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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锦榻,美人膝在卧,一卷垂下的曼妙的轻纱帷幕,此番出现在林子清眼前的景象看上去似乎实在多有些糜烂,因而,远远见到之后,双眉便已经稍稍拧上。
这总绝非是一个他印象中的明君该作为之事,不该是他在这清和殿中所见之景。
那垂下的帘帐之下,软榻上的女人伸手捋了几缕散在自己耳边的发丝。
那女人的侧脸瞧着已经美得不可思议,眉目之间更随着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五官一笔一划,都如精雕细琢一般,精巧卓然,只见那暖阳融融的笼在了这女人的身上,远远望去,便好似成了一幅美得近乎让人窒息的画卷。
林子清将视线从那女人的身上移开,稳稳的踩着脚下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上殿前,那双沉静如渊的凤目缓缓敛上片刻,却是掩上了眼中近乎一闪而过的几分复杂之意。
“圣上。”
听得他开口说话,皇帝眼中也似闪过几分惊愕之意,然而,又很快的被那人压了下来。
想着等会子定要责问负责传召的小太监一番。
然而,他随后便很快又想起,他先前便与那小太监和王公公说道,若林子清前来觐见,便直接将人带入清和殿中,不必再通报了,明日便是殿试之时,殿试的试题的卷宗本就该交付于他这主考官的手中,他早料到林子清今日定会入宫,却未曾料想……
一直到这时候,底下负责传召的小太监才胆敢说上一句:“圣上,林参政正待求见。”
皇帝便于是微微蹙眉,起了身子便向着那殿下瞧去,正是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蓝色官服的林参政。皇帝随即便蹙眉习惯的说道,“可何事启奏?”
林子清先是拱手,作揖行了个礼,张口言道:“微臣见过圣上,见过……蓉妃娘娘。”顿了片刻,然而听着调子,声音倒是平平稳稳的,不曾有半分的烟火气,一双一贯沉静如渊的眸子,也只垂首瞧着自己面前那双靴子的靴子尖。
顿上片刻,林子清方才不急不缓的说道:“明日便是殿试了,微臣正是来向圣上讨要题目的。”历来殿试的题目都是由皇帝提笔的,本就是一俗成的例律。
只见那女人伸手缓缓捋了自己额前散下的几缕鬓发,黑如鸦羽的墨发在软榻上散了大半,一别经年,未曾想到,再相见之时,竟会是这般一副难堪至极的场景,小巧白皙的玉足从那帐中缓缓伸了出来,当年那个最稚嫩不过的少女如今不仅已经嫁作人妇,举手投足之间都已是一副成熟雅致的韵味来。
后宫佳丽三千人,如此尤物,也难怪皇帝待她几分不薄,几番恩宠了。
念及初见之时的豆蔻少女,而至于如今……林子清心下却是不由一叹,双眉之间不由又是拧上几分,忽而说道:“微臣于殿外静候圣上启封殿试试题。”
皇帝招了招手,示意他自随意。
再行了一礼之后,林子清转身便挥罢手中两边的长袖,双手负于身后,踏着不慢又极稳的步子走出了那清和殿外。
……
第74章
穆子俞捧着手中的那杯热茶不紧不慢的啜上了一口;是从宫中带出的上好的雨前龙井;穆子俞不急不缓的说道:“是不是觉得对圣上很失望?”
林子清遂也实诚的说道:“确实不止一点。”
穆子俞仔细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后生晚辈的脸色;若能指望从小子那张向来波澜不兴的脸色上瞧出一二,那说来也不过是玩笑了,然而瞧着这人周身那股子愈发清冷的气质,穆老头估摸着这小子许是真对那皇帝有些意见了。
“你离京也已经六年了;再见圣上,觉得他的变化大了些这并不值得奇怪。”顿上片刻;穆子俞又只好叹道,“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如你一般不近美色;不为权势所动的。”若想改变一个昏君成为一个明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然而反之;若想让一个明君变成一个昏君;却是要简单了许多。
林子清沉吟片刻,坚持道:“圣上是个明君。”然而,说完之后,张了张嘴,又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话来,他到底始终还是念着早年之间澹台宇于他的赏识之恩,他同样在疑惑,如今的圣上的作为真的是已经成了一个耽于声色的昏君,还是这昏君的姿态本就是为了做给很多人,傅中丞,九王爷看的,他倒是宁愿更相信后一种。
然而,这皇帝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波的佞臣奸相,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同理,即便是逢场作戏,几年下来,若说至今也未曾浸染半分荒唐的作为,他怕是也不会信的。
当一个皇帝,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对于一个习惯于高高在上,容不得旁人在上头大力的指手画脚,心高气傲的皇帝来说。澹台宇太过自负,也太过刚愎自用了,他看重你是一回事,但若是一旦涉及他自己已经定下的决定,只怕便能当真当仁不让下去,若是再不识相一些,触及了这人的底线,弄巧反成拙,反而愈加不妙了。
穆子俞眨了眨眼睛,惊道:“我何时说过圣上不是个明君了?”
穆子俞摸着自己大把花白的胡子,笑道:“圣上近年来明里暗里布下的眼线可是不小,圣上的年纪虽然不大,行事却向来谨慎,几年不见,你莫不会当真以为他如今已是个被打落了牙的老虎吧?”说来那皇帝如今也是已过而立的年岁,而在穆子俞的口中听来,竟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皇帝,在林子清听来却反而有些别扭了。
“不过……”穆子俞仔细的瞧上几眼自己对面端坐的那年轻后辈的脸色,“不过圣上近来于蓉贵妃恩宠至极倒也是不错。”
林子清转了几下面前的茶盏,不浅不淡的便应了一声,“恩。”
“你便当真没什么其他的话要与我说了?”穆子俞憋了半晌,也没听到林子清的口中再蹦出几个字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咬牙提点道,“比如,那端木蓉……”
“她过得很好。”林子清端着手中的茶盏也啜上了一口,听着便是随着几分感慨的说道,“如此便好。”
穆子俞在林子清的脸上盯了片刻,也没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眼皮子便忍不住向上掀了几掀,“你对此便当真也没生出半分的不快来?”
随后,穆子俞终于如愿的在林子清的脸上读出几分不愉的神色来,神色再一整,正待斟酌着几番字句去安慰上自己的得意门生几分,却听得林子清那厢正色着说道:
“清和殿本是议政之所,白日宣淫已是不妥,于那清和殿中颠鸾倒凤,此举何止不妥至极!”
穆子俞正待要出口的话一下便被堵在了不上不下的喉咙口,放在桌上的那只右手的指尖因着这一堵,一口气没喘上来,止不住的抖了好几下,“……”
穆子俞憋了半晌,半天才将那口气喘了过来,道:“你……你从何处听来那如此不雅之词来的?”
林子清沉默片刻,随后便稍显迟疑的又道了一声:“白日宣淫?”
穆子俞又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林子清遂不由迟疑着唤了一声,“老师?”
穆子俞挥罢手,脸皮子就这么抽上一抽,说道:“无事。”
憋在喉咙口的那两口气虽然一下没喘过来,然而,此时瞧着穆子俞脸上的神色比之先前竟已经放松了许多。脸上似是惊疑的神色几转之后,无奈过后,穆子俞方才又挑了另一事,道:“明日殿试的题目你可都已经看过了?”
林子清遂点头道:“都已看过了。”
穆子俞又道:“明日与你一同主持殿试的另一主考官想必你也能有几分的印象,有你与他二人担任主考官,你们同堂主考,流传出去,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林子清脑中思索片刻,很快便已想到了一人。
穆子俞道:“正是那七年前同你一道中举的探花,如今的刑部侍郎李路。”
林子清颔首几分,瞧上去倒是不若穆子俞想象中一般的吃惊。
穆子俞道:“你与那李路虽已几年不见,但早年毕竟共事过几件大案子,还算是熟悉,倒也是不错,圣上此番打算考虑得倒也是极是。”
穆子俞哼哼了几声,便说道:“你今儿个晚上仔细想着明日殿试之事便已经足够,至于其余之事,大多也都用不了你操心了。”
……
次日,
紫禁城,保和殿中。
林子清向着正巧迎面走来的刑部侍郎李路微微颔首,李路也示以点头之交之后,两人便结伴入了那保和殿中,待到保和殿中众多举子见了那两人入殿之后,便是一片难得悄然的死寂,这届殿试的主考官也不知那皇帝是怎生个想法,往届的考官即便不是胡子都已花白大片的老朽,也该是大肚便便,鬓角微霜的中年学者,这届的主考官竟只派了两个看起来年轻的不像话的官员,若是不解内情的说不定便要道上一句“胡闹”了。
然而,对于里头弯弯绕绕都已经解得七七八八的知情人来说,这两个年轻得有些不像话的考官的分量甚至还比一些年纪大上一轮的老者更大一些,便是在学识一流上,也远胜常人,一个探花郎,一个状元郎,至于两人如今的身份,那更是了得,一个是朝中九王爷的幼女已经上门的毛脚女婿,一个更是已经威震四方刚从边疆退下来的镇远大将军,实权堪比中丞的林参政。
然而,考场中一举子待到看到一主考官的脸,几乎惊得快将手中的狼毫笔掷了出去,脸皮子一抽抽的,一副十足又惊又怕的神情来,“惨了,惨了,这次真惨了。”沈谭觉得自己这时候都快抱着自己的头最好趴到桌子底下不叫那人看见或是认出自己才好。
那……那其中一主考官,分明是前些日子他在酒楼里遇见迫着对方出让了一间雅间的那青衣人,先前在酒楼里因着那人极为不凡的气质便留了几分兴致,如今可不一眼就认出了那人的脸来。
一时之间,沈谭的脑中便只能回荡着这一个“要死,要惨,什么都完了”的念头来。如今,只盼着那人最好死活都不要认出自己才好。
……这都叫个什么事。
参加殿试的举子比之春闱又筛下了一大批,考场之中如今也不过仅剩三四百人,倒是不多,殿试初试过后,位列四五十多的举子次日便能出现在金銮殿上,接受圣上亲自挑选,亲自批阅的试题,殿上选出三甲之后,其余入围的举子便会晋为进士,被分往六部或是会分派地方官员县令的职位。
“恭喜。”在监考之时,得了闲暇,林子清便向着李路说道,“恭喜李侍郎年前喜得幼女。”
李路于两年前已同九王爷幼女青菱完婚,才子佳人,当时也确实是一段传了许久的佳话,今年年初的时候,李夫人诞下一女的消息又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大街小巷,说来,这声恭喜应该是说晚了才是。
李侍郎掩唇在嘴边咳上几句,眼中竟也似闪过几分的柔色,“多谢。”顿上片刻,遂也随口提了一句道,“听闻此届考生之中有你收下的一门生?”
林子清应得也是坦然,“传闻倒是不错的。”
李路随口又接道:“想必能于你林将军眼下看中的门生,定有几分不凡之色。”
林子清倒也是难得一本正经的开起了几分的玩笑,“这门生是我已经定下的,你可莫要与我抢下那门生。”
李路翻了几下的白眼,说道:“我的门生早已能从一条长街街头排到街尾了,可不如你,现今还是根光着的杆子,如今好不容易逮住一门生,自然该牢牢抓住才是。”
两人在监考之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竟然低声的开始胡侃了起来。
李路如今也早已过了那非要与人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