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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背着手走了几步,眯眼望着屋顶,半晌他徐徐道:“估计是元寿想让李渊弹劾杨元庆杀元尚应之事,李渊便病倒了,杨元庆应该是为这个谢李渊。”
杨雄连忙接口,“应该如陛下猜测,只是杨元庆说得模棱两可,很容易让人误会。”
“哼!”
杨广冷哼一声,“那是他故意,就是为了挑起元寿的疑心。”
杨雄一脸恍然大悟,满脸谄笑道:“陛下英明!微臣自愧不如,陛下,既然关陇贵族再无联合之意,这件事应该告以结束了吧!”
“不!”杨广轻轻摇头,“杨元庆既然打完伊吾还要打处月,所以按照他的性格,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说到这里,杨广脸上终于露出了唯一的表情,那是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所以真正的斗争应该在明天早朝,朕很期待!”
第二十四章 朝堂对质
五更不到,夜色依然深沉,杨元庆便悄悄起床了,他很小心,尽量不惊动身旁的妻子,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还是将裴敏秋惊醒。
“夫君,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裴敏秋的感冒还没有完全好,声音有点发瓮。
“今天我要参加早朝。”
“你不是可以休息三天吗?”
“今天早朝要议论西域置郡,我必须参加,昨天殿内监已经送来了朝牒。”
杨元庆见妻子要起身,连忙将她按住,“你继续休息,我稍微收拾一下便可以了,让绿茶帮我梳头。”
“这怎么行,宫中女官告诉我,朝礼是大礼,有失仪态要被殿中御史弹劾,还是我来吧!”
裴敏秋挣扎着坐了起来,穿上了衣服,杨元庆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已经不像昨天那样滚烫。
敏秋抿嘴一笑道:“已经好了,昨天躺了一天,骨头都躺得疼,起来走走反而好。”
天浓黑得俨如一团漆,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但京城各坊已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亮了,这都是准备参加早朝的官员,早朝是京城朝官的一件苦差事,卯时一刻(五点左右)朝会开始,但对于官员们,至少五更就要起床,若有朝会有事,还要起来得更早,之所以早朝,也是为了不影响白天的正常工作。
杨元庆稍微梳理一下,便出门了,他昨天下午接到了殿中监文牒,今天要朝议庭州置郡,要求他以玉门道总管的身份参加旁听,以备朝会时咨议。
杨元庆没有坐马车,而是带着他的七名铁卫骑马而行,刚出家门,便听见后面有人叫他,“元庆!”
杨元庆一回头,只见身后数十人护送着一辆马车疾速驶来,车辕上挂着一盏灯笼,闪烁着橘红色的灯光,上面用黑字写着‘太仆杨’三个字,这也他的祖父杨素被称为‘杨太仆’有点相似,不过那个太仆是尚书左仆射,而这个太仆却是指太仆寺。
这是杨义臣的马车,杨义臣官任太仆寺卿,也被朝臣们称为杨太仆,这说明杨素的影响力已经消退了。
马车在杨元庆身旁放慢了速度,和他同步而行。
“元庆,你是前天回来的吧!”杨义臣笑眯眯道。
杨元庆点点头,歉然道:“回来后一直忙碌,也没有时间去拜访世叔。”
杨义臣打趣地笑道:“我知道,昨天中午你不是忙得把元敏的腿给打断了吗?”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杨义臣是杨素的老部下,又和杨元庆在突厥之战,以及平杨谅战争中并肩作战,交情深厚,他对杨元庆也格外关心。
“元庆,谶语果真是元寿所为吗?我是说,你有没有什么证据?”
杨义臣目光关切地望着杨元庆,杨元庆摇了摇头,苦笑道:“这种事情不可能有证据,好容易找到的证人也被元敏所杀,我就算知道是元寿所为,也没有办法。”
杨义臣眉头微微一皱,“这就有点麻烦了,今天朝会要议论此事,没有证据的话,这件事估计会不了了之。”
杨元庆一怔,连忙道:“可是我收到的牒文中并没有这个议题。”
每天朝会的内容分为两种,一种是固定议题,由皇帝在朝会前一天决定,一般都是从奏折中挑一两件重要之事,让大家共议,殿中监会事先发牒文给大臣,让大家有所准备,另一种是临时议题,一般是突发事件,但也必须由部寺主官提出,不准越级上奏。
杨义臣笑了笑,“估计这是临时追加的议题,我也只是听说,不能确定。”
杨元庆知道杨义臣是在宫中长大,是杨坚义孙,他在宫中有关系,知道这个消息也并不奇怪。
杨义臣又压低声音道:“我觉得这件事是圣上借题发挥,估计是要严禁谶语。”
杨元庆默默点头,他觉得杨广的用意还不仅如此。
这时,他们已经快到了端门,也就是皇城大门,周围上朝的官员陆续多了起来,杨义臣目光锐利,他见后面一辆马车正疾速追上来,看了半晌,便对杨元庆笑道:“元庆,估计后面那辆马车里是你父亲,我就先走一步。”
杨义臣虽是杨素的老部下,但他和杨玄感的关系并不深厚,尤其杨广打压杨氏家族,这已是朝中的公开秘密,很多杨素的老部下都不敢过于接近杨家,杨义臣身为朝廷重臣,这方面他更加谨慎。
杨义臣的马车疾驶离去,杨元庆却放慢了马速,他不可能像杨义臣那样装作看不见,这毕竟是他的父亲。
杨玄感的马车疾驶而至,在杨元庆面前停下,车窗里露出杨玄感瘦长的脸庞,笑道:“元庆,今天不休息吗?”
杨元庆在马上施一礼,“收到殿中监牒文,今天朝中要议西域置郡之事,所以也要参加朝会。”
杨元庆的目光落在身后一名骑马官员身上,年约二十六七岁,灯笼的微光映在他脸上,眉眼长得酷似郑夫人,这便是杨玄感长子杨峻,杨家的长孙,杨元庆已经近十年没有见到他了,杨峻最终因萧皇后的说情,被任命为礼部郎中。
在杨元庆印象中,杨峻从来都是很冷肃,一本正经,倒不像弟弟杨嵘那样轻佻,而且他也当了五六年上党县令,有一定资历,他升为礼部郎中,倒也是名正言顺。
杨元庆向他施一礼,“大哥,好久不见!”
杨峻微微点头,他深受母亲影响,同样也不喜欢杨元庆这个弟弟,只不过他表现得不像杨嵘那样露骨反感,他毕竟是长孙,又师从大儒王通,有一定涵养。
“元庆,你回来后应该先来见见父亲!”尽管有涵养,但他语气中依然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冷淡。
此时的杨元庆已经历很多磨练,随着年纪渐长,不再像年少时那样喜怒形于色,但他的意志更加坚定,矛更加锐利,只是隐藏得极深,表面上看不见了。
他微微欠身笑道:“我刚回来,事情诸多,等有空再说吧!”
“那什么时候有空?”杨峻的语气有些严厉了,追问他。
杨元庆依然不冷不热道:“不是我有没有空的问题,而是我不想破坏你们母子之情,大哥,你不明白吗?”
尽管语气很平淡,但他的话却一针见血,令杨峻哑口无言,杨玄感心中叹了口气,尽量柔和地笑道:“元庆,你母亲那边,我会说服她,你今天过来吃晚饭,顺便带上你妻子,没问题吧!”
杨元庆沉默半晌,淡淡问道:“父亲,自开皇十一年后,你回过郢州吗?”
杨玄感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杨元庆调转马头,不再理会杨玄感,径直向皇城而去,杨玄感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尽管杨元庆还叫他父亲,但他心里明白,他已经失去这个儿子了。
……
卯时一刻,宣政大殿内随着一声钟响,大隋天子杨广就坐龙榻,朝会正式开始,百官下拜见礼,“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杨广一摆手,“各位爱卿免礼平身,朝会开始吧!”
朝会由另一名殿内少监独孤凌云主持,独孤凌云虽姓独孤,却并不是独孤家族之人,他父亲独孤楷曾是独孤信亲兵家将,赐姓独孤,但他的家族和独孤氏关系极近,属于半个独孤氏。
独孤凌云朗声道:“今日朝会四个议题,一议江南河开凿,由工部虞侍郎提出,各位朝官可有疑义?”
大殿内鸦雀无声,自从开凿运河开始,朝会上议论重大工程仅仅只是走一走形式,没有人再提反对意见,而且江南河长六百余里,连接长江到余杭,工程量并不大,却有利于江南粮食物资的北运,对民生有利,也没有人反对了。
杨广却缓缓道:“关于运河,朕再想说两句,通济渠已经开凿有两年,但江淮的物资却始终不能大规模北上,仅仅只有官船,民间漕运微乎其微,前不久有御史弹劾彭城郡太守张信私自在运河设卡收税,名义上养僚官,但确实有坐赃嫌疑,张信已被查处,但朕很担心还有没有类似税卡,阻碍南货北上,朕深思,如果仅仅疏通运河,而不疏通官场,开凿再多的运河也只是摆设。”
说到这里,杨广不再继续说下去,对独孤凌云道:“既然无人反对,开始第二个朝议吧!”
独孤凌云点头,又高声道:“下面是第二个朝议,在伊吾郡以西新置庭州郡,由玉门道行军总管杨元庆提出,各位大臣可有异议?”
这个议题也不会有什么争论,主要原因是西域太遥远,百官们没有什么切身经验,要反对也无从谈起,泛泛而谈则会引来圣上的反感。
绝大部份官员都对这个议题保持了沉默,相反,大殿内的百官们却在回味刚才圣上欲言未尽的话,很多敏感的大臣都意识到,圣上很可能要对江淮官场动刀了。
运河议题冷场、西域置郡议题还是冷场,这令杨广微微有些不悦,朝议内容昨天就发下去了,居然会没有人发言,杨广的脸色阴沉下来,道:“各位爱卿,无论是开凿江南河还是西域置郡,都涉及到官员、人口、粮食、军队、筑城,和朝中很多部寺都息息相关,为何没有大臣提出见解?”
他看了一眼牛弘和裴矩,现在苏威不在,这两人就是百官之首,“牛相国、裴相国,你们的看法呢?”
牛弘上前道:“回禀陛下,主要是昨天下午才看到这个朝议,大家来不及准备,陛下,臣恳求三天后再议?”
杨广没有理会他,又问裴矩,“裴相国,你是西域使,难道你没有想法吗?”
裴矩是有想法,但他不想在朝会上说,他出列躬身道:“回禀陛下,臣建议吐谷浑战事结束后再考虑西域置郡。”
杨广明白他的意思,是怕西域铁勒各部反弹,影响对吐谷浑的战役,这个建议还算不错,他点了点头,“好吧!就依两位相国所言,三天后再议。”
杨广又对独孤凌云道:“继续下一个议题!”
独孤凌云高声道:“下一个朝议是临时增添,最近京城内流传一个谶语。”
第二十五章 一剑穿心
朝廷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谶语本身不是什么可怕事,祭祀、宴饮也会遇到,但朝堂上的谶语,却被赋予一种更深的含义,往往会和谋朝篡位联系起来,所以极为忌讳,一般都不会公开谈论。
不过既然圣上要在朝会上谈谶语,那就说明他并不相信这个谶语,而且也不是关注谶语的内容,而是要朝议谶语这件事。
只听杨广严厉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之所以朕今天要求朝议这件事,是因为这是朕登基以来遇到的第一条谶语,朕要表明一个态度,否则,类似的谶语还会接二连三出现,这对朝纲是一种扰乱,朕绝对不能容许!”
大殿内一片寂静,很多人目光都悄悄地投到了元寿身上,元寿身为内史令,又是七相之一,他坐在左首三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