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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渡-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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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实在太疯太傻,水云又怎能说得出口呢? 




“懒东西,快爬起来。”水云感到屁股上被啥撞了一下,“啊”的一声坐起来,懵懵懂懂嘟哝道:“干啥子啊,刚睡这一会儿,又要上课了?”睁眼才发现是在野外,小龙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小龙说:“要不要再来一脚,让你还还魂?” 



“是你在踢我?你敢踢我?” 水云这回总算清醒了。 



“嘿嘿,说对啦。真服了你了,大热的天,‘老虎’都晓得找阴凉躲起来,你倒跑这儿晒你这身柴棍棍了。” 



水云站起身,拾起地上的白衬衣,突然想起了啥,双眼骨碌碌乱转四处寻找。 



小龙把蒲扇递给他:“找扇子?” 



“不是。”水云仍在寻找,连路边的草丛都翻了个遍。 



“啥宝贝掉了?要不要哥帮你找啊?”小龙稳坐横架于两个箩筐间的扁担上,悠闲地晃着脚。 



水云回过神来,手一摊:“我还没想到你龟儿子,拿出来。” 



“鬼扯,你找啥子我都不晓得,我拿个屁给你啊?”小龙满脸的笑意,更让水云断定是这家伙在作怪。趁其不备,他一把抓住小龙的胳膊,张嘴就要咬,小龙没少吃这张“狗嘴”的亏,这回早有防范,用力甩开水云的手,一翻身转到了扁担另一边,笑骂道:“狗东西,让‘老虎’做你媳妇,还真没错。”怕这小子真急了,小龙从身后一个土坑里掏出包东西,扔给水云,“喏,还给你,小气鬼。” 



那是一个用野芭蕉叶裹成的小包,水云将它扔还给小龙,说:“给你,本来就是给你的。” 



小龙边拆边说:“这是啥?我还以为不是小螃蟹小鱼虾就是啥破虫子,连打开看看的兴趣都没有……哇!这么大的地瓜!你哪儿弄来的?” 



水云得意地指指不远处的一片悬崖,“就在天堂岩顶上,那里还有好多,可是太难弄到了。” 



人们通常说的地瓜,在水云的家乡被称做红苕。而水云给小龙的地瓜,是当地一种地藤长出的果子,这种地藤漫山遍野都是,果子通常长在藤下,半露于地面。果子看起来都一样,但能吃的却只有一种。果熟时,芳香四逸,蛇虫蚂蚁竞相争食。人要抢在它们前面并非易事。所以小龙有此一问。 



听水云说是从天堂岩顶弄来的,小龙瞪大了眼骂道:“鬼东西,你不想活了?平白无故跑那里去干啥?” 



“站得高看得远啊,我想看看你回来了没有,一等也不来,两等还不来,结果就给我找到了这些地瓜。我可一颗也没吃,都留给你了。” 



小龙不好再骂了,只说:“以后少往那里跑,当心撞到鬼。” 



水云嘻嘻笑道:“你怕鬼,我可不怕。”说着突然大喊:“看你后头,吴月华来啦!” 



小龙打了个寒战,忍不住扭头一看,却是啥也没有。待回头想揍这坏小子时,水云已经哈哈大笑着跑远了。 




天堂岩是一片极高极险的山崖,从岩顶俯瞰,山下的幽谷、溪流、梯田和乱石变成了小小的盆景,而人更是小得象爬来爬去的蚂蚁。岩顶有一片向阳的平缓坡地,据说因其踞雄山临空谷,极有风水,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附近山村的公共坟场。不管能不能上天堂,长眠在那里,啥时候醒来一睁开眼就能看到熟悉的山川田园,的确算得是不错的埋骨之所。 



密密麻麻的坟包并不很吓人,只是听说十多年前,曾有一个叫吴月华的下乡女知青,从那里飞了下去。于是山村里就多了些流言蜚语,有人说在夜里或多雾时分,看见有女人坐在山崖边最突出的一块岩嘴上梳头,还有人说听到过她的哭声。流言总是越传越邪,再往后,有人甚至说看见那女人穿的是白底蓝花连衣裙,手里拿着把红色小梳子。女人们就惊呼,那是吴月华啊!都走了这么多年啦,她还是想不开啊? 



水云不信鬼神,更不信什么冤魂现身的鬼话。每听到这样的谣言,他就会冲众人嚷嚷:信神信鬼,小心哪天鬼把你们拉了去。 



但村里人多半既信神又信鬼,自从吴月华坐岩嘴梳头的传言一起,去天堂岩的人就少了。除非过新年或是清明节,人们才会邀邀约约去那里上坟,平时哪怕是大白天,也没啥人敢踏进那片松树林、乱坟冈。说老实话,那块风水宝地也的确够阴森,钻进去能让人浑身冒鸡皮疙瘩。 



水云时常一个人溜到天堂岩去玩,不为扒地瓜,更不是无聊到去看乱坟冈。水云只图那里视野开阔。从小到大,在无法与小龙一起的日子里,水云借着割草放牛的机会,多少回跑到那块最突出的岩嘴上朝着官渡张望,自己也记不清了。 



站在天堂岩顶,水云能清楚看见小龙家的房子,看见干爹干娘还有小龙哥在院坝里走来走去,看见渡船在溪潭里来来回回。尽管撑船的人小如蚂蚁,但只从他们的动作,水云就能准确判断出那是干爹还是小龙。若是小龙哥,水云便会用自己的目光,推着渡船一趟趟划过去又划回来,一推就是老半天,直到天色晚得不能再晚了,才牵着牛羊背着草框,恋恋不舍朝家里走。只是这些事,水云从未对小龙说过。 




(待续) 







3 
吃过午饭,水云该回县城上学去了。从家里到县城有三十多里路,除了可以在官渡乘那么短短的一段渡船,其他的路都得用自己的一双脚板去丈量。 
母亲给水云备好了背篓,里边是三十多斤大米、一罐油辣椒和一大玻璃瓶煮熟了切成薄片的腊肉,此外还有一件崭新的白衬衣。油辣椒和腊肉都是母亲亲手煎炸熏制的。母亲叮嘱水云:“腊肉要蒸热了吃,别贪嘴冷的就抓着吃,当心肚子疼。白衬衣要勤换勤洗,脏入了骨领子袖口就洗不干净了……” 



水云嚷道:“娘,你每回都这样,我耳朵都听起茧子啦。好啦,我走了。你自个在家别太累着了,活路干不赢就叫小龙和干爹来帮帮忙吧。” 



母亲笑道:“还怪娘烦,你看看你比娘还唠叨。” 



“还不都是你教的,嘿嘿……小龙哥,咱走吧。” 



水云晃着手脚走在前,小龙背着东西跟在后,小龙说:“小云,你娘还站门口看你呢。” 



“我晓得。”水云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那你干啥不转身看看她啊?” 



“我转身她会更难受。” 



两人不吭声了,不一会便从天堂岩一旁的山坡拾级而下,走出了母亲的视线。 




走到官渡时,两人没见到那个叫月辉的异乡人。听干娘讲,那人一大早就背着架照相机跑出去了,说是要出去拍拍风景,顺便到乡场上转转,午饭就不回来吃了,要到晚上才回来。水云便问那人是干啥子的,小龙说人家是记者呢。水云没再说啥,喝了口凉茶,就准备再动身了。背篓带子套上肩后,水云挣扎了好几下,却死活站不起来。干娘便抱怨道:“你娘也真是,恨不得把家都让你搬去,也不想想小云能背动吗?”回头招呼小龙,“送送你弟吧,要是天黑了赶不回家,就跟小云在学校挤一晚,明天早上回来好了。”水云心中不由一阵窃喜。背篓是不轻,但还不至于让水云背不动,刚才装出背不动的样子,要的就是让小龙送自己。 



走出门时,小龙疑惑道:“小云你咋了?这点东西也背不动了?”水云回头瞪他一眼,道:“不肯送我啊?那就给我放下来,我自个背。”小龙嘟哝道:“哪里啊,我只是担心你是不是病了嘛。”这话让水云听着舒服,呵呵笑道:“我好好的,别废话了,快走吧。”说完带头蹦蹦跳跳朝溪边冲去,并朝对岸大喊:“干爹,干爹,把船撑过来,小云要过河。” 



两人在溪边等候渡船时,水云揪了几片竹叶,叠成一只只小船,蹲在水边去放。这时身后传来干娘的喊声:“小龙,小龙。” 



“娘,干啥啊?” 



“明天早点回来,你媳妇家明天下午要收稻子了,带信喊你去帮忙。” 



“哦,晓得了。”小龙答应着母亲。 



小龙没有发现,水云手里的一把小竹叶船,全散落到了地上。 



坐在渡船上,水云静静地望着清幽幽的溪水出神。干爹笑道:“小云今天咋学乖了?不跟干爹抢着划船了?” 



小龙笑道:“他乖个屁,刚刚还掐了堆竹叶子折船儿放呢,跟个小娃儿一样。” 



干爹和小龙的话,水云没听进去,水云眼里只有一团碧波,绿波里有一艘小船的倒影,倒影里小龙与自己紧紧挨在一起,干爹的竹篙一划,影子便破了碎了,那一圈圈一层层的波纹带出无边的愁绪,越来越多,越来越乱。“他又要去媳妇家了,他就快把媳妇接进门了。”水云的心化作了冰冷的石头,向着深深的潭底沉下去,沉下去。 



“呆子,又犯啥子病了?爹问你话呢。”小龙在水云头上敲了一记。 



“哦,干爹,你说啥子了?我没听到。”水云歉意地笑笑。 



干爹回头说:“你娘讲没讲,你家啥时候收稻子?我和你小龙哥要早点安排好活路,到时候好去帮忙。” 



“我娘说估摸还要等个把星期吧。” 



干爹说:“你们山上的节气,就是要比我们河坝里迟得多。” 



水云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走在路上,小龙看出了弟弟闷闷不乐,问他:“从家里出来你还蹦得比野兔子还高,现在又咋了?”水云只顾勾着头朝前走,一声也不吭。小龙只好另寻话头:“小云,记者是干啥子的啊?能不能跟哥说说?” 



“就是照照相写写文章,登在报纸上的。” 



“好安逸哟,不出力不流汗,就可以赚到钱。” 



…… 



小龙又问:“你说那个月辉不在城里呆着,跑咱这山沟沟来干啥子呢?” 



“我咋个晓得。” 



“小云,你说月辉娶媳妇了没?” 



“你又不是他爹,他娶没娶媳妇关你屁事啊?”水云突然吼了起来:“问问问,哪来这么多废话。烦死人啦!” 



小龙苦着脸:“哥是看你不开心,想跟你说说话嘛……” 



“你少放点屁,我就不会不开心了。” 



…… 




路边有个小杂货店,水云径直从门口走过了,走出长长一段路后,才发现小龙没有跟上来,只得在路边一块岩石上坐下来等他。正等得心焦,小龙笑嘻嘻追上来了。 



“天都要黑了,你再磨磨蹭蹭,我可不等你了。”水云黑着脸说。 



“你午饭没吃几口,饿了吧,给。”月辉递给他一块饼子。 



这种饼子很硬,但又香又甜,水云一直很爱吃。上小学时,有一天小龙也是这样塞了一块给水云。水云后来才知道,那饼子本是好好的一包,准备用来走亲戚送人的,被小龙偷了一块,再也送不成了。为这事,小龙回家后被干爹抽打了一顿。 



夕阳的光辉,给小龙的笑脸连同他手里的饼子涂抹上一层金黄的油彩。这金灿灿暖融融的柔光掉进水云阴郁幽深的心井里,无声地溅出一大片说不清是甜还是苦的水花。水云感觉鼻子酸得不行,久久没伸出手去接那饼子。 



“傻瓜,拿着啊。”小龙把饼子塞到了水云手中。 



水云却将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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