它的锁链就是猎人拴上的,更讽刺的是——」
男子抬起了头,「那老虎,也不过是个披着老虎皮的人,是猎人的帮手而已。狼只会认气味,要骗它幷不难。」
「师傅——」
「静颜,」男子摸着孩子的头,慈爱的说,「记住啊。」
多少年了?这么多年来,脑中总是时不时现一只狼,怨毒的,感激的——走进房子,关上门,我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闭上了眼睛,嘴里无声的念着:师傅,师傅——记住啊。
第二章
「不行!这次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给点颜色看看,这碎梦楼一次比一次做得过火了!」
「那龙帝认为,直接对上碎梦楼,我们有哪些优势?几分把握?」
「依这天象来看,近日必有暴雨,水上凶险,碎梦楼本不经营水道,水上功夫自是输上一筹,遇着这情形,实力更不如前,我们龙坛本就善水战,水上越是凶险对我们越有利,此天时;那里本是我们的地盘,几条明道几条暗道,何处水深何处水浅,我们都比他们熟悉,此地利;附近有我们的分坛,当地的小帮小派长期与我们交好,不少与我们利益息息相关,必定一心向着我们,此人和;这样一算,胜机我们占了八成,剩下那两成,哼!那碎梦楼的左护法说是有多厉害,我就不信他敌得过我手上这条枪!」
「龙帝霸气过人,审时度势均有过人之处,属下佩服。只是属下倒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说。」
「蠡仲,你有话就说。少打官腔!」
「是。龙帝考虑虽广,却单单忘了,还有个地狱司。」
「地狱司?」
「是。这一仗碰上,等于直接对碎梦楼宣战,届时龙坛、碎梦楼两大势力必会硬拼,两边都免不了大伤元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届时地狱司如果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