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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寒冷冷划道:“多少贫人都抛尸荒野,没人答理,这么个二圣,有什么用处,迎不迎又有如何?”
赵无极却写道:“可他们是皇帝。”
骆寒写道:“两个昏君。”
赵无极一怒,恨不得一掌把骆寒劈死。但想想他所说也是不错,自己平时只说奸相误国,但是,国只怕就是误在自己这赵姓手中的,眼中忽流下了两行泪,缓缓写道:“可他们也一个是我的叔父,一个是堂哥。”
顿了顿“也俱是文采风流之人,书画二艺冠绝一时,宣和画院,至今流响。”
只见骆寒书道:“花石之纲,天下疲痹,身死异域,份属应当。”
赵无极忍怒道:“你化外小子,又懂得什么!”骆寒也已不奈他纠缠,两人越说越怒,火气渐大,骆寒手下剑意渐疾,赵无极凭单掌已敌不住他的剑意。渐用双掌,不一时就占到上风,骆寒指掌间已觉接他不住,倒过剑头,用剑柄划水还击,重占上风。只见赵无极忽一伸手,拨出身边齐眉长棍,在这江心水底,不顾阻力,一招横扫千军就向前击去。
水波一涌,骆寒向后一退,他真没想到在这水底赵无极还可出棍。可后退还是江流,被江水之势一挡,还是有水波在骆寒胸中压了一下,骆寒忍不住一咳,右手一振,剑已掉头,劈流斩波,破开了那一势。两人就在江底,剑来棍往,斗了起来。他们本来静坐,气息还能顺畅,这一动手,血流加快,已渐渐胸中鼓闷。其时江面上数帆竞渡,渔人晚归,却有谁知就在他们船底的江心,正有一老一少于暗流沉沙之中,往复博击?
赵无极一棍之起,常常泥沙俱下,带动水流也大,江面上之人只觉船底有异,颇不平静,似有什么大鱼在翻滚一般,哪知是一个宗室高手,一个塞外少年在水底斗得正疾?骆寒轻剑击刺,随流逐势,竟也不太弱于岸上。赵无极的一棍退出,水沙变色,更是增了岸上他不曾有的威势。
赵无极本已有充分估计,猜测这少年恐非自己能打发得了的,但也是至此才知这么棘手。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袁老大这下有麻烦了,忧的却是怕自己缠他不住。他原要引骆寒水底一战,以为是以已之长,攻敌之短,没想他会逼得自己用上齐眉棍。棍在水中,翻江捣海,势虽惊人,却难持久,时间长了,如何及得上骆寒之一剑轻捷?
赵无极心中正在后悔,猛见骆寒一式击来,颇似青城剑术的一招“天外飞仙”,他这一式趁着自己适才一棍带动的水流,更增迅疾,难遮难避。赵无极便猛一吐气,使了招“齐眉案”,一手握棍尾,一手扶棍首,平平挡去,倒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慨。他这齐眉棍本是大内之宝,太祖御制,坚韧非常,他挡开这招,就把那棍用两手一掰。这一掰,那棵“齐眉棍”竟被他弯成了弓形。然后他的守势“齐眉案”已变为“矢射天狠”,——一个貌似裹朽的老者于冬十月长江水底,前足弓,后足蹬,左手如持泰山,右手如抱婴儿,吐气开声,竟以棍为弓,又水为矢,向骆寒射去!
他的手一松,就如弓弦之释,他这次射出的不是箭,而是水流,是气。骆寒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竟是生平所未见的一招凶势,忙一手划水,连连后退。但赵无极这一招已尽全力,何况含忿出手,其速如涌,其势若崩,骆寒退已退不开,他一咬牙,剑在身下,猛地一抽,剑本无鞘,但他这一抽,似很用力。他拨出这一剑后,就倾尽其力,向来势劈去。如果他向来势正中劈,剑轻棍重,他只怕当场受伤。但骆寒之九幻虚弧之宗旨就在以一剑之劲疾,避实就虚为。——只见好骆寒,身子只来得及斜斜一避,手中剑却把涌来之水波一分为九,自偏侧处劈去。这一劈如迎浪而上、弄潮钱塘,实际却是避其实、导其势,侧其力、以就其虚。那水波被他一剑分别分成一成与八成,劈为两截,只有一成向骆寒胸中撞去,其余九成直向江面涌去。
向骆寒撞来的虽只一成,但骆寒还是觉得四肢百脉俱是一痛,然后,一热、一麻;赵无极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这全力一出,体内气息已乱,一张口,喝进一口水去,登时五脏如绞。但最吃惊的还是江面,那被骆寒导开的水流在江面猛地爆开,挟赵无极数十年苦修的“鼎鼐功”之力,如水入油锅,炸响黄昏,端的非同小可。江面本正有一艘小渔船捕鱼而归,船尾是个三十多岁汉子,船中坐着个小女孩,正在坐着弄鱼,后面的想是其父,正在摇桨。那小女孩这时忽见到水面上有个骆驼,不由大大好奇。她不认得此物,江南之地本有“看到骆驼认作马肿背”一话,嘲笑人无见识,那小女孩这时也就这般好奇,叫了声爹,伸出小手就向那骆驼够去。
谁想,这时小船与骆驼之间猛地涌起一个水球,这水球来势之奇,出水之迅,不只那小女孩骇住,她父亲也傻了,然后就觉那小船猛地一振,那骆驼也哀鸣一声,都受到一下重击。这还不止,然后那水球猛地一爆,如银山乍泻,雪瀑初崩;有似九万天兵初战罢,惊醒玉龙百万;还如水晶宫里梦魂惊,耸动碎琼当空。白驹乱窜,素羽缤纷,好在那势道没对准人驼,多半还偏向那骆驼,那骆驼凄鸣一声,那么重,五、六百斤的身子也不由一荡一涌,连头带脑觉入水底,一时起不来,想来受了伤。小女孩正靠着船边,船又小,本就重心不稳,怎禁得这一下?受力一激,猛地翻了!小女孩惊叫一声,已经落水,她父亲也被船荡起,先被自己的浆砸昏了,又被扣入船底。小女孩只有哭叫道:“爹、爹。”大变突来,本会点水的她一连呛了几口水,昏昏沉沉眼看就要沉下去。
骆寒在水底看到花布衫一闪,然后见到水面一乱,就觉不好。不顾胸口疼痛,双足一挺,已浮近江面,他先看到被扣在船底的汉子,一把抓住他腰带,伸手就扯了出来,然后他才露出水面,看到那小女孩儿。小女孩离他也不过四五尺远,他收了剑,健臂一划,已到了她身边,那小女孩儿闭着眼还在哭喊“爸爸,爸爸。”
骆寒伸手揽住她,撮唇一啸,那骆驼已重浮在水面,却直喘粗气,闻声便向他游来。骆寒见驼儿行动迟缓,就知也受了伤,不由更怒,将那汉子放在驼背上。小女孩受了点内力,气息已紊乱,晕了过去。骆寒看看她的脸,只有以唇度气,要救醒那女孩。他片刻之间无暇上岸,只有在水中急救,一驼三人也都向下游飘去。有一刻功夫,小女孩儿才苏醒,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张淡褐色的十分清俊的脸,一身黑衣,天上落日已尽,只有彩霞了,似所有的霞彩都集在他瞳子里,才会有那么亮与烫。小女孩觉得象是一梦,骆寒对她笑了笑,不欲她马上就醒,要她睡着好定定心,同时也不想她看清自己,就点了她的昏睡穴,把她也扶在驼背上,拍了拍那驼儿的头,叫骆驼载她们父女上岸。
那骆驼听话泅向岸去。骆寒一回头,就见赵无极也冒上水面来换气,骆寒忍不住怒道:“你乱伤无辜,又伤我驼儿,还待怎样。”
赵无极已又冷静下来,哈哈笑道:“这里江面船只太多,小老儿用过了力,伤了无辜,你也不好意思。骆小哥儿,你有种,可敢和我找个无人的地方较量较量。到时,我输了,喊你那骆驼喊爷爷,你若被我困住,可要好好答应我三件事。”
骆寒还未答他,他已不等回话,自向下游游去。
骆寒看那骆驼已把那父女二人送向岸边,双眉一剔,顺水追踪而去。
过了一刻,那小女孩儿才醒来,醒来时,余霞已在天边褪去最后一丝残红。她茫茫地睁开眼,见爹爹还昏卧着,自己旁边却有一头鼻息咻咻、湿淋淋地骆驼。她头中一昏,不由又晕乎乎的了——实不知此情、此景,余霞、江岸,包括刚才在水中看到的那张脸,究竟孰者是真、孰者是幻,又抑或她还是在梦里。
宗室双歧之四
□ 小椴
第四章:破阵
耿苍怀见那骆驼不断对水嘶鸣,心下纳罕,他跃下沙洲,走到那骆驼身边。那骆驼把他盯了一会儿,似认得他。耿苍怀也觉这牲口颇有灵性。忽然那骆驼一口咬住他衣襟,向前拖了一步,然后松开,下水向前泅去。
耿苍怀急于知道骆寒下落,顾不得衣湿,也跟着下了水。一手挽住那骆驼的尾巴,随它前行,只几步,那骆驼就游向山壁间。——山壁下的水流本急,对平常人来讲横渡是件难事,但如何难得住那骆驼与耿苍怀?天太黑,到了那山壁底下,耿苍怀才发现那山壁间居然有一条石缝,缝不大,仅容一人通过,一股溪流就是从这里注入长江。耿苍怀暗想:不会是骆寒与赵无极一路水战,被赵无极引进这里了吧。这时那骆驼不断低嘶,似示意耿苍怀进去。耿苍怀一看才明白,那石缝过小,而骆驼的前胸太宽,挤进不去,怪不得它在沙洲上焦急万壮。耿苍怀吸一口气,虽知里面只怕也是崎岖艰险,但他一向急人之难,拍拍骆驼颈项,还是一头钻了进去。
那石缝里水也颇深,又格外凉,虽刚入十一月,已有冰寒彻骨之味。耿苍怀一路上溯,两边石壁多生青苔,滑不留手。直泅了有一里许,前面忽有枝叶遮蔓,虽然在黑夜中,尽是深色黑影,耿苍怀却已猜到要见天了。果然耿苍怀拨开那树丛,就见这条石隙已尽,面前视野一宽,竟是一个山谷。耿苍怀一愣,已觉出赵无极只怕是有意引骆寒到此。才一出水,耿苍怀就觉出谷中有人。他立即屏息静气,借水流的淙淙声向前潜行。沉沉夜色中,只见一块块大石散落谷中,那条水流分成数道从大石间穿过,点微月光下微微泛着光,象是几条在暗夜中一闪一闪的缀银细带。
水击石上,其声清泠。耿苍怀借一块大石掩住身形,然后才向谷中打量去。却见这谷颇为奇怪,内宽外窄,成一梨形,而且好象是一个死谷。谷中一块大石挨着一块大石,大的方圆径丈,小的最少也有千余斤重,都散落在这山谷里,漫无规矩,仿佛洪荒之前仙人在这里下的一盘棋,局残时,棋子散乱,仙人已渺,只留下一块块大石让后人震惊。
然后,耿苍怀才注意到这些大石此刻雾气隐隐,似有章法。仔细一看,却似一个阵图!然后他才看见在外围的一块大石头上,正坐了个黑影。别的看不清,只觉那人衣着短小,头上挽了个小小的髻,已颇散乱,他坐在大石上的姿态也不轻松,而是相当紧张。黑夜中他似没有睁眼,因为耿苍怀也没看到他脸上一对瞳仁的反光,但他的耳朵不断在动,似乎练过“天耳通”的功力——这么黑的夜,原是不需要睁眼了。然后耿苍怀才注意到他双手的十指似在不停地在抖。耿苍怀运足目力仔细看去,却见他那双手不是在抖,而是在掐算。耿苍怀耳尖,已远远听他喃喃道:“阳始于亥,阴始于巳,冬至日在坎,春分日在震;夏至日在离,秋分日在兑,四正之卦,卦有六爻,爻主一气,余六十卦,封主六日七分,八十分日之七,岁十二月,封以地六,候以天五……”
只见他口里念念有词,耿苍怀也不知他在念些什么。忽那人一抬头,仰首看天,大叫道:“是时候了”,人已如飞跃起,掩入那大石阵中,先在东首找到一块有半人多高的石头,向东推了有二尺。然后,连翻带转、身形连动,又一连翻动了数十块小石头。他也似在赶时间一般,生怕慢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