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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点打援是天策唐军的拿手好戏,从新碎叶城起兵到现在,石拔经历过不知多少次了,大多时候都是张迈算计别人,所以石拔虽然不是智将,对这个套路却也熟悉得不得了。
安守智其实也想到了,道:“这次我们都失算了!算计契丹不成,反而叫契丹算计了。埋伏打援,兵在精锐不在量多。若要伏击我们,如果是皮室的话,有一两千人就够了。”
石拔道:“如果有地形的配合,只要有几百人,再加上其他部族一两千人,就够了。”
安守智道:“咱们若是谨慎行军,天黑之前赶不到那里,那样契丹人又可以另作兵力调度。咱们若是急行军,又恐进了契丹的圈套。那样就更加危险了。但谨慎行军的话,未到河谷又已天黑,黑夜作战,更加危险。然而,那翰达拉河谷无险可守,柴荣他们入内后生死不明。如果我们去得迟了,契丹见我们行动迟缓,一定会集中全力,先灭谷中四府。”
他盘算来盘算去,都觉得乃是两难!
安守智想了想,道:“翰达拉河谷虽然不是死地,但在敌众我寡、四府疲累的情况下,柴荣他们能逃出一半来就算不错了。”
他是孤儿军的副总教官之一,对这些少年感情深厚,想到如此结局,忍不住道:“这是我的错!都督,请许我引兵去救他们。”
若在以前,石拔一定请命冲击,但现在的石拔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他反而沉吟起来,道:“那就是一个火坑,你还准备去跳?”
安守智道:“这些都是在历次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孤儿,元帅也说了:我们将他们练成士兵,是要给他们一个希望,而不是要让他们做炮灰!现在我决策有误,以至于他们失陷河谷,我不能去去救他们!”
石拔眉头也皱了起来,道:“杨大都督教过我一句话: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临战心生仁慈,就不怕会影响决策。”
安守智道:“我军只是偏师,可以败,但容不得损失这么多的少年将士。四府将士,不能不救!”
石拔道:“那万一你遇到埋伏,你带去的人也陷进去,却怎么办?”
安守智道:“我唯有一路小心谨慎些。只要能赶在天黑之前赶到翰达拉河谷,与谷中兵马里应外合,应该还可以救回四府。第一、第二府败而无功,第二府都尉更是阵亡,不但士气大减,体力也不支久战。我请都督许我率领后后三府赶去救援,石都督坐镇后方,若我能救回谷中四府最好,如果不能,都督你有七府兵力在手,仍然有翻盘的机会。”
与会的诸府都尉也都请战,要去救援四府。
石拔听得头都有些大,他本非一步七计之才,所以上面才安排了安守智来做他的参谋,但现在眼看安守智似乎有些混乱,石拔也就跟着受了影响。石拔隐隐觉得,情况未必就像安守智想的那么糟糕,契丹纵然得了先手,也未必已经完全掌控了战局,只是这仅仅是他的直觉,他在表达上也无法如张迈一样,能将自己的直觉说出来变成一种能够征服诸将的鼓动。
这一刻,按照石拔自己的决断,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带领所有人马冲过去与耶律阮决战就是。在经过一场沉默之后,石拔道:“这种破坚战,我比你合适,还是我去吧。”
安守智不肯,道:“此次东征,李大师是政事总督,都督是本路主帅,不但这里十五府将士,后面石坚将军麾下、慕容旸将军麾下也都要听都督号令,翰达拉的胜负无关大局,我去了若有个闪失,不会影响大局,但都督万一有个闪失,本路大军岂非要糜烂了?”
诸将也都道:“这样的大战役,没有主帅冲锋涉险的道理。”
石拔说不过他,只好道:“那好吧,你点了兵马先行,我随后赶来支援你。”
安守智便领了第七、第八、第九三府作为援兵,赶赴翰达拉河谷。他为人敏锐而细心,一路之上,在保证速度的基础上仍能广张耳目,务必要保证不落入敌人的陷阱。
那边石拔则重整兵马,尤其要将被打坏了士气的第一府、第二府整合好。
他叫来了自己的亲卫老兵,安排了军务后抱怨道:“这次大都督的安排,为什么安排我独挡方面大事?我只做个先锋多好?”
一个老兵道:“都督你在碎叶时,已经是独当一面了。以我大唐上将出任先锋,未免大材小用。”
“那不同的。”石拔道:“在碎叶那里时没仗打,有仗也都是简单的仗,没这边这么复杂。”
其实碎叶的情况也并不简单,不过碎叶复杂的地方在于政务,但政务方面并不需要石拔直接插手,他镇守碎叶靠的是他的威名,若有一小股叛乱出现,石拔只要迅速赶去枚平便是,因此不像独当一路大军时这样需要周详考虑。
这次进攻漠北的军事安排,在天策唐军中乃是机密中的机密,就连石拔东行,也是点了大军离开碎叶,东巡黄草泊(今新疆艾比湖),这里是石拔所管辖军区的东面重镇,中原的方面大将受到规定,一般都要在中心城镇驻扎,非奉命或遇战事不得随意出城,但在西域和漠北,大将巡视各方也是常有的事情,而且一巡视通常就是几个月。所以石拔东巡黄草泊也无人觉得有什么出奇,到达黄草泊后,石拔忽然率领五百亲卫,脱离大营,赶赴轮台听命。在那里石坚传了张迈的密令,任命石拔为一路主帅,接掌一路大军。
这次的军事行动,在石拔现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事任命张迈委实感觉极难。石拔的优缺点张迈不是不知道,也知道就综合素质而言,平衡度比石拔高的人也不是没有。可是这一路大军太过特殊,不但在兵力与战略级别已必须是都督级别以上的人才能统帅,同时由于必须保护政治地位极高的赞华活佛,因此这一路主帅不但要有相当的能力,还要有相当的声望地位,非上将军级别的人不能为之。此外这一路军队中还有部分龙镶铁铠军,故而还必须是张迈相当亲信的人,否则如何能将龙镶铁铠军交到他手上?
声望、地位、亲信,这样几个条件一凑合,也就只剩下郭洛、杨易等寥寥数人,就连郭威、马继荣、薛复都不算太合适了——何况南面也需要郭薛二人,但杨易不消说,郭洛也得在西面坐镇,实在走不开,算来算去,上将军里头也就只有石拔相对最为合适。
石拔抱怨道:“郭大叔要是不死多好,若是他做这一路主帅,我宁可给他做马前卒冲锋陷阵!”他说的郭大叔,便是之前英烈战死的郭师庸。石拔其实不是不想参与这场漠北大战,相反如果张迈不让他参与,石拔事后只怕反而要有意见。可是现在这个位置,却不是石拔所喜欢的。石拔以为,像这种突然空降来统领一支成分复杂的大部队,也只有杨易、郭洛、郭师庸那般人物才行,自己并不合适。
另外一个老兵道:“都督你也别妄自菲薄,你不是说,任命你做这一路主帅的事,不止是杨大都督的意思,就是元帅也赞同呢。元帅的命令,那还有错的?”
石拔一听,说:“那倒也是。元帅一定不会错的,只是眼前为什么我们却缚手缚脚的?”
那老兵道:“那是都督你太听安将军的话了!您才是都督啊,干嘛什么都听安司马的?”
石拔哈哈笑道:“我是不想听他的,可他是军师,而且分析的也都有道理。”
那老兵道:“大石将军传令的时候,元帅借大石将军传的话,都督还记得吗?”
石拔一愕,便想起石坚传令的时候,石拔接令之后也有两句言不由衷的抱怨——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毫不掩饰地口出怨言的人,整个天策唐军只怕也只有石拔一个了,这也是石拔与张迈关系亲近的体现。但张迈似乎预料到了石拔会有疑虑,便借石坚之口对石拔说:“小石头,别怕,你行的!放手去打这场仗,你肯定能行!你是我的福将啊!”
“福将么?那是要我按照我的感觉,放手去打么?”石拔朝着东南方,忽然一笑,道:“迈哥啊迈哥,我还是不适合做统帅啊,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做回个猛将吧。”当即传令:“将第一府、第二府的那两帮兔崽子给我叫过来!他娘的,在轮台训练了这么久,竟然还临场败阵。丢人啊!他娘的,叫这些小崽子都跟来,跟在我后面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打战!”
……
翰达拉河谷之内,柴荣下令除了布防之人外其他都就地休息,他自己则在河边沙面上画了起来,三当家望见问:“都尉在画什么?”
柴荣却不回答,他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回答。因为他此刻想的乃是整场战役的布局与破局。沙上的画只有他一个人懂得。他画了一会心道:“这是都督、元帅才要想的问题,我只是一介都尉,想这些干什么?还是想想如何能突破眼前的围困吧。”
此刻翰达拉河谷内外隔绝,柴荣完全不晓得外间的情况,也得不到后方援军的消息。
若是石拔在此,此刻根本就不会想那么多,甚至连探查都懒得,他只要等马力歇足,一声令下,随便找个缺口一冲,便是十万大军的围困,他也有信心要冲出一个缺口来。
但柴荣不是石拔,翰达拉河谷对他来说仍然是一张不容易突破的网。
若是此刻柴荣与石拔易地而处,眼前的“麻烦”对两人来说便都不是麻烦,冲锋陷阵对于石拔、筹谋盘算之与柴荣,都是享受。
然而,他们此刻并非对方。
第210章 铁兽狰狞(一)
安守智率领三府将兵,赶赴翰达拉河谷,他行军很快,中途要求士兵打醒十二分精神,且将兵马分为三部,轮流作为前锋,前锋与其它两部相隔五里,尽速前进,其它两部在后跟随,前锋既有攻坚的任务,也负担着探察的任务。这也是安守智买了一个保险——万一前锋有失,后二部仍然有回旋的余地。
如此行军,虽比全速行军为慢,却比谨慎行军为快,只是精神消耗甚大。
但一路之上,安守智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截,他心中颇为诧异,寻思莫非自己关于契丹围点打援的判断错误了?
但这时也不容他重作打算了。到了黄昏时节,安守智终于抵达谷外,他下令发放烟花为讯号,唐军的烟花可以爆成各种形状、颜色,不同的形状与颜色蕴含着不同的意义,而解读这些意义则需要特定的密码,通悉这密码的,只有军队的领军人物。这种在烟花联系中暗藏秘密的发明,乃是张迈的杰作。
谷中四府将兵时才刚刚安顿下,便望见谷外烟花,诸都尉都大喜道:“援军来了!我们冲出去吧!”
柴荣却道:“且慢!我们的人力马力都还尚未恢复,而且……”他解读着烟花中的内容,道:“不对啊!怎么来的才三府援兵?而且好像石都督也没到。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都尉都道:“或许石都督另有打算。咱们快冲出去会合。”
柴荣道:“不可轻率,先用烟花联系。”
谷外安守智望见谷内四朵烟花升空,喜道:“四府尚全。”跟着看到了一个环形烟花升空,安守智道:“却是受到了围困。还好,这次决断没错,咱们来对了。”
便下令发放烟花,命令谷中人马里应外合,冲出来。
刚才安守智的第一次烟花,是消息通知,这第二次烟花却就是命令了。
谷中诸将见了便都要下令上马,柴荣道:“我们的马力尚未恢复,现在出谷,恐怕不是良机。”
诸都尉问:“那当如何?”
柴荣一时语塞,他毕竟年轻,在这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