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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婉爱的双颊泛出淡淡的胭脂红,微微垂下头去,双眸里,却是喜不自胜的神色。
花清远无奈了,万没想到竟这么快,都叫五哥了……,身上的鸡皮疙瘩不自觉地起了一身,又掉了一地。
“那么,二姐……你做如何打算呢?”
花清远舌尖发苦,他二姐花婉爱若是养个男面首之类的,他不用禀明父母兄长,但他二姐一旦要再婚,那就不能隐瞒了。
“我,我也没有想好呢,我想先维持现在的关系,看看再说,”
刚刚逃离上一段不幸婚姻,才一年多。花婉爱还没有开始下一段婚姻的勇气。
“那就先处处吧,我找个机会和那老板谈一谈,摸摸他是什么意思,”
花婉爱这个态度,花清远还是比较支持的,婚姻不是儿戏,不能太草率了,凭着一时冲动,就把摸不透的情感,带进婚姻里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别,”花婉爱连忙阻止,“六弟,你二姐我也是三十岁的人了,从生下来到如今,都是别人替我拿主意,这一次,你就让我自己拿一次主意吧,好与坏,我自己担着。”
半辈子软性子的花婉爱,在这个时候,反而刚强起来。花清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花婉爱明明柔弱却又透着坚定的目光里,勉强点点头。
花清远离了花婉爱的屋子,在小院中间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程蝶衣正换衣服,他晚上有场戏。见花清远进来了,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样?”
花清远摇头,“无果!”
程蝶衣放下手里拿着的牛角梳子,从镜子前面站了起来,身上穿的那件雨过天青色的长袍,随着他的身动,慢慢舒展开来,真如河边渐已抽芽的柳树枝,透出鲜活。
“我看二姐和那老板在一起,挺开心的。”
至少过帐本时,算盘打得非常麻溜。两个人配得上戏文里那句‘夫唱妇随’了。
以前程蝶衣可没有看出来,花婉爱那文质绢秀的大家闺秀,竟也懂得生意方面的事,与那五一拍即合,两个人说话,颇有着门道。
花清远没有接着程蝶衣的话头说,转而回了内室,拿出一件淡蓝色的长袍,换了起来。
“你要出去啊?”
明天花清远要起早走,程蝶衣今晚的夜戏,说好不用他陪的,如今见着他换衣服,还以为他有应酬呢,又叮嘱说:“多穿些,夜里冷。”
花清远点头,从衣柜里拿出两件一模一样的裘皮大衣,递给程蝶衣一件,“你也穿上。”
程蝶衣抬手接过,穿好后,走出了卧房门。花清远也跟了出来。到了大门口,他正要招手叫黄包车,花清远却挡住了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程蝶衣愣了一下后,温和地笑着,“不用你特意送我的,你去忙应酬,早忙完早回来,还能多睡一会儿,明天赶早的车。”
自从出了花清迈那事后,花清远把自己的汽车,连同司机都留到了天津,方便程蝶衣用。
他自己来往天津与北平之间,通常都是坐火车的。用他的话说,反正占的也是日本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他用火车票,不花钱的。
花清远瞧了一眼左右无人,用他自己的唇,碰了碰程蝶衣的唇,“谁说我要应酬了,好久没见你戏台上的样子,准备搭个边座,喝口热茶,赏赏花儿。”
此花非鲜花,指得是花旦。过往,花清远惦记程蝶衣的时候,没少用这招,基本是他追求程蝶衣众多手段里,比较稳成的一个了。
程蝶衣还了他一个白眼,这天还没黑呢,就睁眼睛说瞎话了,什么叫好久没有看到他戏台上的样子了,明明前几天,还听他唱过一场《游园》呢。
两个人坐到汽车里后,程蝶衣忍不住柔声劝道:“那老板那人,看着瓷实,其实……胆子挺小的,你吓吓他就是了,别吓得太厉害了,一班子老小,还等着他张罗吃饭呢。”
花清远摆手道:“怎么会,冲着蝶衣你的面子,我也不能难为他啊,何况,我还答应我二姐,不管他们两个之间的事,让我二姐自己拿主意。”
花清远说得很真诚,但和他一个被窝也钻了好几年,程蝶衣哪里会信。该说的他都说了,那老板自求多福吧。
到了戏院门口,程蝶衣先下了车,在戏迷的夹道声中,先进了戏院,入了后台。花清远等着戏迷们渐渐散去后,他才从汽车里出来,进了戏院后,上了二楼。
如今看戏院子的,还是原先北平大红门戏院的那伙。
大红门戏院半歇业的时候,花清远也一直养着他们几个来的。等着天津这边办得有了声色,立刻把他们拉了过来。
——花清远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他只是不想三癞子他们这伙人,寻不到生计后,入了背途,做了汉奸。
三癞子见着花清远来了前台,浑身的细胞都绽开,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多长时间,他才有这样一次机会,当然是抖着手脚地讨好着。要知道花清远平时来天津小住,送程蝶衣来戏院,都是去后台的。
“六少爷,您往里面请,早知道您过来,那好位置就给您留着了,如今二楼就剩下左侧一个雅间了。”
三癞子从前面给花清远开路,往二楼引着。
花清远不在乎坐在哪里,有个清静的地方就行,“给爷沏壶铁观音来,什么都省了。”
三癞子连忙点头应着,转身要走,花清远一巴掌拍到他的肩上了,“去把你们那老板叫来,别说我叫的,就说楼上雅间有客人打赏,叫他亲自来接。”
三癞子不明白花清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不敢违花清远的命令。花清远吩咐他怎么说,他自然会怎么说——没有花六少,他认识那五是谁?
铁观音端上来不久,那五眯着一双小眼睛,兴冲冲地进了雅间来,一声‘爷’还没有叫出口呢,看清楚是花清远后,生生地噎了回去,一副很受惊吓的样子。
有胆子偷腥,没胆子面对可不行?
花清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那老板,花某人闲来无事,请你喝杯茶,有时间吧?”
那老板嘴角抽颤了好一会儿,他现在说没时间,有用吗?惦记着人家的姐,就得招架起厉害的小舅子。据说花清远还是花家几个爷们里,比较好相处的呢。
他听花婉爱说过,花家那两位不常露面的兄长,就算几年露一次,也能扒他一层皮了。
想想自己这身肥膘,再想想花婉爱细致温婉的面孔,他咬咬牙,硬着头皮上了,反正他有都是肉,可供扒皮。
“六少爷相邀,哪有没时间一说,”那五在花清远眼神示意下,坐到了花清远旁边的一处椅子上,花清远还给他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这时铁观音的味,不如去年了,勉强可品。”
那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唇齿留香,“六少爷说笑了,这茶的味道不错。”
花清远状似无意地说:“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惟我二姐爱喝铁观音,如今战势激烈,这南方的茶叶,不好过来,今天咱们喝的这口,还是我二哥托人带过来的。”
那五低头听着,不敢接话,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听花清远继续说着。
“我这个人性子冷,没遇到蝶衣之前,对情情爱爱的事,不甚感兴趣,与蝶衣在一起后,一心一意地过日子,对他人旁事,也很少放在心上,从来没问过那老板,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花清远拐弯末角,那五却很想一口回他,说自己心里喜欢花婉爱那样的女子,但这话,他又不敢真的一下子说出来。
花婉爱是提醒过他的,花家这边的事,由花婉爱动做,叫他不要插手的。他哪敢擅自动。
说来也怪,他从十几岁做生意起,只对四方孔兄、袁大头爷感兴趣,看到漂亮女人和看到漂亮男人一样,都当看到漂亮景致似的,从未有过动心喜欢的感觉。
却在去花家寻程蝶衣商量戏场时,对坐在窗前,正弹古琴的花婉爱匆匆一瞥后,惊为天人,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日日思、夜夜惦记,终于想到了用帐本之记拐人的办法,没想到,竟管用了,真让他把人拐来了。
只是后果,有点可怕。
“叫六少爷笑话了,小的时候,那某人也读过几年私墅,还记得诗经的第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某人虽惶论不上君子,但也喜欢淑女。”
那五这话出自肺腑,想到花婉爱,眼圈竟还有些微红。
花清远不吃这一套,除了在程蝶衣的身上,他感情用事,大多的时候,他都是冷静到冷酷的。
他正要开口,准备与那老板深谈几句时,三癞子从雅间门口匆匆跑了进来,“六少爷,不好了,戏院来了几个日本人,还给咱们送张请贴,说要请程爷去唱场堂会。”
等花清远拿过三癞子递来的请贴,看得清楚里面的内容后,‘蹭’地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
——躲不过去的,总会来,不因谁而改变。他的到来,改变的只是发生的顺序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热好热的天啊,最近的留言怎么这么少呢,都霸王了吗?
☆、请勿转载
这是意租界;日本人不会堂而皇之进来的。
自1941年末的珍珠港开始;日本正式向美国宣战;这场世界大战;也在时间的推演和各自利益的推动下,结成了两大阵营。
德国、意大利与日本组成了轴心国;算是一种联盟吧,必然不会像在上海派军队闯入租界一般;横行意租界的。
那几个便装来行,下了请贴的日本人,还是在大红门剧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段小楼得知消息,找到花清远的宅子时,守门的萝卜把他引进了小院偏侧的房间。
段小楼推门进去,就见到一个盛装的背影,那一身大红、镶金边的戏服,正是《贵妃醉酒》里,程蝶衣专用的。
因着花清远给程蝶衣置办过的那一件用金线宝石做成的真正贵妃服,怕招惹来麻烦,在这乱世不能用。程蝶衣特意找了裁缝,以那件为样,仿了一件低调一些,普通的戏服。
段小楼与程蝶衣长年搭戏,不用细看,随便一眼,就能认出哪些是程蝶衣十分宝贝的戏服行头。程蝶衣非常爱惜,平时,都不让别人碰的。全是他自己打理。
段小楼看到程蝶衣扮上的样子,立刻急了起来,“蝶衣,你还真打算去给日本人唱堂会啊?”
那一身盛装的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抖水袖,低吟了一声,“力士啊……”
渐渐转回头的粉妆面孔,看得段小楼一愣,是贵妃装,是程蝶衣的行头,只是……这人……怎么看,都不像程蝶衣呢?
如此厚重的颜色水粉里,不熟悉的人打眼时,是不太容易看出来底妆下的那张脸,到底是谁的,但段小楼岂是那不熟悉的人?
他哆嗦着唇,犹豫地试探了一声,“师……师弟?”绝对确定不是。
“段老板,你觉得,我刚才那一声,有没有唱出蝶衣几分韵味来?”
果然,那人一开口,段小楼只觉得面前有什么东西一层层地轰塌。
他摆着一张苦笑不得的脸,抽抽着嘴角,“六少爷……六少爷,你这是开玩笑吧?”
花清远一身贵妃服的模样,距离旦角要求的媚,有一段距离,但段小楼不得不承认,与自己扮成贵妃妆相比,还是好许多的。
“开什么玩笑?段老板,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我刚才唱的那句,如何?”
花清远又甩了两下水袖,段小楼无力地闭上眼睛,“比你侄子唱得好一些儿,勉强能听。”
这叫什么话,花清远不乐意了,他上一世做杀手的时候,可是扮什么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