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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唐离说道猴子在菩提老祖处学了七十二般变化,口干舌躁下,一拍醒木来句“下回分解”后,那正聚精会神听着的小胖子不像其他听客般散去,而是一把拽住正收拾东西的唐离,仰头迭声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见这小胖子长的肉乎乎讨人喜欢,加上他出手又实在大方,看在这份香火情分上,唐离也不能断然拒绝他,但提前吐露剧情,那可是说书的第一大忌。当下遂蹲下身子,笑着捏了捏他肥肥的脸蛋儿道:“然后怎么样哥哥也不知道!这得晚上回去想了才明白,明天你来哥哥跟你讲。”,说完,又爱怜的拍了拍他红乎乎的脸,起身自去忙活。
那女子并那随行来的家人见小胖子拽住唐离的衣襟已是色变,再看到唐明伸手去捏他的脸,而小胖子居然不拒绝,就更让他们惊诧。
等唐离起身,那女子当即上前把恋恋不舍的小胖子给拖走,只是走的时候,他还不忘一再回头道:“晚上好好想,明天早点来,早点来!”。
“可惜没来阵风吹开面纱,要不看看她长的什么模样,倒也是乐事一件”,看着二人在家丁的簇拥下离去的身影,唐离不无遗憾的想到。
至此,麻衣少年的说书大业正式启动,随着他说书时间愈长,来的人越愈多,收入嘛!自然也就越高,以至于到最后唐离自己都心中惴惴,寻思着要不要找两个保镖来保护自己才好。
这是开讲第十五日的黄昏,当手提着两只九斤黄老母鸡的唐离刚刚推开院门,就先听到“阿弥陀佛”的唱佛声,随即,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破空传来道:“老衲伽楞寺性空,等候唐施主多时了。”
“来了!”,唐明脚步一顿,心下暗道,这几日随着“生意”越来越好,他心中的疑惑不安也越来越多,自己这明目张胆的抢生意行为,为什么做为地头蛇的伽楞寺,居然会没有人出来阻止?今天见到这两个和尚,虽然不免麻烦,倒也算解了一直以来心底的隐忧。
第十二章 性空(二)
“大师请了!”,毕竟在人家地盘上混饭吃,唐离的这个见礼还真是恭谨的很。放下手中咕咕叫着的母鸡,他做了一个歉意的表示后,随即进了房中看望母亲。
想是因为当日章老爷家退婚一事所激,也或者是近日来那些名贵药材的效力,总之唐夫人近来的身子骨一日好过一日,虽不免脸色还是苍白,但毕竟一天中能有半日下床走动了。
“阿娘,孩儿还有衣衫可穿,您身子不好,别急着做事。若是因此累着,那就是孩儿的不孝了!”,伸手接过唐夫人手中的针线,唐离端过早上熬着的原汁鸡汤递了过去。
“天天都是鸡汤,这些日子苦了你这孩子了!”,略显粗糙的手摸上儿子的脸庞,唐离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热,看着唐夫人眼神中浓浓的慈祥,只觉心底一片平安喜乐,这四年来受的苦都似云淡风轻,转眼即散。
“对了,阿离,你近日做了什么事?连伽楞寺性空长老都上门来寻你?”,端起鸡汤正要喝,唐夫人突然抬头问道。
“长老?”,唐离倒是没想到自己能让伽楞寺的一号人物居然亲自找上门来。
“是,性空长老原是在长安慈恩寺剃度,开元六年来到金州,七年后登坛升座,到如今主持伽楞寺已经十五年了,说来也是巧,就在长老升座那天,娘有了你。这街坊们还都说你跟长老有缘法呢!性空大师佛法高深,菩萨心肠,在金州威望极高,你别怠慢了才是。”,说起往事,唐夫人的唇角显出一抹悠远的笑意,脸上也更多了几分母性的光辉。
“噢!这倒的确是个机缘”,唐离喃喃自语了一句后,微微一笑道:“那母亲就先宽坐,儿子这就去见见大师。”
性空长老是个年约六旬的和尚,清瘦的身子中时时透出股安定寂静的淡远。而站在他身后的,却是个清秀的让女人都嫉妒年青僧人,看到唐离注目于他,这僧人微微一笑示意,那刹那间的风华,让简陋的小院儿都为之一亮。
“好美的男人,还好是个和尚!”,心底莫名蹦出这个念头,唐离含笑躬身道:“不知长老驾到,在下回来的太晚,寒舍简陋,怠慢二位大师了。”
“静坐云游出尘世,兼无瓶钵可随身。出家人随性而定,万物皆空,视黄金台与茅草窝并无区别,又何来怠慢之说。”,性空和尚虽然年纪老大,但端的是一副好中音,淡淡的话语中充满磁性,直抵人心。
见性空长老一开口,借用的就是自己第一次说书前的“加官儿”话语,唐离顿时知道自己这十几日的举动都在这老和尚的法眼之下,当下一个苦笑道:“家母身子不好,适宜静养,寒舍又实在太小,大师若不介意,就由小子做东,咱们到前边蕊香居煎茶细谈如何?”。就其本心来说,唐离实在不愿让母亲知道自己近日所做之事,虽然他也知道这事是注定瞒不住的,但能让她晚一日知道也是好的。
淡若深渊的眸子看了唐离片刻,性空长老微微一笑道:“好……”。
这一日,怀恩坊中百姓看到了足以他们记忆良久的一刻。在最后一抹夕阳余辉中,长街上两位月白衲衣的僧人与一位麻衣少年款步而行,僧人固然面有古意,那麻衣少年也是神清气朗,淡淡的金光散射在三人单色的衣缘上,竟反射出一层朦胧的七彩光晕。两边古朴的燕子楼,脚下青石铺就的长街,慢慢前行的三人,就像走进了一副江南的山水画卷中。
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下,往日喧闹的长街寂静了许久,等三人远的看不见了,重新恢复了活力的坊区中才传来声声讶叹:“王婶儿,感情是我看花了?那老僧真是性空长老?那穿麻衣的不是唐离吧?”。
“不是唐离是谁?平时只知道他孝顺,几天没注意,居然都能让性空长老亲自登门,我说这几天喜鹊在坊门处唧唧喳喳叫个不停,莫非就应在唐家?”。
“莲儿妹妹,你看到了嘛!刚才那个年轻的和尚,真的好俊俏,他也是伽楞寺的?你以前见过没有!”,说话的女子只到现在,眼中依然闪现着五色星光。
“玉姐,以前没见过,今天不是见到了嘛!至于以后见不见……玉姐,你若肯把那大食胭脂让妹妹也美上一美,明天拼着让娘骂,小妹也陪你去伽楞寺走上一遭”。
絮叨叨的闲言碎语持续了许久……
……
“小七,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干活!”,蕊香居茶楼中,正在柜台记帐的管平潮老板偶一抬头,看伙计燕小七呆愣愣的不动,立即出言催促道。
谁知往日畏他如蛇蝎的燕小七闻言却并不动弹,只是端着手中的托盘呆呆的看着门外。
正在黑了脸色的管平潮出了柜台作势欲踢时,就见满脸惊喜之色的燕小七急扭头道:“长……老!老板,性空长老法驾到了”
“性空”,一时反应不及的管平潮刚抬起的腿也忘了收,喃喃自语的把这名字念了一遍后,才猛然反应过来的:“你这杀坯,说的可是伽楞寺的性空长老!”。
见燕小七呆呆的点点头,他色变疾声道:“杀坯,快不快去准备香烛火表”,口中嚷着这话,管平潮扑打着衫子上的灰尘,就向店门处跑去,只是动作太急,忘了刚才抬起的那条腿,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他却满不在乎的爬起身子,就要向店外远远迎去。
“准备香烛火表做什么?”,燕小七满脸迷糊的问道。
“多好的机会,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让长老为本店亲诵一遍《金刚经》,驱邪镇运。”,随口解释了一句,管平潮走之前还不忘骂了一句:“杀坯”。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去岁,有一位云水僧来寒舍化缘,家母供斋之后,请那大师解说佛法,留下的就是这首偈子。一年来,小子无事乱参详,感觉这其中说的是,真正的佛性原本是灭绝你我、灭绝生死流转,灭绝时空诸般限制,本不用千山万水去求,慧根一启,个人身上的佛性便自然生发了。”,一路走来,唐离深感性空长老与那俊秀和尚风姿恬淡、言语深雅,一时动了谈性,这番侃侃而言的神采与他那麻衣俊容,倒也配合的相得益彰。
第十三章 性空(三)
正当唐离还要再说之时,却见身前不远处突然滚过来一个圆球,随后就见到一张谄媚而笑的胖脸:“善信管平潮,不知性空长老法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了!长老这边请,这边请!”,一句话说完,这胖球儿躬着身子,脚打屁股的领先为三人带路。
“阿弥陀佛,有劳施主了!”,性空微微颔首,口宣一声佛号,与唐离二人相视一笑后,随着管平潮向店中走去。
“见过长老!”,性空的身影在蕊香居刚一出现,短暂的沉默后,就听一片胡凳挪移之声,楼上楼下所有的茶客悉数站起身来,向着长老合掌问好。
这阵势让随后跟进的唐离心下一震,刚才来时只听母亲说性空长老在金州城威望极高,没想到居然高到这种地步,看那些茶客们的神情,显然都是出自至诚,如此景象,让刚摸了伽愣寺老虎屁股的少年心下微微紧张。
又是长宣一声佛号,性空长老向四方合十一礼后,领着二人向楼上走去,所过之处,人人躬身,而楼上的茶客见他上来,也都是闪身离座,意在要让位于他。
长老三人自选了靠窗处一副无人座头,等他坐下身后,满店茶客才又重新归位,只是原来的嘈杂声音都消失无形,虽仍然有人说话,但都是放低了声音悄声低语,一些不雅的坐姿也都悉数收起,至此,性空一言不发,本该是最喧闹的茶肆,居然就突变成了州府中的文渊楼,居然满坐君子了!
“宗教之力竟至于此,这个老和尚太不简单”,感受到身边的一切,唐离面色不动,心下却更绷紧了一根弦。
“唐小友可知老衲二人往寻施主所为何事?”,茶水素点布好之后,等那罗里罗嗦的管平潮离去,性空长老不再虚言,径直问道。
端起茶盏微微呷了一口,再感觉到茶香的同时,隐约还有香葱等各种淡淡的味道,唐人煎茶本就是茶叶和着香料一起,他倒也并不吃惊。放下茶盏后,才见唐离微微一笑道:“还请长老赐告。”
与麻衣少年一路行来,性空愈发觉的吃惊,眼前唐离的表现,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一个十五岁少年该有的样子,不过说来他还真是欣赏这份与年龄不相衬从容沉静。
眼中闪过一丝几乎微不可见的惊异,面向唐离的脸上露出一丝空灵的笑容,长老淡淡开言道:“不瞒施主,老僧此来,是想接引小友入我佛门的。”,随后,性空看到少年因震惊而带来的脸色急变后,心下一笑道:“任你如何,毕竟还只是一个少年”
“不会吧!为了糊口而说书,就算我说的是《西游记》,就算我抢了伽愣寺的‘生意’那也不至于就要当和尚。”,突然听到老和尚这个荒谬的提议,唐离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片刻之后,神色恢复过来的麻衣少年端起茶盏大大的喝了一口,良久之后才面带苦色开言道:“能得长老看重,小子幸甚何如!不过在下生性跳脱,受不得青灯黄卷的寂寞;再则寒家仅小子一脉香烟,于孝悌及个人心性而言,都只能婉拒大师好意了。”,口中说着拒绝的话,唐离心中却是隐隐做痛,看来这十几天赚的钱,不免又要退回给伽楞寺了。可怜这半月来起早贪黑,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