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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叛徒”是个成过婚的普通人,他入少林学武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有一身好武艺可以去给大户人家当保镖,给老婆孩子挣碗饭吃。可是在他入少林之后的第三个月就有邻人给他捎来口信说,他的孩子快饿死了,他老婆跟地下钱庄借钱却被讹诈,现在已经被卖到窑子里当了窑姐……
那人当时一听就疯了,死活也要下山去跟那些坑害了他家人的人拼命。但是当然,短短的三个月他根本就学不到什么东西,又怎能过得了十八铜人的精妙阵势?结果自然是被打得重伤吐血,躺在床上修养了半个多月。他不得不偷偷去求当时十八铜人的领袖,哭着说出了自己的苦楚,那傻和尚一时心软便放了他,只嘱咐他快些回来。可是当那人回到家时,孩子被生生饿死在家中的灶台前,而他老婆受不了老鸨和嫖客的欺凌羞辱,已经用簪子戳穿了脖子,死了。
那人发了狂,一口气杀了窑子的老鸨和好几名嫖客,又冲到地下钱庄去跟人算帐,却被随后赶到的差官们捉了个正着。他拼死逃脱后不知所踪,自然也就不可能回得了少林。事情传开后,少林大惊,那个放走他的傻和尚被戒律院处以严刑,铜人之首的位置也就没能保住。
华叶要追杀的,就是那个逃走的“叛徒”。他败坏了少林的清誉,且违反了少林寺寺规,所以华叶必须把他抓回来,以正视听。
那时候的华叶是个比现在还要纯蠢的和尚,只听信上级的话,并且深信不疑。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察访之后,少林终于得到消息,那叛徒在杭州城附近出没。华叶立刻先动身,十八铜人中的七人会在他确定那人确实的藏身地点之后随后赶到。
可怜的华叶,在那次旅程之中才在一次次惨痛的失败中了解到,原来自己居然是个毫无辨别方向能力的路痴!从少林到杭州的路段还好,有个碰巧同行的人为他指路。可到了杭州城里,两人一分道扬镳他就完全转了向,晕三倒四不知往何处去才好。在饿着肚子又完全不会化缘的情况下咬牙走了整整两天之后,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郊外的他饿昏在灵隐寺后的飞来峰脚下……(跑得真够远的……可怜的蠢和尚!)碰巧灵隐寺那只崇尚打坐的住持那天早上不知为何忽然很想晨练,便跑到后山转了一圈,恰好把华叶给捡了回来。
华叶一顿扫荡了和尚们五人份的饭菜,虽然那些和尚非常哀悼那些粮食,但所幸都从他特殊的装扮上看出了他是天下闻名的少林十八铜人之一,因此谁也不敢为此多说一句话。为了答谢住持,华叶在寺中住了下来,依然童心未泯的他和寺里的小和尚们打成了一片,并且教了他们不少防身的功夫。灵隐寺本来没有武僧,受那恶霸欺侮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自从华叶去之后,恶霸们很快就知道灵隐寺中来了个武艺高强的神僧,刚开始还有一些人去专程招惹,几天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冒头了。
为寻找那个叛徒的下落,华叶每天都由一个小和尚带着到杭州城附近转一转,但始终都没找到那人。那段时间,他在灵隐寺中唯一的收获就是可以随时与和蔼又有趣的住持讲话,知道了很多他以前在少林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一天晚上,他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和尚在他的住处附近探头探脑,他冷不丁上去询问,却愕然发现,他居然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那人对他跪下,声泪俱下地苦苦告解,说自己并不想违反少林寺规,而是真的是逼不得已,可也忍不下眼睁睁看着老婆孩子惨死的那口气,一怒之下才下了煞手。逃出来后,他不敢回去少林,一路乞讨来了杭州,在这灵隐寺中削发为僧。他是真的想在此赎罪,请华叶不要告诉少林方丈,放他一条生路。
华叶放他回房,考虑再三,还是修书一封给了少林,没想少林那边来的信却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让你放他一条生路?他又何尝放过他人一条生路!
多么正确!多么慷慨激昂!
信先到,两天之后戒律院的老和尚就带着那七位铜人气势汹汹地来了灵隐寺,用“少林乃天下僧众之首”的身份好好地教育了姑息养奸的华叶和灵隐寺诸位,从僧侣中拉出那名面色惨白的叛徒,不顾华叶和住持的极力阻拦,硬是在灵隐寺大雄宝殿之前用戒棍把他活活打死了。
“这便是如此心狠手毒之人的下场了!”老和尚义正词严地说。
住持看着这一幕时轻轻摇着头,眼中落下泪来。
华叶知道这之中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究竟有什么不对他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深切地记得那名叛徒在身受戒棍之痛的时候,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瞪得很大的眼睛,很少的黑眼仁,以及很多的白眼仁,像针尖一样狠狠地刺着他的心。
“因此,成为十八铜人之首后三个月,我便辞去了这位置。可那人临死的眼神始终在我心里萦绕不去,连少林我也再呆不下去,便向方丈提出要到附近的酆都寺挂单,方丈同意了……”说到这里,华叶叹了口气,“住持,我不是不喜欢灵隐寺,而是害怕……我害怕那天的情景会一直刻在我心里,我害怕再想起那人的眼睛……所以我不敢来……”
游远威托着腮,若有所思。
“那为何现在又敢了呢?”住持笑问。
华叶低头笑:“那说因为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
游远威被关在昏暗地牢之中的情景霎时闪回在华叶眼前,他的笑容凝固了。
昏暗的地牢,潮湿而腥臭的空气,被打断的手脚,锁链贯穿而过的琵琶骨……
那是多么可怕的事!
那是多么痛彻心肺的事!
那一瞬间他只想冲出去!
他想把他们分尸!
他要把外面所有的活物统统杀死!
一干二净、一个不留!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游远威超越了所有重要的东西,他高高地凌驾于华叶所重视的任何人、任何物之上,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不可失去。
在叛徒事件之前,他只是个完全不会思考的蠢和尚,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听从他人的命令,自己却从来也不去问为什么。所以那个人死了,把死不瞑目的眼睛留在了他心里,时刻提醒他没有自我判断、没有脑袋、没有自我主见的可怕后果!所以他想来这里一趟,他要再看看那个给他留下了毕生也难以忘记的记忆的地方。他要记住这里,要记住这种感觉然后,再不失去任何东西。
见华叶久久不答,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的样子,住持笑道:“如果实在是难以启齿的话,那便不用再说了。不过你昨天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这位朋友不是不太想让你来这里?”
游远威的脸看向一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见住持提到这个问题,华叶不禁尴尬万分,结结巴巴地道:“是这样的,昨天远威他……他把船弄沉了……那条船就是我们暂住的地方……我们就只有到这里来了……”说到这里,他又慌慌张张加了一句,“其实我们主要还是想来看看住持您,您真的没事吧?”
住持笑:“没事没事,老毛病了。既然你们这么为难,不如就住下来好了,这寺中什么没有,就是空房多的是,让他们给你们打扫出两间来就是了。”
华叶大喜:“多谢住持……”
他话还没说完,游远威哼一声接了下句:“也不用麻烦,一间就好。”
“呐?”老和尚以为自己听错了。
游远威拉住华叶的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我们两个,就住一间!”
华叶绝望地抱住了脑袋:“远威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华叶在新打扫出来的房间里又叫又跳,“住持一定会误会的!还有!你是不是又想……嗯!像那……那种事不要再在寺里做!那是辱没佛祖的!”
游远威悠闲地躺在床上冷笑道:“辱没佛祖的事情我做得多了!还差这一项不成?”见华叶又想跳,便拉住他的衣摆往身边带,搂住他腰安抚道,“你放心,谁也不会为这个误会。若我们是一对男女那肯定有问题,可我们又不是!谁能想得到这一层?”
华叶真想在他脑袋上戳两个透气的窟窿出来,挥舞着双手怒道:“所以你便有恃无恐!?告诉你!这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而是……而是……”
他总之了半天也没下文,游远威接下去道:“其实,我还有其他的想法。”
“嗯?”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还记不记得昨天你和住持说话时我冲进去的事?”
“当然记得!你把住持的腰都给打伤了!住持何其无辜!你居然……”
游远威举起一只手:“华叶,求你听我把话说完,”华叶乖乖住嘴,坐在床沿上听他继续讲,“我当时所说的话并非危言耸听,我的确在附近见到了一个可疑的人,但可惜那人轻功太好,我没能捉住他,甚至连样貌也没能看清。和尚庙里人来人往多得很,有几个奇怪的人也并不出奇,可问题是那人似乎一直跟在我后面,只是因为我无意中发现了他的行踪才会逃走。若是如此推敲的话,那人或许就是什么人派来监视我们的,没准咱们的行踪也已泄露,所以我让你快走……想不到你还跟我吵……”
“谁让你对住持扔凳子!”万一把老和尚砸死谁负责!?
“你不跟我吵我会扔凳子吗?”
“你不跟我吵我怎么会跟你吵!”
“这么说又是我的错了!”
“那!……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吵,”华叶比出停的手势,一脸疲惫,“我很累,很想睡……昨晚上好像一直都没睡的……等我有精力了再跟你说。还有,咱们要在这里呆着,一直到住持完全好了为止,所以你不要再乱来。”
不是“好像”没睡,根本就是事实!游远威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几乎是从心里笑了出来,便也很爽快地放开了手,让华叶爬上床去,拉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下,没过一会儿,便开始打起了呼噜。
游远威看着华叶的睡颜,那张被形容为刻薄、孤傲的脸上笑得很幸福。
而他们两个几乎就要谈到,却始终没有进入主话题的人,正悄然隐在他们的窗外树丛之中,冷笑。
第五章
就在华叶和游远威两人正在享受他们泛着一点点小波澜的悠闲生活之时,仲夜方面收到了隐身于江湖之中的探子送来的急报。
“江湖各派都有密报,江湖第一杀手集团‘奉都’的秘密头目就是游远威,而且据说此人之前所受之重伤未愈,亦暂时未回奉都,请各门各派尽速追杀之……”仲夜放下收到的第八份同样的密报,皱眉,“这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消息?”
他现在正在奉都的会堂之中,下首分坐了奉都的十几名重要人物。其中一人站起来答道:“属下也不太清楚确切的时间,不过之前似乎只是小范围地猜测,可最近一个月内谣言忽然开始扩大,几乎遍及了江湖各处,到处闹得沸沸扬扬。原本少林寺找了游远威一年有余仍无结果,已经几乎放弃了,现在这个消息一出现,他们马上又加紧了追查。”
“是吗?这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