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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沦陷,他花盛璋算个什么?给日本鬼子当官?他还真没有这个胆子,他背不起这个名声,为了花家列祖列宗,为了花家子子孙孙,眼前多少富贵,都不是真富贵。
前些日子,他大儿子给他发了电报,话里话外虽没有明说,但那意思是叫他挪动挪动,北平这地方,离着东北太近了。
山西陕西是个好地方,不说别的,只一条黄河,那就有得看了,何况还有他岳父老泰山在那边。
他岳父老泰山在晋陕一带可是名门望族,与山西省的长官、陕西省的长官都有着莫逆交情,势力横贯两省。
他固守在晋陕的三个大舅子,都不是白给的人物,哪个提一提,都能镇得住大片势力。
蒋介石那中央政府派去的别的官不好使,他是不同的。
他这一纸调令接到后,去了那边,他可不会有别人那般境遇的,——他上面有人。
不但如此,他还有地头蛇的硬气亲戚。他干嘛放着有福的地方不享,从北平这里掺合这些糟心事。
花盛璋这话说完,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免失色。
柳云芳更是心里一阵阵的冷笑,怪不得这几天,这老东西紧往自己屋里钻呢,恨不得时时粘在自己床上。
自己还以为自己这是中年一过、女性魅力巨增呢,原来,这老东西是惦记着自己的娘家呢,怪不得紧巴巴地给自己留须拍马,这老东西真是越来越滑了。
哼,不过也好,要真是去了山西地界,那就是她柳云芳的天下了。
她是她爹娘的掌中宝、她还是她哥哥们的心头肉,就算着哥哥们都有了嫂子,她也不怕,她有顶腰眼子的两个儿子在外面,这谁不知道?
当然,最最主要的她可以趁着这机会把小儿子花清远带回去,就此断了儿子和那男狐狸精的关系。
娘家那边的女眷多,山西女人也好、陕西女人也好,都是个顶个的好女子啊!
柳云芳想好了,这回是多多益善,一次相一个是不够的。她要一起多看几个。
就算有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折腿的、有满脸天花起麻子的,不还是有三有四有五有六的预备军吗?
这么一想,柳云芳振奋了,——大觉明年是个好兆头。
秦若然悄声无语了,她可不愿意去山西,她当然知道那边是柳云芳的娘家,她去了那边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她正要说话,却听得自己的大儿子花清迟先开了口。
“爹,真要打起来吗?”在他老丈人的运作下,花清迟最近新调的部门,就是军部。
当然,他老丈人是不会让他女儿当寡妇的,给花清迟按排的位置也是后勤有油水的空缺。
这也算是弥补一下,他女儿弄死她女婿外室的补偿了。
“这话不可胡说,”花盛璋嘴上如此说,头却是点下去的,花清迟一下子明白了,脸上的神色也不好起来。
国难当头,可惜他不是个能带兵打仗的料,在这方面出不了头。玩政治那一套,他还得有他爹来指挥,让他自己拿个大主意,他又判断得不准确。他总觉得他这一身才能,没有地方用啊。
事关仕途啊,他娶妻已经这副德性,没什么指盼了,若仕途还不顺,这辈子活得也就窝囊了。
四少爷花清迈永远是这个家的异类,他在听到花家要整体搬走的消息后,直觉就说了一句,“山西那地界也有学朝吗?”
气得花盛璋刚拿到手的茶盖子,一点没有犹豫地冲他扔了出去。
他的种是不是哪里歪邪了,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混蛋来。早知道这混蛋有这副德性,当初生下来,他就应该狠狠心,把这混蛋掐死。
花清远还是没有言语,去哪里到哪里都无所谓,就是留在这北平,他也自信饿不死,他只是担心蝶衣,不知道蝶衣是个什么想法?
这么大年纪还要远离故土,花老夫人坐不住了,她开了口,“儿啊,一定要走吗?”
花盛璋又如何愿意离开,这北平,他经营了数十年,哪里那么好舍得。
他不禁有些眼眶湿润,望着夜空里那轮明月摇头叹息道:“娘,儿子也不愿意走,但这仗真要是打起来了,又如何走得,却是留不了的。”
莫明的,花盛璋竟也文人起来,忽就想起了杜甫的一首诗,“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若是一切收拾妥当了,他们全家离开北平时,大体也就是‘城春草木深’的时节。
花清远在心里着实佩服起自己的两位哥哥来,这份子洞察力,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多少人巴着这北平城不舍得离开呢,他大哥就发信来劝花盛璋趁早走,趁着别的地方还有窝可以落脚,别贪眼前一时利益。
就算国民政府和日军还能周旋一段时间,大形势却是推脱不开的,那不是有些个例子摆在那儿了吗?
花盛璋也提过守着北平的宋将军,那是和日本人真刀真枪干过的,但他大哥信里是怎么说的,那时干过,这时未必,那时是哪里,这时又是哪里,总是不同的。
——在危机面前,永远不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别人的裤腰带上。
一切都要指自己。
花清远在那一世时,只是半个中国人,他对中国的历史并不太熟悉,他后来篡了他哥哥的权位后,才开始研究中国历史以及二战时的经典战例的。
他若没有记错,山西那边,打得也是很热闹的。
1937年后,中国哪个地方不热闹,哪个地方不血腥呢,哎,北平不过是个开始。
等着这一场家宴完毕,已经是午夜时分,花清远悄悄从角门出去,去了程蝶衣那里。
程蝶衣早已经把小笙哄睡,放在卧室里间,他自己坐在外间的榻上,等着花清远回来。
自从他们两个在一起后,但凡节日,哪怕是个节气,花清远不管多晚,都是会回来陪他的。
就在他拿着一根筷子,捅着果盘里切着的一堆水果时,花清远在苦瓜的一路前迎开门声中,含着笑容进来。
“清远,”程蝶衣立刻扔了手里的筷子,迎了过去,帮着花清远褪去外面的外衫,又递了擦手的帕子过去,“我还没吃,等你一起。”
“好啊,”花清远应着,“我叫萝卜在外面摆了桌椅,现下的月亮正好,又圆又大,难得的很。”
“是吗?我刚才都没有注意,”花清远不在,他哪有那个心思看月亮,月亮好坏,与他有什么关系。
“在花府时,我想起你的时候,顺便注意了一眼,”通常,花清远都把他和程蝶衣这里叫做‘家’,花府那边,就是花府。
“真的?”程蝶衣满心欢喜,他就是喜欢花清远时时刻刻都想着他,要是这样想想,有个月亮也不坏。
“当然是真的,”花清远抱着程蝶衣,狠狠地亲了一口,亲完后,拉着他向屋外走。
屋外,秋风凉爽,送出阵阵桂花的香味,仿佛他们初识的那天。
程蝶衣还记得,桂花树下,花清远高高玉立,看向他时,一张温和有礼的脸。
他那时哪里会想到有如今,他那时不过觉得花清远是个好相处的东家罢了,这几天的堂会唱的该是顺利,绝不会知道他们就此纠缠,定下这么一生一世的。
十五的月亮格外的大,把周边的星星都掩盖得看不到了,清朗的月辉,有着明润的光晕,真是皎洁无暇啊。
程蝶衣即兴哼了几个喜庆的小段,花清远给他打着节拍,听得津津有味。
程蝶衣就喜欢花清远这一点,哪怕听不太懂,却从不厌烦,哪里听得不明白,还会问他,一点没有鄙视他唱戏的意思。
因为尊重,所以格外的疼爱。
唱着唱着,他就把头枕到了花清远的腿上,花清远也把手搭到了他胸前,另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
花清远在想着,要不要把花盛璋说的他们要举家迁往山西的这件事告诉给程蝶衣呢?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为迟尚早。
这世道什么都是一日一个变化,他犯不着现在就用这事来烦程蝶衣的,还有大半年的时光呢
花清远比较了解程蝶衣,这个人啊,心里有事,就会睡不着的,他不想程蝶衣过份的操心。这种事,应该他来做。
他目前要做的,该是收拢手头上的生意了,所有的货币都换成金子,存入外国银行才保险,乱世之间,哪个政府发行的纸币都没有用,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硬通货。
还有,一旦决定搬家,程蝶衣手里这几年积攒下的行头什么的,也要一起随着搬。丢了哪件,程蝶衣都会心疼的。
在花清远眼里,程蝶衣用过的哪怕一件抹布,都是好的,都值得他雇一架飞机替程蝶衣搬走的。眼下,飞机是弄不到了,车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前一段时间,花清远说到做到,联系了袁四爷,又找了那家剧院,把程蝶衣和段小楼那出《霸王别姬》录了下来,又怕一份不够,特意拷贝了几份。有一本连着那些金子汇票什么的,存进了银行的保险柜里。
看得程蝶衣抿嘴笑,哪用得这么保管着,又有谁会抢这些,但心里却是十分高兴的。
段小楼也得了一份,和菊仙拿回家里,也不知道怎么存放合适,没有机器,他们是看不了的。
段小楼只觉得没有什么用,菊仙却觉得这东西大好,这也算是年轻时的一份念想。她喜欢一身霸王衣装的段小楼,看着就威武,心里就有底。这可是她一辈子的倚靠啊。
“这几场,师兄的戏唱得走神,都不太卖力气,昨儿真赶上师傅带着院子里那些小的过来观场,恰巧就碰到了,要不是菊仙挡着,师傅就要当众扒师兄的裤子,揍他的板子了。”
程蝶衣把这好笑的事讲给花清远听,自从他们成了角儿后,这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呢,小的时候倒是常有。
哎,师兄对他是真不癞的,替他挡了多少板子……
“你没跟着劝劝?”花清远把手里剥好的一粒瓜子仁,送到程蝶衣的嘴里。
听着程蝶衣含混地说:“没,我之前也是提醒过他的,他在场上心不在焉,该打。”
嗯,教导程蝶衣学戏的那位关师傅,别的倒是没有教得透彻,欺场这事,教得到是深入这些徒弟们的骨髓,算得严师出高徒了。
“为何好好的戏,唱得走板了呢?”
段小楼不是这种人,在戏台上,他算不得痴,但绝对是敬业的,他把唱戏当饭碗的,若无烦心事,绝不会想着砸自己的饭碗的。
“哎,谁知道呢?我只听小四说,师兄正看门面,菊仙想开个服装店,听说她是学过绣娘这活的,就是裁缝。”
噢,原来是想经营个小买卖,如今这世道,做买卖什么的,不太好做吧。
程蝶衣继续说着:“连着看了好几个,都没有十分中意的,要不就是门脸的租金太贵,不贵的又太偏僻,要不就是地界太乱,不乱的那里又不让行买卖,大体就是这样的。”
见着程蝶衣脸上流露出担心的神色,花清远笑了笑,“做生意就是费这些周折,等一切都顺利了,也就没有什么了,你师兄大男人的,选个店面什么的,还不手到擒来。”
这几年,段小楼也赚了钱,自从娶了菊仙后,手头应该也有些积攒,菊仙是个看门把院的好手,算得老婆里的精英了。
“话是这么说,也张罗有些日子了,”程蝶衣叹了一口气,“哎,别人的日子,咱们也管不了,”他从心里往外不想他师兄做这桩生意的。
他们有看家的本事,只要嗓子不倒,一辈子指着这戏吃饭,都是饿不到的。
别说世道如何的变,戏总是要唱下去的,千百年都过去了,戏不是一样唱吗?也没见断了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