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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长枪和长弓手的表演结束,克拉维约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本来就白皙的面孔中隐隐透出青光。他这次前来还有一个任务是打探对手的虚实,城外这座大兵营能容纳的人数不下十万,刚才听帖木儿的大臣介绍,这样的兵营在城外还有七个,假如八十万大军个个如此雄武,不用说征服基督世界,横扫天下也够了。要知道当年金帐汗国进攻时,两万士兵就打到了莱茵河,从那以后,无数国王每年都要遣使节到金帐汗国进贡,接受他的折辱。而金帐汗国造早这几年被帖木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旗下大小王公趁机骑兵,眼看着就要亡国了。
帖木儿炫耀了半天,还不觉过瘾,叫过一个卫士吩咐几句,那个卫士点点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数百辆炮车又从大营中推了出来,操炮手掀开炮衣,黑洞洞的炮口在日光下泛出一片幽蓝。
“勇士们,让远方的客人听听我们的炮声!”帖木儿在山坡上亲自吹响号角。
当先的十门大炮闻令装弹,一分钟之内,射击准备完成。数点火光于山脚下一闪,带着硝烟飞向事先用彩旗标记出的目的地。耳畔只听一声巨响,火光跳跃,远方插彩旗帜处已经被抹平。侍卫递给克拉维约一只单筒千里眼,帮他拉长镜头,克拉维约目光所及之处,数个四尺多深的大坑冒出滚滚黑烟,仿佛地狱魔劝张开的大口。
兵威如斯,克拉维约脸色转向青绿,他明白帖木儿携他来阅兵要表达什么。这种火炮,西方世界从未见过,从东方归来的传教士曾经将远东那个国家的火炮威力向教廷做过几次专门汇报,都被主教们当成了无稽之谈,仅供茶余饭后消遣。
“远方来的客人,你觉得帝国的实力,可以主宰整个世界么?”看看克拉维约的脸色,帖木儿知道武力恐吓已经差不多达到效果,而点手招过对方,威严的询问。
声音不大,在克拉维约听来却向地狱魔王的怒吼。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匍匐于泥土中,垂着脑袋答道:“够了,我王将为成为您的儿子而骄傲。尘世间没有任何人有力量和您抗衡,只有天使手中的剑可与您争锋。如果您想征伐西方,西班牙愿在您的帐前听令。”
万能的主,你看到你的子民又将坠入地狱了吗?克拉维约感到了心头传来的寒冷,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周边国家被征服的厄运。无论十西班牙,英吉利,法兰西还是那些城邦,的确没有一个国家有实力迎战帖木儿。与其被他的铁蹄踏碎,不如躺在马蹄下等待主人的怜悯。
帖木儿点点头,又笑了,笑容如魔鬼般神秘。“远方来的客人,回去告诉你们的国王,还有所有你能碰到的国王,让他们派最忠勇的战士前来为我作战,我可以宽恕你们,甚至宽恕你们不信奉真主。但我要你们必须服从于我,所有武士都听从我的号令。”
“您不准备进入西方?”克拉维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不打算征服基督世界,帖木儿要这么多士兵做什么?基督世界可是每当有了足够兵力就组织一次十字军东征啊。
“你不懂,不懂什么叫真正的繁华。”帖木儿将目光投向东边的高山于大漠之后。英雄要挑战的是和他一样的强者,而不是基督世界那些病夫。万里之外,那是无人能用语言形容的繁华之所,自己和基督世界用金箔包装的极品茶叶,在那里只配给农夫漱口。好朋友高胖子曾派人给他送来一包绿茶,那味道曾经当场让所有大臣吞下口水。一个侍卫貌似偷饮了几撮,被抓住处死前还不停的炫耀,死也值得。
“回去让你们的骑士们一同来吧,带着他们的战马的长枪,我要率领他们征服世间最繁华之所,趁着他的主人正在沉睡。你也尽快赶回来,用你的诗记录我的功业。”帖木儿的眼神仿佛又年青了十岁,看着东方的天地,雄心万丈。
《明》第三卷国难第三章中国海(五)
克拉维约顺着帖木儿的目光看去,层峦叠嶂后,他看不到什么,他只能感受到帖木儿及其麾下铁骑目光中的狂热。
那个马可。波罗笔下的东方,真的遍地是黄金吗?这点他不清楚,但想起自己国家中那些中国厨子做出的美味,克拉维约就忍不住流口水。那家唐人酒家的老板自称师承楼外楼,做出的东西能让修女放下功课偷跑出教堂来。
山外青山楼外楼。“楼外楼”是京城西北一所最著名的酒家,它之所以闻名不仅仅是因为其依山傍水而建立的亭台楼阁,其掌柜的夏老爷子手上的祖传绝活也令人叹为观止。
夏家世代出大厨,据说其足上曾经和管仲同殿称臣。几十代手艺传承,夏家在吃这方面的造诣堪称举世无双。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在这里只要你叫得上名字来的东西,夏家皆可以其入席。
在京城,如果你大鱼大肉吃厌倦了,绝对值得到夏家来一趟。看在银票的面子上,夏老爷子会亲自为你掌勺,什么从活驴上割下来的鲜肉,生剖出来的鹿胎,刚挖出来的猴脑,反正,只要你出得起钱,楼外楼都能让你迟到。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银子,况且有了银子也未必肯造那个孽。如果不是为了宴请达官贵人再次撑撑场面,对一般百姓来说,还是都低下那些小笼包子,百味茴香豆来得实惠,至少吃过后心里踏实。不怕那天官差找上门来。楼外楼就是这规矩,有钱的到楼上一掷千金的掌柜不嫌多,没钱的在楼下吃两个包子掌柜的不嫌弃少。
所以夏老爷子入厨机会很少,每当他入厨,伙计们都当成新闻。
几天夏老爷子又入厨了。做他拿手的醉鹅。将一直活鹅洗干净了,放到一个宽大的铁笼子里,笼子里同时还有一碗酒,一碗调料。
当铁笼被放到纯青的炭火旁时。鹅受不了慢慢升高的炎热,就会饮那些调料和酒,等酒和调料顺着鹅地身体循环开来。味道就可以深入到骨髓。
君子远苞厨的,做苞厨的,也未必忍心看着一条生命被活活折磨致死。可今天不同。夏老爷子眼睁睁的看着火笼里挣扎徘徊的鹅,仿佛这头濒死的鹅身上有着他生命力全部希望。
打下手的伙计叹息了一声,擦着眼泪。作出了厨房。他知道,夏老爷子这么做。全部是为了他的两个孪生儿子,夏高与夏光。
这对孪生兄弟长得漂亮,人见人爱,可不知怎么,前几年居然生了狼疮,再结实的小伙子也受不了这每天血淋淋的滋味,几年来夏家便请名医,就是一部好这病。北方神医陈士泰曾建议把孩子交给他,刮骨疗毒,可夏老爷子又怕脱胎换骨后会断送了孩子的姓名,只好一天天这么拖着,直到有一天一个江湖郎中给了他祖传秘方。
吃什么补什么,这是郎中说的第一句话,那个方子中有一剂难寻觅的药引子,而今天的贵客,就是带来药引子的人。
鹅熟了,夏老爹让伙计将鹅给客人送到楼上雅座,自己亲手将一个瓦罐字煨在炭火上,小心的用扇子扇着,目光中充满幸福和满足。
“什么东下啊,这么香”。楼下大厅里吃饭的散客用眼睛追随着端鹅小二的背影,鼻子不住抽动。
“烤天鹅,乖乖,听我都没听说过”,和他拼座的也是个读书人,看样子刚从外地进京,口袋中有些闲钱。讨好的看了看吃包子的京城书生,将自己面前的一碟子茴香豆向前推了推,谦卑地说:“仁兄,请常常这个,这,这天鹅也能吃吗”。
“别,别,素未平生,怎么好吃你的东西”,京城书生谦让着,手中的筷子却不听大脑指挥,伸进盘子,夹起两粒茴香豆放入口中,闭上眼睛,一边咀嚼茴香豆那悠长的余味,一边摇头晃脑地说:“不就是天鹅吗,那有什么不能吃的,还不是跟你吹,咱当年驾着金装马车满街跑的时候,吃得比这还绝。”
“小生眼拙,竟然没有看出您还是贵胃来,失敬,失敬,不知仁兄高姓”。外乡人被京城书生的神态逗得差点没被茶水呛着,咳漱了半天,勉强顺过气来,戏弄的说道。
“免贵,姓吴,大学士吴沉是我爷爷”,京城书生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讥讽,不好意思再蹭人家茴香豆吃,掏出快玉佩放到桌子上。
宛如一湖春水,刹那间照亮了人的眼睛,隔桌的几个年轻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伸长了脖子不住地点头赞叹。
鹅黄的丝条下边系着一块春水般剃头的翡翠,薄薄的翠面上轻轻刻了一行小字,正心,修身,治国,平天下。是天下闻名的吴体,外地书生呆呆地观赏了半天,肃然起敬,起身施礼“不只是吴公子,小可孟浪”。
“什么吴公子,现在是帮人家码字为生的写手,写一天不够顿饭钱,还得天天满街去打盗版。叫我吴良就行了”,京城书生心气虽然傲,却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收起翡翠,自我解嘲地说。
“良才兄说笑了,小姓王,素仰慕令尊声名,没想到今天能碰上吴大学士的后人”。外乡人恭敬地自报家门。看了那块翡翠,他以为吴公子是因为喜欢楼下的热闹才躲在人堆里吃包子。
吴良才间对方老实,不好意思在诈唬人家,从口袋里将翡翠掏出来递给姓王的书生,笑着说道:“老弟,你们北方人就是实在。实话跟你说了吧。假的,我连吴大学士家门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块是滑石,外面渡了层玻璃,看着就像玉了。夫子庙那边满街都是,要价都在千块银币以上。你只要和他们侃价,无论还价多少,都是被骗。我这块,五个铜子儿。你要看着稀罕,五个铜子儿让给你,今天这回想都算我请。”
姓王的书生眼睛都差点掉出来。早知道京城人能吹,没想到这么有本事。拿着块石头都能吹出玉来。这么说,这姓吴的家伙吃过天鹅的事也不能信。正在思量间。听那姓吴的说道:“其实家父当年是锦衣卫,的却风光过一阵子。洪武爷退位后,锦衣卫就散了。家父不是贪官。自然没什么钱财留给我。我现在码字为生,写不下去的时候。来这人堆里,找找感觉而已”。
码字是个苦差,自从洪武年末县学免费后,念过几天书的人渐多。这些人没能力博取功名,也不喜欢吟诗论文。日常娱乐就是找本评话来读,罗贯中地《三国演义》就因此红极一时。老罗也凭写书赚了很多钱,惹得后来很多文人纷纷效仿,争先恐后投入到码字这个行业,写手也就随行就市,月来身价越低。加上盗版商的无良,基本上写一整天字,能赚出饭钱已很不错。
“不过刚才这烤天鹅我的确吃过”,吴良才耸耸肩膀,自言自语般解释,“至于楼上的食客为什么能吃上夏老爷子亲自动手做地美味,我也知道。甚至夏老爷子现在厨房折腾什么,我还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是吗,吴兄,麻烦你给说说”。姓王的书生将玻璃佩还给吴良才,好奇地问。虽然眼前这个人爱吹牛,但为人还算坦诚,不讨人嫌。至少他没打算一直拿着玻璃当翡翠梦幻到底。
“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后厨房现在煮什么”,吴良才眨巴一下眼睛,神秘地说,“不过听了后,你可不许吐”。
王姓书生依言探过头去,只听了几个字,转身本处门外,跑到湖边不住干呕。恨不得将胆汁都吐出来,好半天才返回饭馆,剩下的饭也没心情吃了,结帐走人。
饭馆里地人见状都笑了起来,那是普通老百姓善意的笑容。只有信道一个地方,对当地的风俗文化不了解大家才会这样善意的笑你,然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