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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这么呆坐了一夜,也许中间有睡过,但是她已经不知道了,她觉得自己一直看着黑暗中看不见却切实地存在于那里的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
早上,她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灰暗得吓人的脸,以及右肩上一只小蜚语蛇。也许是因为刚出生,所以它长得有点细小,似乎是发育不良的样子。但是这丝毫不妨碍它扭动着软得恶心的身躯张嘴乱叫的丑恶。
她摸摸肩膀这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她的潜意识始终认为自己还是碰不到它的然而她错了。她的手指接触到了冰冷粘滑的某种东西,甚至感觉到了那东西上面覆盖的鳞片的硬度……
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双拳猛地砸向玻璃,玻璃哗啦一声碎裂了。
一个和人差不多大小,覆盖着绿色鳞片的软体动物在她的身后缓缓爬过,消失在浴室门外。
“你确定不是你在做梦吗?”
温乐源端着一碗稀饭扭头看着任烟雨,他已经维持这个别扭的姿势有好几分钟了。一只小猫从他背上爬到了桌子上,伸着鼻子去闻他放在菜盘子上的馒头。
“绝对……绝对不是!”任烟雨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晦暗无光。她站在阴老太太的房间门口,双手神经质地抓紧自己的提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颤抖不那么严重,“我真的碰到了!它是……很凉,很滑……好像没有骨头……”
温乐源的嘴张得很大,恐怕他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的嘴居然能张这么大把那只闻他馒头的小猫整个放进去也绰绰有余。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他反复地说了好几遍,稀饭倾斜了点,洒到了他的裤子上他都浑然不觉。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任烟雨尖叫,“是不是脱离人身的蜚语蛇!?一定是对不对?它想干什么!?你不是说它只杀它的宿主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身上那条完全杀死?!”
她的尖叫惊扰了小猫,它一脚踏进了盘子里,又带着一爪子的菜汤跳下桌子,和另外两只小猫会合。温乐源没有发现这边发生的情况,阴老太太好像也有点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小猫闯的祸事。
“按理说……”温乐源缓缓把碗放下,现在才感觉到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的胳膊有点酸,“不该发生这种事才对……”
“到底怎么回事!!”
温乐源起身,把一直僵硬地站在那里的任烟雨拉到自己的位置上,用力按她的肩膀让她坐。她缓缓坐下,但手指仍然僵硬地抓着提包。
“我让你去找女王,除了去掉我自己身上的雌种之外,另一个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怕发生这种事。”温乐源点起一支烟,阴老太太沉着脸用手指敲桌子,他自觉地站到了窗户边,“所以我让你去看看是不是有谁的蜚语蛇长得很奇怪,这是分辨普通蜚语蛇和女王的办法。你真的没有发现谁的很奇怪吗?”
任烟雨摇头。
“没有看见谁的蜚语蛇有好几个头?长着别的颜色?或者形状看起来不太一样?”
任烟雨还是摇头。
温乐源挠挠胡子,一脸困惑:“那就奇怪了,既然发生这种事,那你就肯定在这几天见过女王,而且和女王的宿主接触过。你再好好想想?”
任烟雨想起了经理肩膀上空空的一片,心里一沉。
“一定是很怪异的蜚语蛇吗?如果没有呢?”
“那就说明没感染呀!”温乐源瞪着眼睛说。
任烟雨闭上了眼睛。这几天里她一直忍着恶心观察公司里的所有人,连高层的人士都没有放过,可是真的没见到奇怪的蛇体!现在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全公司上下,除了经理之外竟没有一个人未受感染!被如此庞大的蜚语蛇群包围在中间的感觉让她觉得很绝望,再加上昨晚的事……
她无法把这事给未婚夫说,甚至也不能告诉家里人,因为没人会信。如果不是还有温乐源让她感觉到一丁点希望,她可能已经活不下去了。
“那我怎么办……”她喃喃地自语。
温乐源在窗台的烟灰缸里把烟头按灭了:“没关系,你不用着急,你既然雇了我,我就一定帮你把事办到底。你今天上班吗?”
“我已经迟到一个多小时,而且最近上班也不怎么正常……”
温乐源走过去抓起她的胳膊,把她往卫生间里推:“那就去洗洗脸,等一会儿我送你去公司。我就不信连我都找不到它!
稍微梳洗了一下的任烟雨看起来好多了,温乐源又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任烟雨有点尴尬,但这个看起来很粗鲁的男人却有一双温柔宽厚的手,他手心的热度让现在已经六神无主的她感到很安心,所以她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于是便不再反抗。
他们刚一出巷口,就看见王先生和女妖精那对老夫妻在他们的汽车旁卿卿我我,王先生的模样再年轻也看得出来他已年近五十,而女妖精虽然年纪更大却长着一张娃娃脸,这对男女的组合让所有路人都对他们侧目而视,各自揣测着一些连当事人自己都编不出来的故事。
任烟雨一看到女妖精就想起她漂浮在地上的脚,虽然现在天上太阳高挂,虽然今天女妖精脚踏实地还穿着高跟皮鞋,但她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温乐源没有察觉她的退缩,相反,王先生的存在让他想起这世界上还有“搭顺风车”这种事,立刻喜不自禁,拉着她就跑了过去。
王先生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虽然任烟雨的公司和他今天要去的地方不在同一个方向,不过他的事不急,倒是温乐源身后的女孩青白的脸色让他不太放心。
王先生坐在了司机旁边的副驾驶位置上,其他三个人坐上了后座。不过由于任烟雨坚决不愿意和女妖精坐在一起,温乐源只好被迫坐在女妖精和任烟雨之间。
“这丫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汽车开上了川流不息的主干道,王先生转身问道。
“遇到一点麻烦……”温乐源含含糊糊地说。王先生又不给他钱,蜚语蛇这么麻烦的东西他才懒得跟他解释。
“什么麻烦?”女妖精很好奇地问。
“你不会用眼睛看!”温乐源愤怒地说。王先生是怎么看上这个没什么道行的傻妖精的啊!
“我看不见呀!”女妖精理直气壮地说。
“你怎么会看不见!”再没道行也是妖精,不会无能到这个地步吧?
“我是看不见呀!”温乐源的态度让女妖精觉得自尊心被伤害了,“从刚才我就没看见你旁边有人!要不是她说话我还以为你拉着空气过来呢!”
温乐源的心里凉了一下。任烟雨浑身颤抖。司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诡异的对话,手里的方向盘照样握得四平八稳。
“你是真的……看不见?”温乐源再次确认。
女妖精用力点头。
“那你那天看见了吧?就是你见义勇为的那天?”
女妖精的脸稍微红了一下:“呃……嗯……那天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问你是不是看到了!”
温乐源的暴喝吓了女妖精一跳,她很生气地大喊:“是呀!我看到了!你和一个没脖子的女孩在那里拉拉扯扯!还想把她拉进去强……”
王先生瞪她一眼,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没……脖子?”任烟雨颤抖地问。
温乐源环住她的背用力按了一下,让她不要担心。
“怎么回事?”王先生问。
温乐源看了女妖精一眼,道:“她是天然生成的纯洁的妖精,所以眼睛看不到污秽。看来事情发展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快,要是不能快点解决的话说不定会出大事。”
“怎么?”
温乐源叹了口气:“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还说不清楚……等有时间再跟您解释。对了,等会儿把她送到公司以后,能不能借您夫人用用?”
王先生道:“没问题!”
女妖精一脸不高兴:“你借我干什么?”
“借你眼睛一用……”
“咦?”
任烟雨的公司所在的大厦到了,在温乐源的催促下,她犹犹豫豫地下了车。女妖精从另外一个车门下来,茫然地看着周围。
“怎么样?”王先生在车里看看这间公司的门面,在他眼里,除了对他们金壁辉煌的招牌和俗艳的装饰不得不摇头之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任烟雨那副惶惶然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可怜,温乐源发现了这一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转头对王先生道:“这个我可不知道,我是污秽的俗人,所以才请您夫人来不是?”
王先生“嗤”了一声,从车里钻了出来,一只手扶着车盖对女妖精道:“你看见什么没有?”
女妖精困惑地摇了摇头。
“你没看见?”
女妖精又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
女妖精双臂抱胸,眉头皱得很紧:“老公啊,以前我们来过这里对不对?”
王先生道:“是啊。”
“几年前?”
“大概四五年前吧,你不喜欢这里,所以我们两个一起的时候就没再来过。”
“现在和那时候有变化吗?”
“唔……没有吧。”王先生看看四周,这附近是较为繁华的商业区,近几年虽然有了很大的发展,建筑物却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是街上的行人,以前只有小猫两三只,现在却挤得满街车水马龙。即使女妖精喜欢这里他也不会再来的,现在他一看到这么多人就头疼。
“老公……”女妖精的声音有一点发颤,“你知道吗?我什么也看不见……”
温乐源心里一沉。
王先生迅速从汽车前方转到她身边,抓住她颤抖的手:“怎么了?怎么了?你没事吧?”
女妖精的声音仍然微颤着,眼睛盯着任烟雨上班的大厦,瞳仁中却没有焦距:“我记得……我记得……咱们眼前这里应该有一个很高的大厦对不对?那时候看得好清晰啊!现在没了!那里是空地!”
温乐源的心真真正正地沉到了冰窖里。
她虽然是天然的纯洁妖精,但已经和人类的男人结婚,而且生过一个带有人类血统的孩子。而蜚语蛇是污秽的东西,但还没有污秽到不可原谅的地步,所以她的视觉只被限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就像她说看到任烟雨“没有脖子”,其实是盘在任烟雨肩上的蜚语蛇挡住了她的视线,即使是最严重的情况,也不过是像今天这样,眼睛完全无视于她的存在而已。
可是现在,连整栋大厦都被她“无视”了,就算是“母体”就算是“女王”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吗?如果真是蜚语蛇“女王”话,那么这个“女王”要达到多么巨大的程度才行?
“我知道蜚语蛇……但是这么大的……”女妖精自说自话地钻进了车里,顺手把她老公也拉了进去,“聪明的话就不要招惹它,再见。”
砰地关上车门,汽车绝尘而去。
还没反应过来的温乐源呆愣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跳着脚大骂那两个人临阵脱逃。
任烟雨在他的身后,捂着嘴慢慢蹲了下来。她不关心刚才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妖精”,也不关心她看为何会看不见大厦,她只知道自己正被恐怖的东西拉进去,可所有的人却都在有意无意地暗示她“你逃不掉的”。她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好像一切都在冲着她来似的?
温乐源转身,看到这个已经近乎崩溃的女人,叹了一口气,过去把已经瘫软的她给拉了起来。
“所以说,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如果当时乐沣没跟你说这么多就好了。”
“你们不告诉我……你们不告诉我……蜚语蛇就不长大了吗?我就不会被杀了吗?”任烟雨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睛红红地问。
温乐源无言。这种事又不是他决定的,而且他有一句话始终犹豫着没有和她说其实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