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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一句你们的话,‘不试试怎知不行,赌一铺罢了。’当初所有人说一眼就可以看出我不是小四,如今呢?如今谁也没看出我不是小四。阿星,没有什么事不可能。”
阿星用手支着额头,沉默不语。
我说:“阿星,或许你不知道,那一晚小四本来不用死。我曾经有一个机会,可以杀了华老板,只要我开得了那一枪,一切都不会发生,是我,是我害死了小四。”
“我以前总是没有勇气去试,这一次,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
阿星还是没说话,我以为他终于被我说服,但事实上我们立场完全不同,我知道他永远不可能会支持我。
他要担心要烦恼的事太多了,这个秘密更如一个千斤重担,他快招架不力,只不停地说:
阿翰,你好蠢。
你真是蠢死了。
20
我知道自己很蠢。
在我接过阿星为我准备好的一切装备的时候,我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在知道一切之前他担心我表现得不够小四,现在他害怕我小四过头。
我在他面前戴好隐形眼镜,再接过他的监听器。
“看着我如何表演吧。”我自嘲地挑挑嘴角,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如何扮演小四,在他死了之后,我更强烈地感觉他就在我身边,无时无刻。
我一点也不害怕。如果这是注定,那就去迎战,在我彻底输掉之前。
我和白老头的直升机先后自卡萨里的明梵起飞,降落在襄刀,我跳下机去。阿星陪在身边,整个行程,他都一言不发。
自昨晚起他没有跟我多说一句,或许是不知道怎样说。但他却时时紧盯着我,生怕我突然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措,诸如拿出危险的武器,对准哪位老大的脑袋之类。
阿星目送我走进会场。
在过门检的时候,我闭上眼睛让他们用专门的探测器搜身,顺利通关之后,我自口中取出细小的监听器,收装在衣服领下,再戴上微型耳机,放下头发之后,一切与平常无异。
“阿星。”我轻轻地对他说:“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了。”
场景没有想像中的庞大,这个圆桌会议需时三个半小时。
阿星虽然没有亲临会场的经验,但他的资料比我多,反应比我快,依照他的提示,我在所有关键的决议时并没露出重大破绽。
所有人都没有看出今日的小四有何不同,他们用一贯警戒的态度在防备我,即使我只是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仍然对他们充满威胁。
阿星说得对,时间总是过得比像中的快。
在我走出会场的那一刻,我明显地看到他松出一口气。我的心泛起一种莫名的痛,没想到有人这样关心我。真让人感觉不习惯。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没有一片云。飞机的螺旋桨激烈地拨动着空气,发出乏味的噪音,在我脑中却化成一声一声的汽车引擎,呼呼掠过。我摇了摇头,把所有幻象甩掉。
曾经,也有那么样的一个人,对我用过心。
但是,那个人不会再出现。
踏上飞机的时候,我把全身装备归还,阿星小心接过。
完璧归赵,一发安好。
我看着他整理着刚才留下的会议录像,我问:
“可以刻录一份给我吗?”
“不可以。”阿星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我笑了笑。阿星自然知道我要拿它来做什么,他怎么可能轻易把重要的证据留给我,尤其在他得知我疯狂的构想之后,更加紧十二分精神对我严密监视,绝不掉以轻心。
飞机并没有飞回原路。它到达卡萨里周边的另一小岛之上。
那里有小四的据点,阿星把我带进一家小型会所里。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奇怪地问。
“现在你不方便回去。”阿星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不肯解释。当然,现在说什么给我听都是一种冒险,难保以后不会出现在法庭上变成呈堂证供,所以明智的阿星决定缄口不语,什么也不说。
把我简单地安置在房间里之后,他随手打了个电话叫酒店服务,然后对我说: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其它的事你不用再管。”
“这算什么?”我看着他,说:“就算你把我拘禁在这里,事情还是会发生的。”
“我知道。”阿星并不惊慌,他想了想说:“星期一你的资料才会到达警察局,那之前我还有时间准备。”
“铁证如山,你有再大的本事也推翻不了。”
“我知道。”
“是,你什么都知道。真好,阿星。”我嘲笑地说。
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门外有两个伟大的接班人,笔挺地站得像门神。
我躺倒在床上,门又响了,有人自门外不确定地问道:
“小四爷,有人送餐,你有没有订过?”
订餐的人早就招摇地跑了,我烦躁地说:“是是是!什么狗屎垃圾,都送进来吧!”
门开了,服务生颤巍巍地把车子推进来,上面的杯盘碟子都被他震得卡卡响,我受不了地骂了他一句:
“你怕什么怕?我会吃人吗?”
被我一吼,他更深地低下头去,我说:“行了!东西放在这里,你走吧。”
但他一动也不动。
我疑心大起,向他走近。他慢慢地抬起头来,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
“原来真的是你。”
“阿翰,我是来救你的。”他说。
“救我?怎么救?”我好笑地问。“炸了这里?”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慢慢说行不行?”
“不行。”我不容分说一口回绝:“麦小龙,你知不知道你站在谁的地盘上?我只要大叫一声,你立即葬身此地。”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没时间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再慢慢向你解释成不成?”他也急了,一伸手就要把我拉走,我倒退一步。说:
“你别搞错了,没时间的人是你!你快走吧,我可以当作没有看到你。”
“阿翰,为什么你这人总是这样冥顽不灵,意气用事?”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已经毫无瓜葛,别以为我会乖乖的听你说。”
小龙双拳紧握,咯咯声响,强忍怒气地问:“沈翰云,你到底要命不要?”
“你要杀了我?”我激动地说:“来呀!”
“小四爷,没事吧?”我们的争吵惊动了门外的人,有人推门进来,麦小龙立即拉下帽子低头掩饰,他默默站在一旁,甚是惹人怀疑,保镖先生走前几步,他说:
“怎么你还在?东西送完快走。”
小龙咬着牙,自帽沿下瞪视我,塑像一般定在原地不动分毫。保镖先生留意到这微妙的气氛,更是疑心大起,他刚欲举步揭穿这外人身份,小龙突发抽出手枪,疾步闪移,至我身后一手架在我颈上,枪头直指我的太阳穴。
那种熟悉的感觉窜过我全身,寒意直侵神经中枢,上一次是沈翰谦,这次是麦小龙,这种事永无休止,只要手上有枪的人,都喜欢以劫持我为乐。
“麦小龙,希望你的枪里有子弹。”我说。
保镖先生一听,以为是什么重大暗示,不顾我的性命安危,抬步就想突围,小龙枪锋攸转,砰的一声,子弹毫不留情射在敌人左手腕处,保镖先生刚从衣里掏出的枪还没拿稳,就已失势掉到地上。
“让开!”小龙力大无穷,粗鲁地扯着我拖出门外,闻风而至的保镖们像围观街头杂耍似的,个个严阵以待,塞满通道,就是没有人敢冲上来。
“我叫你们让开!”小龙又发两枪,打出一条血路来,他的枪快得不可思议,次次发枪之后都可准确回位固定在我的脑门上。
小龙一手持枪,一手制住我,慢慢倒退。他孔武有力,彪悍而暴戾,紧跟而来的一众人等只得亦步亦趋,双方皆是胆战心惊,每一步都踩在要点上,伺机而发。
至倒退走廊尽头,小龙迅速提脚,踢翻一只装饰盆景,半人的高的假树挡住了对面紧逼的追兵,他大叫道:
“谁敢越过那条线,我就先废了你们小四爷一只手!”
这句警告阻止了前锋敌人的意图,有人急急把伸出的脚收回,我觉得好笑,如果他们知道小龙劫持的不过是披着小四外衣的傀儡,不知还会不会表现得如此忠烈,全情投入地为我一人护驾。
小四应该觉得汗颜,如果小龙要杀他,他已经死了两次。靠那帮手下来救,还不如靠自己。在这伟大的时刻里,最最重要,最最好打,最最人气的手下一号,阿星大人身在何方?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偏偏就在重要关头,重要的人物不肯出现。
直到我被小龙连拉带扯地掳到外面去,塞进一架又不知是哪里偷来的车子里,义犬救主的奇迹还是没有发生。
小龙的车子一出,自有无数追兵飞车紧追而来,时光倒流,我又回到与小龙初次见面时一样的情景。
两次皆坐在小龙的车子里,两次皆有同一追兵,两次皆不是出于我自愿。
只有结果是一样的。小龙一上了车,胜负几乎已定。数个花款,追兵已被甩得八九不离十,他最有逃亡经验,次次都得手,可以得荣誉奖章。
“麦小龙,你快停车!”我大叫。
“我是为了你好!”他也大叫,我们之间仿佛不用这种大呼小叫的方式就不能沟通:“你一回东区就会被处理掉!”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有谁可以处理小四?简直好笑。”
“你还说什么梦话,小四死亡的消息已经泄露了,东区迟早要吵翻天,郭氏那边的人不会保你!他们为了欺骗白老爷继续供货给东区,会让你代小四再死一次,然后嫁祸给外区的帮派,说不定白老爷一个生气,会把外派的货也收回来发给东区,他们打的是这种如意算盘,只有你还一个人做着青天白日梦!”
“小四死了你不最高兴?”我大吼:“再死一次也不过是让你多爽一次。你给我停车!麦小龙,我叫你停车……喂!你听不听得到!”
我伸手去抓他的方向盘,方向盘受力一摆,原本直走的车子,冲进了隧道。诡异的灯光扫过车内人影,我和小龙奋力交战在车厢内,他一手控住方向,一手抵抗着我的袭击,他向我叫道:
“你冷静一点!沈翰云,要死也不是这种死法!呀啊啊啊……你不放手就撞了!要撞了!”
车子真的撞了,不过小龙力气比我大,在撞车的前一刻,他还奋力于把我的手指硬生生地从方向盘上像掀强力香口胶似的一只一只连根拔起,终于在惊心动魄的车祸发生前稍稍移正轨道。但事情发生得太急,他终究没有办法让车子完全逃脱险境,一阵刺耳的磨擦以极尖锐极难听的刮刮声之后,是车门爆裂的可怕哐啷声,被撞坏了扣锁的车门整个报废,干脆而坚决地贴紧墙边,掉到地上去。
而这辆缺了一扇大门的车子居然没有停,它直往前方仅有的光明出口飞去,似一只破茧而出,渴望重生的脆弱蝴蝶,又似一只盲目扑火,贪恋光源的残破飞蛾。
无论前方是直路,是弯道,是希望,是恶梦,是新生,还是毁灭,车子也义无反顾,狂奔而去。
强烈的光线涨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