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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季白-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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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他躲在广弘殿的大柱后面,看那些朝臣们如何地勾心斗角,争名夺利,心里也是有着说不
出的害怕和厌恶,然而曾几何时他也变成这样的人了呢?仇恨当真能够如此深地改变一个人么?
摆了摆手,季白挡住自己疲惫的双眼:“算了,你走吧,趁现在还能出宫,快去吧,出去就不要
再回来了……”
李和全身一震:“不,我不离开公子!”
季白涩然一笑:“跟着我你会受牵累的。你家里还有老娘,你回去承欢膝下,还能孝顺几年,比
又回到那不见天日的清凉殿可好多了。”
李和“咚咚咚”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抬起乌青的前额来倔强地说道:“我老娘有兄嫂照顾,
又有公子给的那许多银钱,就算没我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反倒是公子,身边没有可照应的人怎么
能够?我现在有的都是公子给的,若当此危难时就舍公子而去,我还能算是人吗?再说我以前什
么累没受过,哪里就怕公子牵累了?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离开的!”
季白凝目瞧了他半晌,叹息道:“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季白何德何能……唉,李和你起来吧,
既是这样你也要去收拾些随身的东西,找个人给你家里捎个信,多带些钱物给他们。我们这一次
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出得来,也许一辈子都再不能了……你怕吗?”
李和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大王有旨——”
宣旨官尖利高冗的声音穿透了西寝殿里郁结的空气,带着层层余响传递进来。李和惊地一跳,目
光投向季白脸上,发觉连他也微微苍白了双颊,唇抿得极薄,显然心里也是紧张着的。
蒙戎的旨意一如季白所预料的那样,只是将他遣回清凉殿重新软禁起来。宣旨官平板的语调将每
个字都抹得很淡很平,好象被熨过一样,波澜不惊,完全听不出蒙戎拟旨时的心情如何。
待季白接过了黄绢,宣旨官立刻如换了个人般,笑嘻嘻地对季白说道:“公子怎么惹着大王怄气
了?现在大王在气头上,不好劝,公子先搬到清凉殿去住两三天,等大王气消了,定还要接公子
回来的。”
季白微微一笑,宫里的人向来势力,如果蒙戎雷霆震怒,态度决绝,此刻宣旨官定没这般好脸色
看的。这些人揣摸上意,查颜观色是吃饭的本事,想来蒙戎激怒之下,却还是舍不得他,因此宣
旨官才说这番话出来,向他示好。
取下手指上一枚琥珀戒子,塞到宣旨官手里,季白感激地道:“多谢公公了,这一点小小意思,
不成敬意。”
宣旨官偷瞄了眼,见那戒子澄黄透明,成色极好,于是笑着作了个揖:“公子太客气了,这怎么
好意思呢?”
季白语气诚恳:“即刻起,阿白已是待罪之身,今后仰仗公公的地方多了,还望公公多照顾着点
。”
宣旨官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笑道:“公子只管放心,咱明白的。”
环顾室内,又道:“公子请快收拾收拾吧,衣服被盖什么的不妨多带点,清凉殿那地方太阴,公
子仔细着凉。”
李和搬出包袱:“都收拾好了,在这里呢,公公要检查检查么?”
宣旨官探头瞟了瞟,笑道:“公子可别上心,这都是宫里的规矩……瞧过了,没逾矩的东西。”
李和背了包袱,跟在季白身后出了西寝殿的门,回头望去时,只见重重的宫门一扇扇地关上,隔
绝往日种种。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季白脸上的神情——如今的季白,比当日装疯作颠时更高深莫测
几分,嘴角含着淡然的笑意,所思所想竟是半点儿也露不出来。在这华丽宫殿里有过的那些爱恨
纠缠、喜怒嗔怨,似乎都随着那道放逐的旨意一起,被他抛到脑后给忘记了。
公子的心,也未免太狠了。
李和这么想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季白眼里深蕴着的那一丝怅然,他毕竟不曾真正了解过眼前的这
名主子,没有见过他还只是公子季白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女君说:“阿白,你的心太软了!”
熟谙政治,操控权术多年的女君知道,作为一名君主,心软简直是个致命的要害。
比较起来,公子丹朱就要冷硬得多,他按在琴弦上的指尖,从来也不会颤抖。然而丹朱太高傲了
,他高傲得对政治王权不屑一顾,因此他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君主。
季白是硬逼着自己改变的,在清凉殿阴冷刺骨的寒风中,在没日没夜晨昏颠倒的防备中,在装疯
卖傻无人倾诉的寂寞中,一分分,一寸寸,硬生生磨硬了原本柔和的性子。
从他接过臧的玉玺那一刻起,季白清醒地意识到,他再不可能做回那个如水般温柔的少年,命运
已将他推上一条他虽不愿意却也不得不走下去的不归之路。
35
发或不发?犹豫啊,因为这是超级大过渡,估计看的人不会满意。可是偶手指意外受伤,对打字
大有妨碍,这星期又忙着结帐,写文时间实在有限,想到曾经答应过的,还是贴了,大概还要过
渡一节,然后准备进入大高潮。另外,没回贴也不写了!哼哼!
在季白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清凉殿高阔的围墙后的同时,全雍宫最高的建筑——观星塔上,有一个
人正从遥远的方向注视着那个几不可见的黑点。
观星塔在大庙之左,离清凉殿遥遥百里,蒙戎的眼睛再好,也不可能看得见季白的身形。可是蒙
戎却一直看着,狠狠地咬着牙,用一种冷到透明的凶狠目光瞪着,盯着,凝望着。
他曾经发过誓,今生今世再不要被人欺骗,可是到头来,他小心翼翼交出去的心,还是被人给辜
负了,背叛了。他应该恨那个人的,哪怕把他千刀万剐也不过份。他恨他,然而这恨里所包含的
意义又是多么复杂,他对季白的爱并没有因他的欺骗而消失,反而因为这恨而更炽烈,就象中了
毒,那毒已经入了骨。原来爱也能象野兽的,一旦露出尖利的爪牙来,也是前所未有的残忍,即
使是自身也要被伤害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季白被他下旨重新禁锢冷宫的同时,他的一颗心,也再次封入了深深的寒潭。
蒙戎的变化,朝堂上的众臣很快就领受到了。
第二天,向来勤政的祢王没有上朝,大臣们还以为是大王病了,向宫侍打听,却得到一个意想不
到的答案:“王宿在长信殿,尚未起。”
长信殿章夫人,出身卑微,原是羽夫人宫中的侍女,因当时蒙戎年幼,羽夫人怕他身边侍候的人
不尽心,便将自己的贴身侍女拨了过去。后来蒙戎继位,大封后宫,章夫人也从一介女侍进成妃
子,其中多少有些报答她服侍尽心的意思。这位章夫人年纪比蒙戎大许多,容貌也未见有出众之
处,因此全无争宠夺权之心,只默默居住在长信殿里,不去引人注意。
大臣们面面相觑,要说大王贪色误政,章夫人却是个最没可能狐媚惑人的主儿,况且只一日未理
朝事,似乎没那么严重,于是议论了一番后也就各自散去。
翌日,蒙戎依旧没上朝。大臣们一打听,宫侍说:“王昨夜饮酒甚多,尚醉未醒。”
如是月余,蒙戎竟然没上过一天明堂,王案上待批的奏章累了三尺多高,上面灰尘堆积,无人理
会。
众臣急得跳脚,这些积压的奏章里不少是急待解决的大事,有的攸关边境兵祸,有的攸关百姓性
命,可是没蒙戎的旨意,一件都办不成。
左师圭容只觉得自己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几乎老了十年,每天他不但要处理处理各种事务,还
要听一拨又一拨的大臣跑来抱怨诉苦,讨教办法,更有性急一点的武将为了讨要兵饷不得,一锤
子把左师府的大门给砸了个大洞。
当圭容再一次审视镜子里自个儿越来越白的头发和胡须时,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得不冒点险
了。
其实圭容也不是没去找过蒙戎,只是蒙戎躲着不见他,宫侍们谁也不敢带他去触大王的霉头。这
些天来蒙戎的脾气反复无常,有时因为一些小事便大发脾气,动辄将人问成死罪。如今各宫中无
不战战兢兢过日子,尤其怕蒙戎夜宿——争宠虽然重要,可是弄到掉脑袋就太没必要了。
圭容这次也不找谁带路了,半道上揪住一名侍奴问清蒙戎正在安夫人处看宫女们跳舞,便直接闯
了去。他是三朝老臣,朝廷股肱,宫侍们知道拦不住,远远看见那颗白发苍苍的头就赶紧躲开了
,任由其一路通行无阻地直闯青阳殿。
青阳殿里歌舞升平,丝竹之声,靡靡扬扬。蒙戎高踞白玉台上,一杯又一杯地将酒液倾倒入喉,
偶尔抬起眼来扫一下台下的舞群,眼神阴沉,令好几名舞姬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青阳殿的安夫人陪坐在一旁,凝视着蒙戎的眼睛里满是担心和焦虑。发生在南室殿里的事情,她
隐隐地知道一点儿,又猜到一点儿,冰雪聪明如她,已经了然蒙戎的反常必是与如今清凉殿里的
那个人有关。眼前又浮现出那双清澈明净的眸子,仿佛浅得见底,却又深得足以让人失足溺毙。
大王只怕就是淹在了这双妖精样的眼睛里,安夫人想着,虽然明知道长此下去祢将危矣,然而莫
名地依然有些微地庆幸——幸好王将他关了起来……倘若……能够杀了更好。
曲调出现了一丝混乱,安夫人转头望过去,恰看见白须白发的老臣推开了一名挡路的乐侍,阔步
向白玉台走来。
安夫人一下就站起来了,台下执戟的卫士拥上去想拦住圭容,但是蒙戎却说话了:“让他过来!

圭容庄重地行礼,蒙戎晃着手里的铜樽,琥珀色的酒浆摇荡着,映出一张漫不经心又微微不耐的
脸:
“老师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务要向本王禀报的吗?”
圭容吸了口气,抬起头来正想慷慨陈词,却不经意地对上了蒙戎的眼神。
圭容全身一震,这样的眼神他曾经见过——当时他的职位是太子傅,刚刚跨进玄元殿书房的门槛
,跪坐在条案后的稚童回过头来,淡蓝得近乎透明的眼珠警惕而冷厉地盯着他,那一刻他甚至错
觉他的学生是一只小兽,烦燥而充满敌意。
那个时候,宫里刚刚平息一场内乱,蒙戎的母妃,先王最宠爱的羽夫人就死于这场内乱之中。
幸好蒙戎身边还有个人,一个有春风一样笑容的男孩子,扯着他的袖子耳语:“你看老师的胡子
象不象昨天我们骑的那头山羊?”
原左少伯大人似乎先天就带有惟恐天下不乱的恶劣因子,他对着蒙戎耳语的声音小得刚刚够自己
这个师傅听清楚。本来想生气的,可是看到蒙戎眼睛里闪过的一丝波纹时,他轻叹口气,放下了
手中的戒尺——原左少伯大人比任何人都关心太子殿下啊。
只是如今,却又上哪里再去找一个原左少伯来振作大王的精神?
圭容于当今之世,亦可算得文人之领袖,道学渊源,风骨硬朗却不免古板。他早对蒙戎后宫的混
乱有意见了,尤其是如丹朱之流的亡国俘虏竟也收进去,还堂而皇之地册封成什么右侧妃,圭容
每言及此,总要大皱眉头。只是他作为外臣,不便对内宫的事指手画脚,更不好说蒙戎不知检点
,来者不拒。可心里总憋着这么一件事,不吐不快。
思前想后,忠心耿耿的老臣已经自动将自家大王此番失常的原因归咎于后宫里这些狐媚人心的女
人和男人。于是再次揖礼,痛心疾首地开口道:“我王后宫妖媚甚多……”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教飞来的酒樽给打断了。
蒙戎在白玉台上恶狠狠地瞪着他,还保持着跳起来投掷铜器的姿势。
圭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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