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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在大唐-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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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机醒过神来,猛然抬头看到,香烟缭绕,法相庄严,佛祖右手向前举起四指向天,左手呈莲花指置于脐前,颔首微笑。辩机涔涔地流出许多汗来。想到昨晚在佛前立下的誓言,辩机顿时感到背后阵阵发冷、头皮发麻……佛祖看他的眼神似是包含着莫大的讽刺。佛祖左右的文殊、普贤两位菩萨也正冷冷地对着发笑,似是立刻要从佛龛上跳下来,揪住他的前襟拿下……

“佛门弟子,我还能当得什么佛门弟子?”辩机痛苦地闭上双眼。

“辩机,你怎不去吃饭?”身后传来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

“师父,”辩机睁开双眼,顿了一顿,尽量用平稳的语调说道。

玄奘法师气定神闲地徐徐盘膝坐到辩机身边的蒲团上,安静地看着辩机,双眼清澈而深邃,似是一个无上的智者能看透世间的一切。

“师父!”辩机发红的双眼半醉半狂,绝望地说道:“弟子很痛苦……”

“噢?”

……

望着玄奘法师安祥悲悯的眼神与从容镇定地微笑,辩机却渐渐地平静下来,理一理思绪说道,“师父,弟子只怕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看到玄奘法师微微有些差异,辩机心中一阵悲痛。玄奘法师是他的偶像,他也想做这样的智者,度化世人,可是他却……辩机低下头,不敢去玄奘的眼睛,沉声说道:“弟子不配跟随师父左右。这就收拾东西,离开寺院,舍戒……”说到此,声音微颤说不下去。心中却不无羞愧的想:“舍戒”,如今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说是“舍戒”,“破戒”也已经五年多,现在才来说要“舍戒”。

舍戒与破戒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舍戒是光明正大的还俗。破戒却是愉愉摸摸的做不守戒律的事情,是违规,应当受到惩罚。弘福寺是个戒规森严的地方,五十杖,是犯色戒的重刑。

辩机还没有勇气来承受这个痛。因而他说出的话音越来越低,最后两个字连自己都几不可闻。

“如果,我不同意呢?”玄奘法师略一迟意地说道。

辩机微微一怔,脸上浮起羞愧之色,只有舍戒的弟子才有被劝勉的资格,他有什么资格?面色惨然,坚持说道:“还请师父放过辩机……”却再也说不下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玄奘法师行了个弟子礼。他这一个“放过”其实有两层含义:一个是请求玄奘法师不要追究他“破戒”之过,二是请求玄奘法师准许他离开。

玄奘法师微微一笑,依然劝道:“官府的‘度牒’向来不轻意颁发,你能做到僧人自是不易,当然以你的才华入我沙门也是沙门的造化,奈何不能珍惜……”

度牒?官府给僧人发“度牒”,现代人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其实在唐代做和尚也需要证件,而且是要由政府颁发给的证件才行。这个“度牒”便是国家承认的合法“证件”。如同后世的会计证、教师证一般。如果想从事这个职业,必须要先通过考试,取得证件。若在唐代想作僧人便要通过考试,考试不合格休想当僧人,顶多只能做个沙弥,如果连沙弥都不能做,顶多做个带发修行的行者,或者在家修行的居士。

这个办法其实正是为了防止杨悦所说的“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在这一点上的确值得后人借鉴。便是借鉴了来,好让遍地办假证的小广告上多加上一条:“和尚证”!也算是开辟一项新业务。

对比一下“唐僧”(唐代僧人),后世所谓“佛门”弟子,甚至连“四大佛教名山”都不知是何物,竟然也到处“化缘”,真是令人唏嘘愤慨。

辩机怔怔地看了看殿外依然飘落不停的细雨,心中又有几分舍得?他自小是个孤儿,在寺院长大,七岁时作了小沙弥,精心研究佛学,精通大小乘伦,十五岁便正式通过国家考试,取得“度牒”,终于成了僧人。他这一生何曾踏出过佛门半步……辩机深深地吸一口气,殿中的香火烟味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如果离了这里,将去向何方?细雨伤怀,辩机望着阴暗的苍穹,迷茫起来。

辩机回头看一看殿内的法相,再回头看一看殿外的细雨,猛然间看到玄奘法师正似笑非笑的注视着自己,微微惊醒,想了想,诚心说道:“弟子不肖,恐误了佛门清净……”

玄奘微微摇头,不答辩机,却从辩机刚才跪的地方,捡起他始才诵念的经书,问道:“这部《金刚般若经》你可知是谁的译本?”

“鸠摩罗什。”辩机一怔,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你应当知道鸠摩罗什的故事……”玄奘法师紧盯着辩机的双眼,一瞬不瞬。

辩机心中大惊,暗然答道:“原来师父已知道弟子破戒……”

玄奘法师微微点头,抬头望向佛祖法相,缓缓说道:“你可知我为何一直不曾理会此事……”

“师父。”辩机见玄奘竟然没有追责之意,反而大为诧异。

玄奘法师微微一笑道:“鸠摩罗什当年也曾破戒,但他对我沙门的贡献却也不能抹杀。我只是不想可惜了你这一身才华。”

“师父,”辩机没想到玄奘法师如此看重自己,心中感动。要知道他自小钻研佛法,岂不想成为玄奘法师一样人人敬仰的法师?只可惜自己却尘缘未了,迷恋上一个红尘女子……

“弟子怎敢与鸠摩罗什相提并论,”一时间,辩机地声音有些哽咽起来,“鸠摩罗什当年被人逼迫不得已而为之,弟子却是自甘堕落……”

鸠摩罗什乃是佛学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与真谛、玄奘合称三大译经家。是南北朝五胡十六国时代的人物。此人一生很传奇,连带他的父母也很传奇。他的父亲本是天竺高僧,后来到西域龟兹国作了国师,与龟兹公主结婚,生下鸠摩罗什,公主却一心向佛,于鸠摩罗什七岁时,不顾家人反对,硬是带着儿子入了佛门。鸠摩罗什因而自小研习佛学,便游天竺,深得佛学妙义,回到西域得到西域各国爱戴,生得极为俊美,智慧卓群。一生舍身佛门,却被两次逼迫破了色戒。一次是被后秦大将吕光戏耍逼迫,将他与表妹放置一室,令其强娶为妻。一次却是后秦国主姚兴深为仰慕他的才学,视为“圣种”,怕这样的神人灭种,竟然异想天开的逼迫他接受女人,以延香火。说来也是个大大的笑话。(摸下巴,那“鸠摩智”是否是“鸠摩罗什”的亲戚?)

玄奘法师摇头说道:“破与不破,与贡献不相干。你便是破戒,也不能抹杀你的才华,更不能抹杀你这些日子所做的贡献。译场中众弟子,以你缀文水平最高,《大唐西域记》尚未完成,你怎忍心半途而废。”

辩机见玄奘法师明知自己破戒,不仅没有斥责自己,反而一味可惜自己才华,对自己这些日子的工作大加肯定,心中如何不感动,双眼一红,感激地说道,“师父厚爱,弟子莫齿难忘。只是弟子即不能摆脱世俗的纠缠,如此不僧不俗,半僧半俗,每日如在火上煎烤,实在是生不如死……不如干脆专一而为,了却一件事情……”

玄奘法师想了片刻,说道:“今日你若一去,能去向哪里?你一生的才学皆是佛学,也只有在我沙门之中才能显扬,离开此门,你的才学又有何用?那爱你之人只恐并非仅仅为了一幅皮囊……”

辩机知道玄奘所言不虚,自己之所以被高阳公主所爱,无非是才学与样貌。如今自己离了佛门,才学等于一无用处。投到高阳公主那里不过是废人一个,与公主的玩偶又有何异?日久便是不被公主生厌,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难道说当真便要如此了却一生吗?

然而昨日还在佛前信誓旦旦,今日便要背叛高阳公主,情何以堪?又想到与高阳公主一起的欢愉,一时怎么能够放下……怔怔地立在当地,何去何从,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玄奘见他一时维决不下,说道:“此事儿不急,你想清楚了再去不迟……只是佛门清修之地,诸事不宜,你不若学鸠摩罗什暂时到寺外结庐去吧……”

第三十四章 你的笑是穿肠的毒药4

杨豫之从武府走出来时,天空中开始飘下点点细雨。却并未冲淡他一丝一毫的兴致。

杨豫之兴冲冲地抱着两卷字画回到家中。今日虽然没能与武照单独相会,心中却甜丝丝的,便如真的在梦中吻到武照一般的感觉……

他没有看到武照看到他的“诗”时皱起的眉头,却收到武照一个微笑。

武照在窗前一闪,冲他微微一笑。已令他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他先冲回自己房间,一扬手中的“听禅”,向小柔说道:“你将这幅画拿到画室。”自己先跑到斗鸡园溜圈儿,同杨夫人的练字,武照的绣花一样,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

真是风雨无阻啊。

雨已从点点细雨,变成了毛毛细雨,看样子还要变成沙沙细雨。杨豫之这一次巡视鸡园多了一件事儿,便是要採些“鸡毛——笔”来。看到杨悦的鸡毛笔,杨豫之才想明白,那“听禅”上的细小“飞蝉”应该是用极细的鸡毛画上去的,因而一回来便往“斗鸡园”去。

待杨豫之从他那漂亮地鸡舍回来,走入画室,见小柔已将那幅“斗方”拿了来,正指挥小厮往墙上挂。止住她,说道:“先不要挂上去,拿过来。”

小柔不解地道:“不挂上去?”

“公子这次怎么不要挂上去?也好,正愁没地方挂,墙上都挂满了。”

小柔说得不错,杨豫之的画室几乎是个“展览室”。四面墙壁上挂满了画:条幅、斗方、横批、小品、甚至还有扇面,连卷轴都被他挂上去。

如果仔细看这些画卷的落款,会发现全都是同一个人的画,叫做“明空居士”。刚刚拿回来的那幅斗方“听蝉”,落款也是“明空居士”。“明空”原来是武照的小字。

“‘听禅’,实在是绝妙。”杨豫之将“听禅”拿在手里,自语道,“照妹妹的画功大进,谁知道这次能临摹的象不象……”

小柔心领神会,不待杨豫之吩咐,已将宣纸裁好、展开。

杨豫之摸着没有胡须光溜溜的下巴,瞪大眼睛盯着“听禅”看了半晌,才开始画。画了一半,感到不满意,又重新画。一连画了四五张,才画成。摇头叹气道:“不太象,凑合着用吧。”

说完从书案上的小屉里拿出一枚印章,盖在画上,竟然也是“明空居士”四个字,与画上的一模一样。

拍拍手,嘿嘿一笑,指着自己画的画对小柔说道:“你把这幅画拿去给母亲,还有那幅字,一起拿给母亲。就说是杨夫人与照妹妹送的字画。”将武照画的“听禅”毫不客气的居为己有。

杨悦如果知道,一定很想掐死他。难怪武照的才名没有传开,敢情武照的画都被这小子截流,送出去的都是赝品啊……

不过,杨豫之如果看到同样一幅画在另一个地方出现,定然会惊得下巴脱臼。

长安城外有个乐游原,乐游原上有座青龙寺,青龙寺旁有片梅花林,梅花林的深处……

还不到阳春三月,长安城的花色还没有大开,只不过微微有些新叶偷偷发出一点嫩牙。梅花,这个早春最先开放的花树,早已傲然绽放,到了落缨缤纷之时。满树只有花色,没有一点绿意,远远望去,仿佛一抹红云,飞落在古寺与池水之浜。

黄昏暮雨,点点滴滴,滴在粉红色的花瓣上,风吹过,落红片片,象被打湿了翅膀的蜻蜓,飞不起来反落到地上。地上雨水积起片片水洼,这些个花瓣或飘在污水中,或落在泥土上,让诗人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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