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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整个儿一台上的孙猴子吗?」温庭玉拉过李顺的手,两手握着,轻轻的说,「小时候你都帮我擦,怎么长大了反而生份了?」
李顺被温庭玉的手抱着,只觉得自己的手好象被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抱着。他想,庭玉的手恐怕比林府的那些姑娘的手还要嫩些。
李顺心中一荡,抬起头来看着温庭玉,却看见他莹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他的另一只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两下,伸出去帮温庭玉擦了泪,问他:「你怎么找到我这来的?戏班子里怎么样?你师傅没虐待你吧。现在有没有人欺负你?要有,顺哥帮你出头,揍他个乌龟王八蛋。」
温庭玉听着李顺的话,笑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的笑了,心中柔柔的都是对李顺的依恋,在这满是虎狼的北京城里,只有李顺是真心对他好。
「我昨儿个在茶馆看见你的行头,就想说去天桥找你。可到了天桥又找不到你的影儿,只好去双簧黄那问了。」温庭玉柔声说。
李顺尴尬一笑,怎么也想不到温庭玉竟如此挂念他。他干咳了两声说:「去我师傅那了?那老头儿脾气怪,没对你怎么样吧。」
「黄老对我客气着呢,夸了你半天,还叫我有空去他那听双簧。」温庭玉浅笑着说,「原来你还在林府做短工,早知道我去林府唱堂会的时候就该满府上下的问名字。」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对了,顺哥,我娘现在怎么样了?」
李顺眉头一皱,头低下去说:「咱妈,咱妈她……」温庭玉一颗心直着就沉了下去,抖着嘴唇颤声问着:「我娘她怎么了?」
「七年前咱们住的大杂院里走了水,我娘和你娘都烧死在里面了。我命好,那时候在师傅那练功。」李顺低声说着:「等我得了信跑回去的时候,大杂院被烧的精光,连尸首都寻不到,只能在城外边的乱葬坟子那给咱俩的娘立了两个空坟……」
温庭玉早在知道大杂院被火烧过之后就不存什么希望了,可真听到李顺亲口说出来,还是头里一阵发晕。他爹打他没出世就死了,自己从小一手被他娘拉拔到送进戏班子。他娘是他唯一的亲人,如今死的如此惨,连个尸首都没有。他咬着嘴唇,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出来,手指节发白,掐进了李顺的手里。
李顺从小就最看不得温庭玉掉眼泪,忍着疼让温庭玉掐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来帮温庭玉擦眼泪:「别哭了别哭了,你要哭坏了,咱妈在地底下也不安生。」
温庭玉一听这话,泪掉的更凶了,抬起头对李顺说:「顺哥,你让我靠靠,如今我就你这一个亲人了。」
李顺心疼的叹了口气,抽出手,下炕坐到温庭玉那边去。庭玉靠在李顺的怀里,哭的越发厉害了。他开始还咬着嘴唇,最后整个头埋进李顺的怀里,放声哭起来,两手围上了李顺的腰。李顺有点不自在,这个姿势颇暧昧的,再说大杂院里人多嘴杂,回头问起来他怎么解释自己房里半夜三更传出男人痛哭的声儿。
他扭了扭身子,却感觉温庭玉抱他抱的更紧了,估计是哭呛着了,竟一阵搜心刮肺的咳嗽。李顺轻轻拍着温庭玉的背,轻声安慰着,心想,管他的,庭玉这么多年孤苦伶仃的,好不容易才和自己重逢,自己又想什么杂七杂八的混事儿?
温庭玉哭了好一会才收了泪,抬起头对李顺说:「顺哥,赶明儿,你带我去娘的坟上祭拜一下好不好?我十年没给她们尽过孝心了。」
李顺想了想,应承下来:「成,我明儿早上去林府告个假就带你过去。你呢?这么晚了怎么回去?要不我出去把头喽拉洋车的张叔叫起来送你?」温庭玉看着李顺说:「你要不嫌弃,我今天晚上就睡你这吧,半夜叫人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况且咱哥儿俩十年没说过话了。」
李顺看着温庭玉梨花带雨的面容,再偷眼看了看他的风流身段儿,心跳乱了一拍,红着脸说:「我怎么会嫌弃你?只是我这儿的炕又小又脏,还不舒服。你如今是角儿了,只怕睡不舒坦。」
温庭玉靠在李顺怀里抽泣着说:「什么角儿不角儿的呢?还不是混口饭吃。我还没熬出来的时候,戏班子里的炕虽然大,可几十个孩子睡到一起,能睡的地儿比这儿还少。」
李顺拍着温庭玉的背说:「这么多年你也受了不少苦了,可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不像我那么没用,混了那么多年还是个下三滥。」
温庭玉抬起头来,正色对李顺说:「顺哥,你就算是一辈子说双簧打短工,我也不会当你是下三滥。再说我就算是角儿,在别人眼里不也还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咱俩有什么不同?」
李顺看他说的认真,忙笑着说:「我也不过是说着玩罢了,你别那么较真儿。倒是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仔细说说话是真。」
他跳下炕去墙角的水缸那打了盆水。进门看了看温庭玉,又从柜子紧里角的找出那条自己买来准备当聘礼的洋毛巾,递给他:「我这没什么干净东西,你就凑合用这个擦擦脸吧。」
洋人造的毛巾,在富人家里不过是寻常玩意儿罢了,可在穷苦人家就是个新鲜东西了。温庭玉拿过那条毛巾,半天不肯用。倒是李顺又拿了过来,放进水里,再拧了递给温庭玉:「发什么呆?擦吧,难不成还要让我伺候你擦脸?」
温庭玉这才抬起手,在脸上轻轻的按了两按,算是擦过了。转头又拉过李顺,抬着手,轻轻的给他擦去脸上的灰。
李顺直着要逃:「我哪用的起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要用了,这毛巾以后就用不得了。」
温庭玉没答话,追着李顺的脸,仔细的擦过,看了李顺半天,又轻叹了口气:「顺哥,瞅你这身子脏的,我帮你擦擦。」
李顺本来想拒绝,转念一想,俩人晚上还要睡到一起,自己干了一天的活,委实也太脏了些,于是点头应了,就要解扣子。
温庭玉拉住李顺的手,放到一边,自己的两手又伸过去帮李顺解扣子。帮他脱下小褂,投了投毛巾,细细的擦过李顺的身子。
李顺哪受过这等伺候,只觉得自己飘忽忽的就跟上了天一样。他想,估计当林府的老爷也就是这滋味了吧。
温庭玉从脖子擦起,帮李顺擦完后背手臂,又擦胸膛,最后又要冲下边擦过去。李顺一把抓过温庭玉的手,脸涨的通红:「还是我自己来吧,怪不好意思的。」
温庭玉挣了两挣,见李顺没放手的意思,这才把毛巾丢下,转过脸去说:「等你擦好了叫我。」
李顺拿着毛巾,脱下裤子随便擦了擦腿,看着已经发黑的毛巾想,真是造孽,自己怎么就糟蹋掉了这么块贵重玩意儿。
叹了口气,他把毛巾放到一边,穿上条干净裤子,趿拉着鞋出去把发黑的水倒掉,又换了盆水端回来,把毛巾放在水里。
温庭玉听见门响就转过头,见李顺又端了盆水回来。他看着李顺的脚还是黑的,就走过去把水盆接过,放在炕边的地上,对李顺说:「顺哥,你坐到床上去,我帮你洗脚。」
李顺看着自己的脚,又为难的看了看水里的毛巾。如果用它擦了脚,这毛巾就真不能再用了。况且自己怎么能让温庭玉帮他洗脚?庭玉可是全北京最红的角儿啊。
他红着脸摇着手:「不不不,我哪能让你帮我洗脚?我去找块布来,自己洗。」
温庭玉拉着李顺走到床边,把他按下去坐着,蹲下身子抬起李顺的脚放进盆里,两手帮他洗着:「虽说十年没见,咱们俩怎么说也是拜了当兄弟的,弟弟帮哥哥洗脚又有什么不得了的?」
他抬起头看着李顺:「难不成你不要我这个弟弟了?」
这话堵的李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红着脸让温庭玉用那双比女人还嫩的手帮他洗脚,一边可惜的看着那块毛巾想,那可是他好几个月的工钱啊,让自己一个晚上就给糟蹋了。
温庭玉帮李顺洗完脚,这才把端着水盆走出去,把水倒掉,又换了盆新水,把毛巾放进水里蹲在地上细心的洗着。
李顺不好意思的在床上叫:「庭玉,甭投了,放水里等我明天自己来。」
外面传来一更的梆子声,李顺见温庭玉没反应,又接着说:「都一更天了,再不睡咱们明儿就起不来了。」
温庭玉这才把水盆挪到一边,把油灯放在炕上,又把小桌子抬走。李顺看的不好意思,要下地帮他,却被温庭玉挡住了:「你刚洗过脚,下地又脏了。」
李顺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看着温庭玉把小桌子放到一边,然后走到炕边,把油灯吹了放到一旁,脱掉长袍,露出里面的中衣。
温庭玉动手就要脱上边的亵衣,就听李顺说:「我这儿凉,你要光着膀子睡非着凉不可,别脱了。」
他这才住了手,脱了鞋袜睡到炕上,李顺把被子盖到温庭玉身上:「我就这一床被子,你别嫌脏。」
温庭玉拉住李顺的手,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李顺:「你过来跟我睡。」
李顺笑着挣开温庭玉的手:「这被子本来就不大,哪能让俩人睡?你盖吧,我冻惯了。」
温庭玉坐起身来,把被子掀翻到一边说:「你不盖,我也不盖。」
李顺看了温庭玉半天,温庭玉抿着嘴也看着他。李顺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温庭玉晚上要跟自己睡,可自己嫌多个人在身边睡闷热就把他赶走的时候,他也老抓着被子这么抿着嘴看着他。
李顺叹了口气:「我盖还不成,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说着躺下来靠着温庭玉睡下来。
被子还是不够大,李顺侧过身,尽量把被子往温庭玉那边扯。温庭玉也侧过来,靠进了他的怀里,手臂横过他身子,紧了紧被子说:「成了,都能盖上了。」
李顺觉得这个姿势实在太过暧昧,俩男人抱一块睡算什么事情?他的脸红起来,动了动,想挪个窝儿,却被温庭玉紧紧抱住。
「顺哥,你就让我靠靠,我这么多年都没靠过亲人了。」温庭玉的声音从他胸膛里闷声传出来,李顺觉得自己胸膛上好象又湿了一片。心软下来,庭玉五岁就被送进戏班子,离家都十年了,也难怪他今天反常,况且他现在还是个十五的孩子。
李顺伸过手,抱住温庭玉,轻轻拍着:「别哭了,你要喜欢靠,我随时让你靠。」
温庭玉的声音又从胸膛里传出来:「顺哥,你还愿意养我吗?」
李顺轻轻拍着温庭玉的背:「咱俩是拜了兄弟的,长兄如父,养你是我应份。只是你如今是个红角儿,随便去个堂会都比我一年挣的多,哪还用我养?」
温庭玉抬起头来,看着李顺说:「那我养你好不好?」
李顺扑哧一声笑出来:「胡思乱想什么呢?睡吧,哥哥我挣的虽然少,也还不至于要让你来养。」说着闭起眼,不一会儿就传来打鼾声。
温庭玉在李顺的怀里叹气,这顺哥,从小到大都是块木头。
第二天一早醒过来,李顺就往林府去请假,留温庭玉一个人待在屋子,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随便在院子里晃。
「这大杂院可比以前那个还乱,你要随便出去,指不定出什么事情。」李顺担心的叮嘱了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