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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丧-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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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中早已是一片大乱。 
有人口里嚷着见鬼诈尸奔逃而出。 
有人则是至宝复得哭嚷着心啊肝啊底扑入。 
季辣辣君临天下般大喊:“拿镜子来!”随即骇极,尝试般清清嗓子,她摸自己的长发,摸自己的尖细的下巴,待她摸到了肩臂下胸前浑圆处时,蓦然尖叫。 
李庆风大惊,手足无措,愁情焚似火,不停燃其身。 
“辣辣?辣辣……怎……怎么了……哪里疼?” 
“镜子呢?镜子!!!!!!!!!!!!!!” 
红修捧着铜镜救命符般风风火火木木水水奔来,“小姐,镜子来了,镜子来了!” 
季辣辣劈手夺过去,只看了一眼。 
她颤巍巍指住镜中红衣憔悴的少女,“是谁?这个是谁?!!!” 
随即向后软倒,昏厥了过去。 
铜镜失去支力,颓然落地,金银断裂声中,千万碎片折射千万焦虑。 
红修狂奔而出,随侍医者得命鱼贯接力涌入。 
季夫人同季老爷各自紧紧攒了一串佛珠,手抖如败叶,口抖如败叶,心抖如败叶。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仿佛执持此名号,就能向佛求四字往生。 
李庆风接住季辣辣,一个旋身卷入红帐内,盘腿与她对坐,四掌相抵。 
五分火热,五分冰冷,他感到自己的真气缓慢倒灌入她的体内,微弱地延续着她的呼吸,心潮澎湃下,右耳伤口迸裂,仿若过度一般,红迹染上了白衣。 
那日里,全杭州城的名医都聚合在季家小姐的床前,什么悬丝诊脉,什么金线避嫌,什么男女授受不清,统统被抛到一旁,老的小的轮流坐庄,拼尽心力体力,为季辣辣续命。 
众人眉间,都似裸身曝于狂风之中,忽抑忽扬,时褶时皱。 
直至李庆风长吁出浊气,捂住胸口倚向床头,季辣辣倒入红修怀中,名医们才相顾汗下,轰轰然齐声贺道:“活了活了!!!总算是活了!!!” 
当是时,季夫人正念到了第七百三十九四次“阿”,季老爷稍快,到了“陀”,两个老人家重生般仆倒,白发苍苍,泪眼斑斑。 
一群贴身贴心的家人侍婢立刻手忙脚乱上前…… 
有叫老爷,有叫夫人,有叫小姐,有叫表少爷,也有叫仙佛。 
于是…… 
杭州季府,除了富冠乡里外,又多了则起死回生的传奇。 
…… …… 
…… …… 
若是你呼唤我 
即使我已深陷墓地 
即使我的骨 
我的肉 
都云散烟离 
我想 
我也会用尽下一世重生的希望 
来应一应你…… 
季辣辣死去三分半刻之后,乍然活转,如凤凰涅槃。 
季府由丧转喜。 
李庆风几乎已拼尽内力,他虚弱地依靠在床尾,调息同时,一瞬不瞬地盯住季辣辣,不时伸出手,颤颤去探她的鼻息,良久闭目,微微叹气。 
他现在才知道。 
什么叫做失去。 
他现在才开始悔恨。 
为何自己曾经如此忘我得远留异地,以致险些一别长绝。 
不禁胆战心惊。 
他想,人死之后归何处? 
是托体同山阿? 
还是东南西北柳成丝…… 
一寸光阴一寸金,真正庆幸,始有佛心。 
他看一眼桌上红修另置的新镜,镜中倒映出自己,也倒映出辣辣初醒时的绝望与伤感。 
她指住了自己,不叫他表哥,不叫他李庆风,不叫他竹马君,甚至也不叫他的诨号天狗吃月亮。 
她叫他杀人李!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季辣辣眼中那仿若已身死的仇恨。 
她的的确确怒火滔天地叫了他杀人李!!!! 
杀人李…… 
杀人李…… 
李庆风沉吟,这个世上,除了李从云,究竟还有哪个活人会知道,他就是杀手作坊的杀人李? 
只皱眉功夫,他便长身而起,下一刻,小窗微微声响,季辣辣横卧,床头红修疲极睡熟,四周再无旁人。 
…… …… 
…… …… 
李庆风身如飞鹏,穿街越市。 
城东只斤门辖地,哀声震天,白幔蔽日,两支送殡仪仗队伍蜿蜒而出,一南一北,有什么人的脸与绝望清晰却难辨。 
李庆风疾速隐过,与丧队错身,径直奔向城郊。 
荒野无人,他住步,天色昏黄,极东一轮新月,已如孤鹤之展翮晴空。 
李庆风想,春日里锦簇风光竟也会凋零至此。 
幽山春色寂,难忆盛年时。 
辣辣是否也望过这样的月亮,是否也会企盼,何日君再来,何时共徘徊。 
他探手入襟内,盛放着名茶的锡纸包已经湿成一团,裹在近心处。 
从旁取出三只寸长的灰色圆筒,思虑片刻后撇开一角,他小心地拉出引线,划亮火石。 
只刹那,火光便冲天而起,燃至半空乍裂,放出蓝气,夹着啸响,嘶嘶鸣焰旋转不已。 
不多不少,重复三叠,表示事态至关紧急。 
李庆风将用尽的炮筒埋入土中,做上标识。 
他想,纵使从云那厮耳聋眼盲,也该看见听见,然后星夜赶来…… 
…… …… 
…… …… 
李庆风轻轻推开竹门,走入屋内,抬头正见红修无头也似乱转,仿若欢喜异常,再一定睛,他的心跳骤止。 
季辣辣就坐在床边,茫茫然望着铜镜。 
“辣……辣辣……” 
李庆风欲进还退,喉口哽咽。 
季辣辣闻声转首,直勾勾盯牢李庆风,目色冰凉。 
良久,她才冷冷哼道:“原来你叫李庆风!” 
李庆风一愣。 
红修跳到眼前,“小姐,您怎么了?您是没有看见,表少爷可着急了,我看您就原谅表少爷了吧!” 
季辣辣仰面大笑,“杀身之仇,如何忘得?怎能说不怪,就不怪!” 
李庆风皱眉:“辣辣,你到底……” 
红修突然惊乍,“啊,不好了,表少爷,您说小姐是不是着魔了?” 
季辣辣兀自冷笑不已,“暗夜桥旁,轻轻风趁蝴蝶队,车中莺泣,马上人肥,手中鞭儿挥,今朝定要与那娇滴滴的小官鸳鸯睡。” 
李庆风悚然而惊,脸色惨败。 
杀手作坊李从云脾气古怪至极,除却脸厚心黑外,平常素喜看些鸳鸯蝴蝶的风月小说,接生意从不好好地接,总爱自己填些歪诗做暗号。 
风高放火,月黑杀人。 
暗夜桥旁,蝴蝶郎君费小官。 
那日,正是自己…… 
杀了他。 
季辣辣道:“我问‘你是何人?缘何在此截我!’你答我‘杀手作坊杀人李,抱歉今夜取你命!’我大怒,持鞭迎你,第一招孤雁出群,葵树朝阳纵有意,不消早自降秋霜,你敌以左右插花,然后开扇攻我面门。我便出第二招,玉带缠腰,脱手放鞭,脑后摘金瓜。谁想你金针一点,不仅轻松避开且直接劈臂击我肋骨。我急撤势,胡僧敲钵,右挡平取,左取顺风落。那个时候,我便知道,自己光凭着费小官的蝴蝶子母鞭,绝难胜你!”她咬牙切齿,“你每一个杀人的姿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呢?李庆风?” 
李庆风目瞪口呆。 
红修左右观望,莫名不解,一边表少爷,一边小姐,甫经生死,怎么怎么……不谈风月,倒谈冤仇。 
季辣辣又道:“于是我无奈下使出本门家学,希望能一击杀你。” 
李庆风缓慢接口,“倒卷红花双摆莲,此式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前昭转折如鸟之回旋,后昭拳手描出太极八卦圈,三招迭发,将双鞭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应属只斤门封氏。” 
季辣辣一笑,五分昔日娇俏,三分今朝薄命年少。 
李庆风握紧扇柄,厉声问:“你究竟是何人?!” 
季辣辣挥手便将桌上铜镜扫至地面,一脚踩将了上去。 
“我?我不就是你那狠心抛掷,三年不见,相思成疾,以致一病不起的指腹之妻季辣辣么?” 
红修哎呀怪叫:“小姐?” 
“红修!”李庆风喊一声,“你先出去。” 
“咦?表少爷?” 
“出去!” 
红修万般不得已,只好躬身施礼,掀帘而出。 
季辣辣挑眉与李庆风对视。 
李庆风深吸了口气,“辣辣在哪里?” 
她拍了拍手,似乎有些幸灾乐祸,“闪鞭式避开了我的双摆莲,后以扇柄为器,贯注真力,四散点我的鸠尾、巨阙、气海、关元重穴,在那种至惊异下,还能如此迅猛回击我,真是令人佩服啊,李郎!” 
李庆风长啸,开扇前纵,堪堪停在了季辣辣面前。 
季辣辣目光微闪,左手耸动,一物迎风弹出,疾飞向李庆风的右耳,直逼得他大惊后跃三尺,呼呼喘息,珍珠耳饰当啷落地,熠熠闪亮。 
她笑,似真似假赞许:“不错,这次竟能避开,那么我当真就黔驴技穷了,不过能在杀人李手中撑满十五招,也算光宗耀祖。” 
李庆风捂住耳垂,一丝红线沿腕而下。 
季辣辣续道:“最后一击前,我问你,谁要买我的命?你只说抱歉便开扇出刀,一刀穿心。”她大笑:“至死也不让我明白……” 
李庆风怒极,错步扑到近前,攫住她的双肩,“辣辣在哪里?辣辣在哪里?” 
那头季辣辣也嘶喊:“你告诉我,是谁要买我的命,谁买你杀我?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两人几近肉搏。 
正在此时,竹帘飘荡,窗外探入一张斯斯文文的脸孔,他笑眯眯叫一声:“打扰了,请问庆风在么?” 
一眼见到屋内男女叠身倒在床铺上,突然妈呀怪叫,“对不起!”闪身飘远。 
李庆风转目。 
季辣辣拔下珠钗,全力刺去。 
李庆风左肩鲜血如注,他气极,随手一指。 
季辣辣软倒。 
李庆风大吼:“李从云!你给我滚进来!!!!!!!!!!!!” 
第三折。奔丧 
昔君视我 
如掌中珠 
何意一朝 
弃我沟渠 
昔君与我 
如影与形 
何意一去 
身如流星 
“你说移魂?” 
“是,移魂。”他双手一换,左右交叉,压低了嗓音,“我刚巧看过这么本奇书叫‘风月鉴’,说的就是男女颠倒之事,里头有个貌美书生进京赶考……” 
李庆风面如玄铁,他看了看红帐内的季辣辣,又看了看立于身旁滔滔不绝眼长舌长十二指肠的李从云,一横一竖,眉头一撇一捺,突然大怒,掌风劲扫,“都是你这厮!你赔给我!!!!!” 
李从云站立不稳,打了个踉跄,捂着面颊扭起脸孔,泫然吸气,“好啊……李……李庆风!为了老婆,你敢打哥哥啊你!” 
“少蠢了!”李庆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问你,那费小官的尸首,你后来是如何处置?” 
“烧了。” 
“什么?!!!!!!!!!!!!!!!!” 
李从云大惊失色,“庆风!你别激动!开玩笑!我同你开玩笑的!” 
李庆风几乎气极攻心,肩耳创口又裂,他五指成勾爪,关节交错得天响。 
李从云得空擦汗喘息,“只斤门封家……”他说。 
“真是封久连买你杀我?!!!!!!!!!!” 
两人一惊回头,季辣辣疾咳。 
李从云眉开眼笑凑了过去,“喂,小辣椒,你看看我是谁?”却在下刻“妈呀”一声怪叫,抱头后窜。 
第二枚九转珍珠耳饰破空,挟着股劲风钉入竹门。 
李从云劫后余生喃喃自语,“你老婆真好把子力气!” 
“你是他同伙?”季辣辣喝问。 
李氏兄弟相视,李从云试探着上前一步,展开衣袖半挡住面门,“这样吧,好朋友,咱们做笔交易如何?你问我一个问题,我呢,再回问你一个问题,轮流坐庄,公公道道,童叟无欺,大家见面即是缘分,本就该推心置腹,都不许回避,不许说大话,怎样?” 
季辣辣从鼻孔中哼气。 
“我叫做李从云,木子李,双人相从一片云,喏?看见没有,站在那里那个青眼獠牙除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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