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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有什么?”李寿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道,“你真的觉得那张栋等人会反水?”
“为什么不会?”
“这……”李寿被谢安这一句反问气噎了,望了望左右,压低声音说道,“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命赌啊,倘若那张栋明白事理还好,但要是他诈降,日后追究起来,你私放叛国重犯,这是何等的重罪,你身为大狱寺少卿,不会不清楚吧?——别的暂且不论,你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你究竟在想什么?好歹与本王商量一下啊,自顾自地,就去与叛军交涉,还好没出什么岔子,否则你叫本王……”
望着李寿眼中那几分责怪之色,谢安心中不禁有些感动,在思忖了一下后,说道,“我也知道这样很冒险……不过我觉得,为了我一己之私,那个女人率领三万将士亲赴险境,我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她,对不起西征军上上下下十余万人……”
“你……”李寿有些愕然地张了张嘴,他隐约感觉面前的好友似乎有些陌生。
或许别人不知,但是李寿很清楚,昨日谢安在与收复降将张栋后,又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将谷城思考了十几回,一直到日落西山,这才将张栋唤到跟前,将谷城之事与他细细述说。
换做以往,这小子怎么可能会如此地上心?
渐渐变了呢,这小子……
想到这里,李寿喟叹一声,继而笑着问道,“说实话,当时你怕不怕?”
“怕?”谢安闻言冷哼一声,趾高气扬地望着李寿,眨眼工夫后,他却仿佛成了漏气的气球,整个人都瘪了下来,望望左右,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我说,我当时其实吓地腿软,连路都走不动了,你信么?”
李寿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有丝毫想要取笑谢安的意思,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到恐惧,要知道,当时洛阳西北角可是有两万叛军士卒,一个不好,很有可能叛军一拥而上,将谢安以及充当护卫的李景、苏信砍成肉泥。
就算李景、苏信二人是武将,自身武艺也相当扎实,可那又如何,对方可是整整两万叛军,光是吐口唾沫就足以将三人淹死。
“即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去?——本王记得,你小子可是很怕死的!”
李寿原以为谢安听到这句话后,会像往常一样翻白眼瞪他,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谢安这次仅仅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啊,我确实很怕死……我还没有享受够呢,怎么允许就这样死去?不过,我觉得吧,人活这一辈子,总会遇到需要挺身而出的事……”
“用命拼前程?”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于公于私,这次我都不能退缩……于公,此事事关那个女人以及我西征军上上下下十万余人的人家性命;于私,唯有平息洛阳、长安一带的叛乱,你我才能在冀京立足,达成那一日的誓言……更何况,眼下这种局面,本身就是因为我的任性而造成的,正如那个女人所说的,既然我要救吕公,就不能躲在后面……无论如何,我也要按期抵达函谷关下!”
望着谢安那愈加坚定的目光,李寿为之动容。
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谢安?
是那个进王府后半夜搂着金子睡觉的谢安?
是那个多次怂恿自己一道去逛青楼吃花酒的谢安?
是那个嫌麻烦,每日在王府浑水摸鱼的谢安?
是那个好吃懒做、贪财好色的谢安?
想到这里,李寿微微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继而望着谢安由衷叹道,“变得可靠了呢,谢安!”
“这叫什么话?”谢安翻了翻白眼。
李寿轻声笑了笑,继而自嘲说道,“不过听你这样一说,本王倒是有些自惭形秽了,本王明明是西征军的统帅,却……却……唉,当时应当是由本王去说服那个张栋才是!”
似乎是看穿了李寿心中所想,谢安扬起右手,狠狠一拍李寿手臂,在后者捂着手臂龇牙咧嘴的同时,笑着说道,“你可是王爷啊,你要是去了,张栋那些人还会降?多半是挟持着你突围了……行了,术业有专攻,你就呆在后面好生琢磨,如何用华丽的字眼去填写战报吧,我可是还指望着你的战报升官发财呢!”
“你小子……”李寿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心下暗暗感叹不已。
说起来……
这小子自从担任了大狱寺少卿后,就渐渐变得勤快起来了呢,据说,每日辰时一刻就起来,比起在王府时,要勤快地太多太多……
【殿下,那小子呢?】
【啊?谢安?唔,估计还睡着吧……】
【什么?都日上三竿……那臭小子!】
福伯,您瞧见了么?
您口中的那个臭小子,渐渐变得更加可靠了呢!
“呵呵呵!”李寿的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待回过神来,却猛然发现谢安正用惊愕外加惶恐的古怪目光望着自己,不由面色一红,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道,“咳!说起来,你对那张栋,有几分信心?你真觉得,那两万叛军在返回谷城后,真的会反戈么?”
见李寿突然扯到这事上,谢安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许久,皱皱眉,说道,“大概五成吧!”
“既然如此,为何要将那些家眷也放了?留着他们作为人质,岂不是更妥善?”
谢安闻言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我也想过,想过是否要扣下那数万家眷,想来想去,觉得这样不妥……尽管张栋投降的消息未曾泄露给谷城,但是,倘若单单只放走张栋那两万叛军,且不说这些人忠心如何,光是谷城守将欧鹏那里,恐怕就难以蒙混过关……”
“为何?”
“你也瞧见了,洛阳的叛军,其家眷大多都在洛阳,比起单单叫张栋那两万叛军图谋谷城,不如叫他们将自己的家眷也带走,这样,更能取得谷城守将欧鹏的信任,反过来说,这样也可以像张栋表达我等愿意接纳他们叛军的诚意……”
“原来如此,”李寿释然地点了点头,继而苦笑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一个不好,这就是放虎归山啊,倘若那张栋背信忘义,与谷城守将欧鹏合兵一处,死守谷城,单凭我五万将士,恐怕难以攻克有多达三万兵力的谷城……这一点,你想过没有?”
“说实话我有想过……”点了点头,谢安正色说道,“从行军图上看,函谷关到谷城的距离,与谷城到洛阳的距离,大致是相仿的,换句话说,一旦谷城守将欧鹏从洛阳叛军的逃兵口中得知洛阳沦陷,当即向函谷关求援,我们不一定能在函谷关的叛军救援谷城之前,将这座城池拿下……既然如此,就不如冒冒险,借张栋这股叛军之力,助我等拿下谷城,倘若张栋信守承诺,我等可兵不血刃拿下谷城,反过来说,就算他背信忘义,最糟糕的结果,无非也就是我等无法在一日之内拿下谷城,从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唔,这倒也是!”李寿信服地点了点头,继而长叹一声,说道,“但愿那张栋知恩图报,否则,我等就麻烦了……”
谢安闻言笑了笑,低声说道,“如果只是单单针对张栋的话,我倒是很有细心的……张栋应该清楚,如果他背叛我们,就非但失去了弃暗投明的机会,更会导致他在叛军之中也无法立足,纵观天下之大,也再无他容身之处!——此人为人谨慎,多半不会做出这般愚蠢的事!”
“你好似对那张栋很有信心?呵!但愿如此吧……”
与此同时,在距离李寿以及谢安一百五六十里外的林中,洛阳叛军主将张栋亦在歇息的时间,与部下谈论此事。
“这是想不到啊,那个小子竟然真的敢将我等都给放了……”说话的,是前日与谢安有过一面之缘的叛军将领廖立。
话音刚落,叛将邓彬冷笑着接口说道,“我倒是觉得,是那小子不得不放吧,否则,单单我等两万将士前往谷城,谷城的欧鹏多半会起疑心,是故,那小子便想做个顺水人情,借此对我等表达所谓的诚意,要我等承他的人情……哼!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么?”
“如果纯粹是为了在欧鹏那里蒙混过关,他也能只放一半,将另外一半我军将士的家眷扣在洛阳,作为人资……”叛将邬越插嘴说道。
“……”邓彬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好了,”挥了挥手,张栋沉声说道,“不管那谢少卿是为了谋取谷城也好,为了向我等表达诚意也罢,单此人这份魄力,便不是我等能够望其项背的,设身处地地想想,我张栋自思没有这份胆量……”说着,他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的笑容,笑着说道,“倘若说,他孤身几人冒险与我等交涉,我张栋信了五分,那么眼下,我张栋信此人十分……”
邓彬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张将军当真要与那谢安里应外合,图谋欧鹏?”
张栋闻言长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等皆大周子民,无奈成贼,千夫所指、万夫唾骂,实则走投无路……以往苦于没有门路向朝廷请命,无奈之下,一错再错,如今,有一条明路摆在我等面前,我等还犹豫什么?——眼下,谢少卿的诚意我等看到了,既然如此,我等也要证明一下我等的诚意!”
“且慢!”邓彬闻言连忙拦住张栋,皱眉说道,“据我等所知,那谢安只不过是一个区区五品官,真的能左右这件事么?”
“他乃大狱寺少卿!”张栋皱眉望了一眼邓彬,沉声说道,“无论如何,这对于我等而言,是一个机会……那位谢少卿当日的话,你等应该也听到了,唯有相信他,我等才有洗刷污名的机会,否则,只能一世为贼,世世为贼,与朝廷不死不休……”
“朝廷眼下可不见得占据上风啊!”邓彬撇嘴冷笑道。
张栋闻言淡淡一笑,反问道,“邓将军,你当真这么觉得么?”
“什么?”
摇了摇头,张栋目视着周围围成一圈的将领们,压低声音说道,“眼下是朝廷战况不利,此事不假,可诸位别忘了,朝廷赫赫有名的善战猛将,可还未有任何调度呢!——三十年前大周第一猛将,连克南唐十七城的【河内之虎】,梁丘公……”
“梁丘亘、梁丘伯轩?当年虽勇,可如今也不过一老卒罢了……”邓彬不屑地撇了撇。
“老卒?不错,这位老爷子如今是老了,可别忘了,北疆的【项王】李茂,冀京的【炎虎姬】梁丘舞,那可都是那位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此二人的事迹,你等也知晓,五年前冀北一战,那李茂与那梁丘舞,仅率两万东军神武营,便将十万北戎狼骑打得溃不成军,眼下,梁丘舞与其麾下两万东军尚在冀京待命,而李茂,手握北疆十万大军,且不说其余猛将以及兵马,单单这两路,便不是我等可挡……一旦【项王】李茂挥军南下,亦或是【炎虎姬】梁丘舞亲自出马,到时候,就算我等想降,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诸将闻言暗自点头,毕竟五年前的冀北战场,李茂与梁丘舞的辉煌战绩,着实震惊了天下人,也难怪这些叛军心存惧意。
即便是起初不以为意的邓彬,但细细一想后,也不得不承认,大周,尚未动用真正的精锐之师。
想了想,邓彬皱眉说道,“可那谢安,真的能够帮我等洗刷污名么?可别到时候我等为他费心费力,他却辜负我等信任……”
“这个嘛,”张栋闻言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压低声音说道,“邓将军难道没有注意到么?那位谢大人,不过十七八岁,尚未弱冠,何以却能高居正五品上的大狱寺少卿?”
邓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