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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谦侃侃而谈,体贴地为我布菜,嘴里一直嚷着:
“阿翰,快来试试这个,这菜有来头,我在安茶山吃过一次,想也没想就把那厨子高薪挖过来给我天天做。”
“还有还有,这个也好吃,你不知道,这菜有药疗效果,保肾!”
“这个也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还有……”
小谦过分的亲热和照顾让我浑身不舒服,我突然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嗖地站起身来。
大家煞是有默契地,全部放下筷子,抬头戒备。
他们目光一致,全部盯着我。
只有小谦有点愕然地问:“阿翰,你有事?”
“没事。”我被盯得毛骨悚然,只得说:“我要上洗手间。”
我急急离席,立即有四人离桌跟在我后面。横过一条走廊,我实在忍无可忍,转过头去生气地说: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是不是我上个厕所也得接受监视?为什么不干脆拿个摄像机把全程拍下来!”
四个保镖被我唬了一下子,停在那里,互相对望一眼。
他们一定很奇怪,因为没有人见过我发脾气。
就算我和小四爷站一起,长得跟他一个样子,我也没有他天生的气势,别人一眼就可以知道谁是掌权者,好像我生来就是逆来顺受的命,不应会有反抗的自由和能力。
如今难得叫他们遇上我抓狂的样子,倒是新鲜得很,或许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形象跟小四有点时空倒错似的重叠,四个保镖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我气愤地转身离去,跨出一步,便与走廊转折处迎面而来的侍应生撞了满怀,杯盘碗碟碎了一地,发出哐啷脆响,四个保镖立即欺身上前,欲把那肇事的小服务生抓起来,我厉声地喝道:
“站在那里不许动!”
四人果然定在原地,动也不动。
我有点惊讶,我只是随便叫叫,倒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服从。早知如此,我应该多摆脸色给他们看,原来只要装凶作势就可以控制他们,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告诉我可以这样?
小服务生已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边频频点头道歉,一边蹲在地上迅速清理地上的碎片,我心里过意不去,只得跟他一起捡,四人站在后面不敢帮忙,也不敢上前阻止,只呆呆地保持守护的姿势,站在一尺以外。
服务生离去之前感激地看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匆匆跑走了。
我也不吭一声,转头推门走进洗手间。
确定外面一个人也没有,确定间隔的门已经上了锁,我深呼吸了一下,打开紧握的拳头。
里面有一张小小的纸条,这是刚才那个小侍应在某个不被注意的时刻偷偷塞到我手里来的东西。
我轻轻展开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的字歪歪斜斜,显然记录得十分匆忙,写着:
后晚,八点,东区码头,想见你。小龙。
那的确是小龙的字迹没错,但他怎么晓得我在这里?我疑惑地盯着纸条上面未干的墨水,莫非他就混在这茶楼的客人中?
我耽在厕所里面想了又想,最后把纸条撕毁,丢进马桶里,顺利地冲走了。
十分钟后回到贵宾厅去,小谦笑嘻嘻地说:
“怎么这样慢,我还以为你掉到下水道去了,正要叫人去找。”
我也笑笑:“我刚从里面爬上来,幸好掉得不深。”
小谦惊奇地挑了挑眉,以前我从来不回应他的笑话,他说:
“阿翰,你在厕所里有艳遇?心情不错呀。”
我没有说话。
我在思考可以让我摆脱这些烦人的保镖的方法。
而且这个方法在后晚之前必须得想出来。
整顿饭吃得毫无滋味,我心情有点激动,脸色因着些许的酒意而显得红润,每次小谦呼叫我的名字我的手就会莫名地抖动一下,深怕他自我失控的眼神中窥见了什么秘密似的,我下意识地逃避着他的目光。
小谦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仍然开怀畅饮,大吃大喝,我由他喜欢,在我碗里不断砌珠穆朗玛峰。饭局随夜色渐深而终告结束。
自我发觉原来我也可以偶尔指挥身后那四个追魂使者之后,我就计划升级我行动中的威望,我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表情,我发觉如果我不说话,瞪起眼睛,寒着一张脸的时候,跟不苟言笑时的小四倒颇有相似,我反复练习这一表情,以备不时之需。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那天晚上小谦依然缠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不时张望时钟。
小谦一边摆弄手上的东西,一边说:“阿翰,你看这个好不好?”
他把一只款式精奇的手表比在手上让我看,见我没有意见发表干脆戴到我手上来,审视一阵觉得不满意:
“好像还是小气了一点,你说是不是?”
我看着自己手上的表,突然说:“这么难看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没关系,还有很多款呢。”小谦拔开面前的一堆,又拿了另一大套摆上来,“再看看再看看。”
“我要到商店去选。”我说。
小谦眨了眨眼,问:“为什么?”
这是我唯一可以离开这屋子的籍口,我只得硬着头皮说:
“什么为什么,普通人买东西都是去商店的吧,那里的服务多好,试一只表有专人侍候,客人都像上帝似的享受全套服务,谁像你,窝在这里像收集玩具,难看死了。”
对于我发表的谬论和一反常态的表现,小谦并不怀疑,他太急于讨好我,只说:
“得得得!去商店去商店,你喜欢就行。”
小四爷专车驾到,他和我一起上了车,还未起程,小四的电话又来了,这个大忙人,今晚越忙越好,我在心里祈求,一定是诚意打动了上天,小谦回过头来的时候,有点沮丧,他说:
“阿翰,不如我们明晚再去好不好?”
“不好。”我冷冷地一口拒绝,在这节骨眼上更加多几分表情:“你又想敷衍我?次次都这样,以后不要再叫我相信你。”
“但我今晚不能陪你……”
“你当我三岁?我不用你陪。”
小谦被我的冷淡唬着了,有点不高兴,我怕他一个脾气来了我就吃不完兜着走,只得怀柔政策,软硬兼施。
“难道我自己去也不行?”我放软了态度,恳求地问道。
“你一个人去?”
“这还是你第一次送东西给我,别以为我会跟你客气,到时帐单寄到你名下,可别告诉我你付不起那价钱。”
小谦笑了,他说:“得了得了,谁跟你计较这个,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好了。”
难得他的慷慨有机会被体现得这么伟大,小谦有点得意,心情立即变好。
他欢送我的离去,现在我要担心的就只剩下要如何撇掉身边那四个比口香糖还粘乎的保镖。
车子一直驶离小四的控制区域,这样说好像也不对,因为只要我没有离开东区,这里始终还是他的势力范围。我指着要去热闹的市中心,人越多越好,我在某一个路口突然叫停,我对着坐在车子前面的两人说:
“喂,你和你,去给我买点东西。”
他们有点愕然:“买什么?”
“有没有看见那边有间女士内衣专卖店?”我指给他们看:“去给我买套最高级的黑色蕾丝套装,标准码,一定要是密丝丹东设计的,别给我买错了。”
两人对望一眼,再度向我确认:“你说买什么?”
“女人内衣呀!听不到吗?未见过?我要买来送人!”我摆出一副不耐的神色大声地说。
“但是你……”
“我好意思进去还用得着叫你们吗?蠢材!就只会白领薪水,做那一点点事都唧唧歪歪的,有完没完?”
两人还是坐着没动,奇奇怪怪地打量我,是不是我不够恶?我的心突突地跳,平生没说过几个大话,一来就说个超劲爆的,连我自己都快忍受不了自己的变态,但既然扯破了面子也干脆豁出去了,我只得继续扮演超级恶人。
“怎么还不去!”我用力蹬了前座一脚,破口大骂:“坐在这里有饭吃?”
两人沉默一阵,其中一个抬眼看了看他的同伴,有点忍辱负重地下了车,我有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如果他们坚持与我抗衡的话,我可不晓得要怎样收场。幸好小四爷教导有方,让他们对上级命令贯彻始终。
打发掉两个,还有两个。我们坐在车子里等呀等,这是当然的,在他们的同伴找到密丝丹东的大作之前——问题是如果这个世上真有一个内衣设计师叫密丝丹东。
“这么久还不回来找死!”我在一个计算好的时刻再度大发神经,随便挑中一个就叫嚣起来:
“喂你,去看看那两家伙到底在搞什么!买件衣服也拖拖拉拉吃了猪油似的,是不是躲在哪里偷懒?”
那个沉默的家伙冷冷地扫我一眼,在那一刹我以为他立即就要从怀里掏出手枪直接把我干掉。但最后他还是走下车去。
现在剩下一个,时间无多了,我得赶在他们折回之前完成一切。
趁身边的人不注意的时候,我把手伸进衣袋里,按下某个按键。然后,手机的铃声便响了。
我接听电话,装模作样:“喂喂喂?小谦?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推开车门,我走了出去,那个保镖立即跟了出来,我走几步他就走几步,我假装信号不良,径自做着一个人自问自答的独角戏,不停地嚷嚷:
“大声一点呀,我听不到。什么?你说什么?”
这么烂的戏真不知可以骗得了谁,那个家伙亦步亦趋,我只好停下来,继续跟电话说:
“对对,我知道了。你要说什么?啊是……现在不方便……我身边有人……”
我有点厌恶地瞪了瞪跟随而来的男人,这是我训练多个小时的专业目光,那家伙果真愣了愣,停住了脚步。
他明显地听到我对话的内容,为证明他不是有意“偷听”我和小谦的重要机密,他只得识趣地不跟过来。
我在他的注视下越走越远,拐到一条巷子里后拔腿就跑,在保镖先生发现了要追上来时我已经成功穿过了巷子跑到对面的大街上去了。
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我跳上车去,车子正好就在气急败坏的保镖先生面前驶过,我看到他急得直顿脚的表情就忍不住要笑。
“东区码头。”我在松懈下来的时候,终于可以说出我要去的地方。这一个月以来,我唯一的自由就是现在,我最大的希望,是可以再次见到麦小龙。
东区十九街16
东区码头寂静如死。
偶尔可听到远处传来细不可闻的行船声,几盏将灭不灭的街灯呆呆地站在岸边,点缀着荒凉而寒冷的宽广码头。
走近海堤,我到处张望,遍寻不获。除了海风,潮声和蚊子飞过的嗡鸣,这哪里有麦小龙半点的影子?
那家伙到底藏到哪里去了?我走近灯下,看了看时间,指针正好踏八,现场一片冷清,连块多余的垃圾也没有。
我拉紧了衣服,似一个瑟缩夜里等待接头的密探,左望望右望望,生怕被人发现,又怕那人看不到我。
等着等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一个小时也快过去了,我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但我无法主动联络麦小龙,他呢?他人在哪里?可以看见我吗?到底有来没来?
呼呼的风吹过无边的码头,这里没有渔民,没有行人,也没有幽会的情侣,只有无数的货柜箱子,堆砌在星空月夜下,鬼影幢幢,暗黑重重。
无声的码头显得格外恐怖,像随时有事发生,一股山雨欲来的预感,我站在中央,突然耳边响起了车子的引擎声。
我的心开始狂跳不止,这是小龙的标志,这个我作梦也听到的声音,这个我作梦也看得见的人,立即就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甚至不敢回过头去,怕一切会变成浮烟掠影飞散眼前,直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