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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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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的头领名字叫楚彤,原本是四川一家盐行的掌柜。有明之前,历朝历代食盐都由官府专卖,做此行生意者暗地里多有点儿结伙走私的行径,掌柜和伙计之间互相照应,内部分工精细,组织严密。洪武朝为了应对突然而来的饥荒,鼓励商人运粮赴灾区,官府逐步开放了食盐经营权,不再专卖。川盐入滇自此由暗转明,利润丰厚,数年内楚家积累不少财富。安泰帝继位后,吏治渐坏,虽然川滇之间的道路被武安国花费十余年之功整理得通畅许多,但运送食盐的利润却越来越薄了。扣除一路上各地官府的吃、卡、拿、要,一趟买卖下来,正经盐商们能支付伙计的工钱就算不错。干这行的商人纷纷开始寻找靠山或自己培养代言人,总之是要先买通了官府才能谋上安稳饭。

楚家的盐队买卖公道,货真价实,在滇南一代口碑很好。但楚家少东楚彤却是个白身,年少时即有豪侠之名,不肯入仕。楚家自己买卖受到官府欺压后,楚彤也总想凭正常渠道解决。结果自从其父亲去世,楚彤亲自接手盐行几年下来,老底渐渐赔光。屋漏偏逢连阴雨,安泰十三年,楚彤看准时机运往大理的一大批盐居然半路上被山贼所劫,折了货物又赔人命。眼看着若大盐行就要败在自己手里。

就在此节骨眼上,一个知府的公子提议入股,条件十分苛刻。楚彤自知盐行支持不下,又不想看着父亲当年的老伙计皆丢了饭碗,勉强答应。以保留盐行所有人员为条件,低价做了两千个金币将盐行卖给了知府公子。为了让盐行尽快恢复运作,交割时楚家只收了定金五百。谁知知府公子接手盐行后非但没将定金之外的一千五百金币付清,反而借口经营不景气,将运盐的车辆马匹全部拉走,将空架子给晾在了一边了。当年的老伙计们没了活路,纷纷找楚彤想办法。大伙儿齐心合力四处一打听,才知道人家知府公子另有一处盐行,设了这么个套子不过是为早日将楚家挤跨,独占当年盐业罢了。楚彤心下不服,拿了合约去理论,几场官司下来,输了个倾家荡产。

也活该那个知府公子倒霉,他手下一个伙计生闷气喝醉了酒,不小心在饭桌上将主人派打手假扮盗贼袭击楚家商队的丑事给抖了出来。楚彤和一群伙计走投无路之下,趁知府公子外出嫖妓之时将这个狼心狗肺的恶贼砍了,扯起了“等贵贱,均贫富”的大旗上了山。思前想后,楚彤认为自己遭遇皆是官府欺压百姓造成,无意间得到伯辰的《平等论》,立刻奉为至宝,高高供于聚义厅内。此外,他以地方学子身份通过私邮给伯文渊修书数封,商讨平等的可能及均贫富是否为实现平等之途径。伯文渊不知就里,居然修书做答,以兄弟呼之,告诉他掠夺他人财产平均,其实是对平等的践踏。

知府丢了儿子,自然心怀不甘。几次借地方军队之手攻打山寨,却被盐行弟兄们采用游击战术杀了个丢盔卸甲。山寨缴获了不少火器,声威日盛,远近被官府逼迫活不下去的百姓纷纷来投,转眼做大,今年夏天时居然夜袭府城,将那个纵子行凶的知府一家大小全部给砍了。

砍了知府,原来地方上欺瞒着的治安问题再也捂盖不住,苏老侯爷奉新继位的西平王之命带平南军一个旅入川剿匪。几千乌合之众怎是这纵横多年的精锐之师的对手,刚一交火,楚彤即丧命于平南军的娃娃炮下。主寨转眼被攻破,伯文渊的几本著作和他与反贼的往来书信全部被缴获。

本来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西平王的奏折里也没有提及伯辰及其与反贼的关系。不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刑部不知从何渠道得知此事,快马加鞭取来了人证物证,趁伯文渊还在江南流连之际,将他捉拿归案。

“这不是飞来横祸么”,几个教授听了面面相觑。直到如期举办的北平复古儒学何理学辩论以伯辰不能到场而宣布取消的时候,大家才从打击中缓过神来。

“不战而屈人之兵”,几个理学学究洋洋得意,伯辰锒铛入狱,其所坚持的平等论随即也成了禁书,大街小巷的告示和官方报纸上都说的得清楚,有逾期不肯上缴伯辰著作或藏匿者,一经被发现,按通匪罪查办。

“还是少写几笔为妙,谁知哪天有人犯了罪,结果家中发现了我的书,岂不是冤枉”!几个著作等身的名流打着冷战,将自己的手稿扔进了水炉子。

雪夜挑灯读禁书,偏就有不怕死的学子,偷偷地从垃圾堆中或地摊上将伯辰的书找来,抱着猎奇的心思打发漫漫长夜。

“其实那些都是至理名言啊,不平等则没有止境,平等则能相互制衡”,一个学子读过伯辰的书后悄悄地对自己的好友说。

“不要命了你,敢读禁书”,其好友大惊诧失色,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看看四下无人,低声喝命:“赶快烧了,什么时候还敢这样胡闹。谁不知道‘人皆欲置己于他人之上,不欲居他人之下’”。

此案带来的冲击巨大,几乎整个腊月,都有人在为伯辰的安危奔走。伯文渊的死对头白正白德馨千里迢迢从北平赶到了京城,一路上收集了上千士子签名联名担保伯辰;京城几所学堂更有数百胆大的学生集体在皇宫外请愿,恳求朝廷释放伯辰,并任命他为国学教授;一些小商小贩也以罢市要挟应天府秉公审理此案,闹得沸沸扬扬,直到朝廷动了真怒,出动禁军趋散了请愿的学生,并抓走了几个幕后组织嫌疑者,街市才恢复平静。爆竹声里,新的一年宣布来临。

“其实此案也不算冤枉,毕竟人证物证俱在,况且那句‘若官府不能保护百姓之权利,百姓则有权力重建官府’不是谋反是什么”,庆贺新春的酒席宴间,一个儒学教授提及此案,如是评论。

“你从哪里看到的,伯先生的书里边没这句话”。立刻有人站起来为伯辰喊冤枉。

“不是伯先生说的,是那个楚彤给伯老的信里写的,这句话在报纸上写得很清楚”。作为罪证的书信冲击着人们的思维限度,其中一些言论传播得比没禁止之前还广。

“嗨,应天府真是糊涂。这样一来,反倒成就了文渊的声名。白老夫子那天拦住黄大人的官轿,在弟子面前为伯辰喊冤的话说得明白‘放了文渊,大家还可将是是非非理论清楚,杀了文渊,则江南儒学永无立锥之地’”。

“是啊,从今以后,我们江南儒者见了北平那帮家伙,气势上就输了一筹。他们说我们知道讲道理要输,所以栽赃陷害伯辰来作弊,而我们偏偏无法反驳”。一直欲和伯辰在学术上分出高下的江南名儒们失去了对手,迷茫中发出声声叹息。

“不用着急,此人朝廷不敢杀。没见武大人、曹大人、朱大人都出来说话了吗,燕王殿下还亲自给皇上写了信,据说言辞非常激烈。说北方六省士子皆奉伯辰为师,若杀之,恐失去天下之心”。有人乐观地分析案子的进展,一件证据确凿的案子从腊月拖到正月,可见朝廷上也为伯辰案如何定罪犹豫不决。

“是啊,黄阁老和齐阁老已经给他们的师叔求情了,听说皇上也打算恩准呢”。一个消息灵通的教授小声嘀咕。特殊时刻,小道消息总比朝廷邸报来得快。

众人把期盼的目光看向消息的传播者,无论是否支持伯辰的观点,所有人都不希望伯辰因言获罪。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打破了大伙的美梦,“别做梦了,书生之见,黄大人不求情则已,黄大人一求情,伯辰才必须死”!

第三卷国难儒(三)下儒(三)下英雄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去做,燕王朱棣枯坐于辽阳的行宫内,静等窗外雪化。辽东大地要比北平冷得多,但自洪武十七年以来,朱棣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坐镇辽阳,很少回北平的燕王府。

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一方面,朱棣欲借此向哥哥朱标表明震北军并无南下争夺江山之野心,另一方面,他也怕北平离前线太近,一旦兄弟反目,连躲避的战略纵深都没有。哥哥朱标行事的果断让他佩服,父亲和哥哥的言传身教已经让他不再是那个一心纵横天下的热血少年。自从遇见自己的母亲开始,朱棣的眼睛就多了些什么,随着年龄增长,瞳孔中的光芒越汇越深,深遂到部将不敢再轻易面对。

十余年,朱棣一直以新政的保护者自居。如今,北方六省富可敌国,那些当年低价买了关外土地的移民们回家探访亲朋好友时总是趾高气扬,爆发户的嘴脸遭到了很多人的嫉妒,同时也给北方六省吸引来了充足的劳动力和发展资金。全大明百姓都知道,在燕王治下,只要你找对路子,一夜暴富并不是梦。

新兴阶层在燕王的庇护下得到了蓬勃发展,同时也给他带来了足够的力量对抗朝廷。震北军是一支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军队,无论作战技巧还是作战装备都可称为举世无双。这支军队非但战斗力雄踞天下七军之首,经军校反复培训的军官们的个人能力也堪称一流。限于和朝廷的相互制约关系,震北军的依旧保持在四个整编师外加一个独立骑兵师的规模,但针对当年辽东特殊情况制订的居民可持火铳自保制度被朱棣刻意发扬光大,使民间储备了充足的兵源。一旦朝廷有意难为北方六省,逼得征召令下,朱棣有绝对把握可以在一个月内拼出令一个军团来。

如果找对了路子,治理这样一个地区很省心。六省布政使郭璞每天就好整以暇,很少听说他回到府中还处理公务的情景。大伙一同制订个都能接受的规则,规则以内各行其是,手下官员贤与不孝有各地爵士们监督着,用不着布政使操心。百姓行为有官府管理着,也犯不着郭璞事必躬亲。地位在郭璞之上的朱棣事情更少,除了军队建设与训练外,基本上没有事情需要他亲自过问,甚至是王府的开销都不需要他管。比起印象中终日操劳的父亲,朱棣有时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最聪明之举。现在的燕王府就像个大股东,每年的收入从地方财政中按比例提,年底的时候郭璞手下掌管钱粮的官员自然会送一张收支报告来请朱棣过目,当年财政收入与王府可提取多少费用作为私人开销列得清清楚楚,只要朱棣盖了印,五天之内自然有银票送到他夫人手上。

但这种撒手王爷的日子并不是事事顺心。指望这伙人和自己共同自保,容易。指望他们和自己一同对抗朝廷,难。这是朱棣自己酿造的苦酒,为了和哥哥比拼谁更英明,谁更适合治理国家,十余年来,地方贵族们的权力逐渐扩大,从弹劾官员逐步扩大到参与政令的修订。现在,除军令外,北六省地方政令发布之前都要交诸位勋爵们讨论投票通过才能发布,北方地区管这交爵士会。爵士会的权力比起朝庭当年的中书省还大。每年被扣住不发的政令不在少数。这让朱棣在感觉到手中这股力量的强大的同时,也感觉到了其中的潜在威胁。

特别是最近几年,朱棣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的哥哥放着这么有活力的力量不用而非要选择那从南宋时已经证明失败的理学为治国经典了。新兴工商阶层唯利的本性使他们呈现出一种混乱状态,文明揖让之风不见踪迹,等级秩序在此也荡然无存,官府在他们眼中的威信一天不如一天,发布的政令对他们有利则欢呼之,无利,自然要找一两个代理人前来说话,讨价还价一番,不捞足了好处绝不执行。除了一两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异类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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