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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棋子?”谢安皱眉望了一眼长孙湘雨。
“啊,从始至终,由我长孙湘雨来谋划这次战事,我不需要什么将领临机应变,我只要他们贯彻我所下达的命令,这就足够了!——其余的因素,我自会考虑!”
“你可真是……”谢安摇了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事实证明,长孙湘雨所做的一切,确实是夺取兵权的最快途径,尽管在得知朱沧、杨进二人被杀之后,偃师城内有不少将士群情激奋,可当那名叫做刘奕的将军,当着全军的面,念了一遍名册薄上的名字后,弥漫在城内的那股不杀长孙湘雨誓不罢休的气氛,顿时退去了。
甚至于,有些被点到名、被念出住址、家人境况的将士,还反过来监视自己一营的同伴,唯恐他们做出傻事而牵连到自己,甚至是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毕竟朱沧与杨进等人的首级,已悬挂在偃师东城门的墙头。
说什么这些位将军欲密谋造反,底下的士卒是不信的,再者,长孙湘雨也没有拦着刘奕说出实情,相反地,她正是要向底下的士卒传达一个讯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如果说梁丘舞的治军方式,是以人为本,崇尚培养将领、军官的自主性、临机应变的能力,那么长孙湘雨所奉行的,便是绝对独裁的治军方式。
不需要将军的兵法,或许听起来可笑,但是事实上,长孙湘雨确实不需要那种拥有主观判断能力的将军,所谓的将军,在她看来,只是一个像其麾下作战士卒传达命令的媒介罢了,她会需要他们的武力、谋略么?不,根本不需要!
而这一点,无论是谢安还是李寿,亦或是在偃师十万将士,尚且还未真正见识到,那种不需要将领的用兵之道!
整编军队的事,到次日晌午,已做得差不多了,结束了这类事的诸将们,纷纷回去向长孙湘雨复命。
而此时的长孙湘雨,正站在屋内一张长桌旁,皱眉望着桌上所摆着的行军图。
整整大半个时辰,这个女人一动不动,要不是她时而打开折扇,摇动几下,在旁面面相觑的诸将,险些会以为这个女人睡着了。
她……究竟在做什么?
可以说,此刻在屋内的数十人,只有谢安清楚长孙湘雨这个女人在做什么。
她在思考攻取洛阳的计策!
或许有人觉得,思考计策难道不需要画画写写,计算一些相应的事么?
啊,长孙湘雨不需要!
这一点,只有谢安清楚,这个女人,拥有着图像式的记忆能力,不,应该说是高清画质的视频式记忆能力!
不得不说,在记忆方面,过目不忘已经是远超常人的杰出能力了,李寿此刻远在冀京的幕僚王旦,便有着这份才能,他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将一份写满名字的名册记下,并且原封不动地,将其默写出来。
但是比起长孙湘雨,王旦的这个才能,差的太远了,长孙湘雨非但能够在短时间内记住那份名册,而且还可以在一瞬间计算出这份名册内总共有多少个姓氏,每个姓氏又有多少个人。
甚至于,就算你在其中稍稍改动几笔,她能将修改的部分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出来。
正是因为有着这种堪称妖孽一般的才能,才使得谢安当初在大司农宗士府上与太子李炜的幕僚较劲时,刚刚说出谜题,长孙湘雨那边,便写出了答案。
如果说将这个时代的人,其脑运算比作单线程的电脑,那么谢安那个时代的人,便是一台双线程电脑,而长孙湘雨,则是一台双核、四线程电脑,她的思维的方式,与普通人完全不同,她可以同时做好几件事,也可以暂时停止思考某件事,然而在过了一段时间后,继续刚才所思考的事,这种几乎是高清视频一般的记忆能力,使得长孙湘雨在构思一件事时,有着令人匪夷所思的立体感,简单地说,她能够同时从不同的角度来设计一条计策,什么样的人会怎么样,什么样的人又会怎么样。
说实话,谢安曾经从未想过,世界上竟然有这种脑运算堪比电脑般的绝世奇才。
然而,谢安了解长孙湘雨,可不代表屋内其余的人也了解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见长孙湘雨久久不说话,刚被提为五千人将的刘奕小心翼翼地说道,“洛阳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末将觉得,我们可以将城内的守将引出来……”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长孙湘雨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愚蠢!——洛阳守将张栋,原先乃南阳两千人将,为人谨慎,岂会轻易中计?再者,南国公吕崧率八千南军越过洛阳,朝函谷关而去,这张栋也不曾率军追赶,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要死守洛阳,换而言之,无论四周发生何事,他也不会引起率军出城!”
屋内诸将闻言面面相觑,将军费国诧异问道,“军师怎么知道这张栋为人谨慎?”
正皱眉望着行军图的长孙湘雨不悦地望了一眼费国,将桌上一本薄薄的名册薄丢给他,淡淡说道,“这是本军师从吏部找来的,南阳、洛阳、长安一带旧日将领档案!——张栋……第七十六页,第三行,念!”
费国愕然地望着长孙湘雨,照着她所说的翻到七十六页,继而面色一惊,喃喃念道,“张栋,荆州石阳人,弘武十七年武试甲榜第十一名……为人谨慎,自任职以来大小事物皆无差错……”
“总之,这条计策是行不通的!——对了,洛阳北侧邙山那一处军营,守将叫什么?”
屋内的西征军将领对视一眼,有一人抱拳说道,“此人叫做周良……”
“周良?”长孙湘雨微微一思忖,皱眉说道,“此人可是洛阳的守备参将啊,也投贼了么?”
“这个……”费国有些不知所措地乱翻着手中的名册。
瞥了一眼费国的动作,长孙湘雨微微皱了皱眉,淡淡说道,“第三十六页第六行!”
费国闻言微微一惊,照着长孙湘雨所说的翻到了该页,继而脸上布满了震惊。
而清楚瞧见他这面色改变的诸将,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周良……弘武十四年武试甲榜第……第……”
“第五名!”长孙湘雨有些不悦地接了上去,继而皱眉望着屋内的诸将,面色不渝地说道,“你等知晓闭嘴两个字该怎么写么?”
诸将一听,哪里还会不明白长孙湘雨这是嫌他们吵,当即闭上嘴,不敢再说话,然而他们望向长孙湘雨的目光中,却是充满了骇然之色。
其实不单单只有他们,就连李寿,亦惊地满脸呆滞。
“啪!”也不知过了多久,长孙湘雨突然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始终板着的脸,也徐徐露出几分笑意。
“一次又一次地攻城,太麻烦了,就一次性将洛阳一带的叛军全部扫平吧……”
“全……全部扫平?”屋内诸将面面相觑,一副难以置信之色。
那可是要同时攻克三处城池、军营啊……
一次?
怎么可能?!
第四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三)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冀京东公府——
如同往常一样,大清早,梁丘舞便在后院的校场习武,但是不知怎么,今日的她,总有些魂不守舍,难以做到刀人合一。
虽说刀势依旧是那般沉重,飒飒作响,但总觉得少了些许气势。
终究,梁丘舞停了下来,拄着那一柄比她人还高的宝刀【苍狼】,望着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从旁,伊伊早就捧着毛巾等候着,见此,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干毛巾递给梁丘舞,带着几分笑意说道,“小姐今日总感觉不怎么尽兴呢……小姐想念安了么?”
“我想念他做什么?”接过伊伊手中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梁丘舞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
“当真没有吗?”脸上浮现出几分捉狭的笑容,伊伊眨眨眼睛问道。
梁丘舞面色微微一红,没有说话。
见此,伊伊笑了笑,继而抬头望向天空,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之色,喃喃说道,“离冀京一个多月了,也不知安眼下如何?每日可曾吃好,睡好……”
瞥了一眼伊伊,梁丘舞转身朝着放置茶水的小几走去,口中淡淡说道,“你太惯纵他了!——男儿历经磨难,方可成就不世之功……战场,恰恰就是最佳的磨练!”说着,梁丘舞从面前的小几上拿起一个水囊,颇为豪气地向嘴里灌着。
“可是小姐……”伊伊紧步追了上去,犹豫说道,“小姐不担心安么?他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呼!”补充完足够饮水的梁丘舞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水囊中剩余的水尽数浇在头上,任凭那冰凉的水顺着她微微泛红的长发,顺着裸露的双肩流淌下来。
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梁丘舞沉声说道,“不是还有那个女人么!”
“湘雨姐?”伊伊歪着头问道。
瞥了一眼有些疑惑的伊伊,梁丘舞皱眉说道,“尽管我很看不惯那个女人的用兵方式,但是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是用兵的行家!”
“用兵的方式?”
“嗯,那个女人所奉行兵法,是不需要将领的兵法!”
“不需要将领?”伊伊闻言睁大了眼睛,震惊问道,“这种事能办到么?”
“办得到!——在战役打响之前,提前规划好所有的一切,判断出敌军的反应,再将计就计……这个女人,在战斗打响之前,便已计算好所有的得失……以最微小的代价,换取最辉煌的战果!”
“好……好厉害!——奉行这样的兵法不是?”伊伊疑惑地望着梁丘舞,想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会报以那么强烈的厌恶。
瞥了一眼懵懂不解的伊伊,梁丘舞皱眉说道,“还不明白么?——在那个女人眼里,根本就没有麾下部将这个概念,所有士卒,都是她手中的棋子……在开战之前,她会判断那些棋子的利用价值,没有价值的棋子,就视为可牺牲的弃子……换而言之,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是否能活着从战场归来,完全取决于她对他们的价值衡量……”
“这种事……”伊伊吃惊地捂着嘴,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不需要麾下的部将临机应变……更确切地说,她最恨有人这么做,因为那样,会导致她的全盘规划出现差错……有些时候,她就是故意叫人去送死,为的就是将敌军引入圈套之内,继而一举歼灭……她将这称之为【点眼】!”
“点眼?”
“嗯!那是弈棋中的术语,在对手的关键位置下子,叫对方无法形成两个活的眼位来确保大龙的生机……简单地说,就是故意让那个棋子去送死,以换取对手整条大龙!”
“这……用兵与弈棋,可以混为一谈么?”
“对那个女人来说并没有没什么区别……那就是她长孙湘雨用兵的本质!——毫无人情可言的兵法!”
“怎么会……”伊伊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多半是觉得梁丘舞所说的长孙湘雨,跟她记忆里的长孙湘雨,有着决然的不同。
瞥了一眼伊伊那难以置信的神色,梁丘舞微微摇了摇头,抬头望向天空。
在冀京,谁都知道倾城双璧指的就是梁丘舞与长孙湘雨,但是比起四姬之首的【炎虎姬】梁丘舞,长孙湘雨在整个大周的名声,则相对要小得多,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当初长孙湘雨用高阳八万百姓作为牺牲,从而助梁丘舞与李茂击退了那十万北戎狼骑后,兵部的某些官员,在暗中是这样称呼这个女人的。
【夜之鸩姬】,长孙湘雨!
就好比饮鸩止渴,明明已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却又无法抵制那份诱惑,欲罢不能,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