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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的衣服有什么不对?现在女孩子都是这样穿的!」
景维定了定神,不服输地说:「白天当然无所谓,现在是晚上耶!在那种复杂的地方,还露肩露肚脐,明明就是自讨苦吃!哼,什么事不好做,偏偏跑来这种地方卖弄风骚,根本是自甘堕落!」
话一出口,立帆已一拳挥了过来,景维侧身避开,怒道:「你干嘛打人哪!」
「你懂个屁!她爸在九二一时给压死了,你知不知道?一家四口靠她一个人赚钱,你知不知道?她一天打两个工,薪水除了房租全部寄回家,你知不知道?」
景维一楞,心中浮现一丝歉疚,却仍是不肯松口:「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就给我闭嘴!我告诉你,Janet就跟我姐姐一样,你敢再随便污辱她,我绝对要你好看!」
景维向来是众人捧在手心上的大少爷,几时被人这样凶过?当下气得全身乱颤,连舌头都打结了,过了许久才说:「是是是,全是我不对!好心救你,居然还得挨骂!算我活该倒霉可以了吧?你就尽管去跟你的好姐姐殉情好了,我不管你了!」
狠狠地转头大步走开。他气昏了,也不看看两旁来车就要过马路。好死不死一台机车一个急转弯,从街角飙出来,直冲向他。
立帆脸色大变,连串黑暗的记忆在脑中瞬间闪过,不及细想,大叫:「小心!」使尽全力扑上前去,将景维推开。
「叽────!!」刺耳的煞车声划破了黑夜。
第二章
景维现在是孤立无援。
时间:下午五点半;
地点:立帆家里--正确的说法是立帆的舅舅胡先生家里;
准确位置:客厅里颜色刺眼的塑料皮沙发上;
其余出场人物:在自己家里也坚持浓妆艳抹,身上擦的香水浓得快结块的胡太太。
耳边听着胡太太絮絮叼叼地念着重复了N遍的那套牢骚,心中不断思索: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被外星人绑架了吗?好象不是。
哦,对了,我是来探病的。来看姚立帆。
可是好象又不只是这样。
对了,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居然敢管我的事。
真是气死人了。
景维将记忆倒回昨晚:一台机车冲向他,立帆将他推开,自己却摔倒在地,很幸运地,除了左手臂脱臼和身上一堆擦伤外,别无大碍。
景维十万火急地将他送到医院急诊室,偏偏附近刚发生大火,急诊室里来了一堆伤患,忙得天翻地覆,根本没人有空照顾立帆。这时刚好遇到了外科主治医师刘克贤,也就是景维的爸爸。克贤一看到景维的同学受伤,立刻将跟院长的饭局延期,将立帆带到诊疗室里治疗。
这本是好事,没想到克贤带他们去的是「那个女人」的诊疗室。因为她恰好是医院里红牌的骨科医师,芳名杨黛民。
不能否认,她的确漂亮,而且比妈妈年轻,才三十出头。服装入时高雅,品味相当高。小小的瓜子脸,弯而细长的柳眉,眼角微微上勾的杏眼配上樱桃小口,非常有古典美。
看到妈妈的敌人是这样的美人,景维真是火大极了。
「哼哼,怪不得我老闻到一股骚味,原来医院里有只狐狸精呀。」
他爸爸当然是脸色发青啦,没想到黛民却格格娇笑:「哟,嘴巴很利嘛!真难得耶,我还以为你一定跟其它高中男生一样笨嘴笨舌的说。不过话说回来,会讲话的男人,脑袋多半都是空的;要是小孩子还有救,偏偏你又已经十八了,哎呀,恐怕难治了!」嘴上说着话,手上也没停着,俐落无比地把立帆脱臼的手臂接了回去。
景维才讲一句,马上被她损了七八句,一时回不出话来,只气得七窍生烟。
看到她得意的笑容,和眼神中不时闪过的狡狯,景维知道,在端庄柔媚的外表下,藏着一个狠角色。
克贤为了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急忙去联络立帆的家长,不料来的人竟是他舅舅。
胡先生也不是好说话的人,一进门就不断指责景维带坏他外甥(冤枉,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耶!),还害立帆受伤,讲了半天,重点就是要刘医生赔钱;立帆为他的丑态羞愧得满脸通红,卯足全力阻止他继续发言,这事才不了了之。
等到立帆心不甘情不愿地和胡先生离开之后,高潮戏正式上场。
话说那狐狸精看立帆离开,马上把克贤拉到诊疗室外说悄悄话。景维当然是义无反顾地躲在门后偷听。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让『小维』跟那个什么立帆走太近的好。」
喂喂喂,谁是「小维」呀?还有,我跟谁交朋友关你屁事啊?
黛民的理由是,立帆的家庭环境显然相当复杂,教育上多少会有些问题,会带给景维不良的影响。
她说完这些话,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太多事,这样只会让他更讨厌我。可是??他毕竟是你儿子,我不能不担心呀。」
而他那色迷心窍的老爸则像白痴一样地点头:「我知道,妳全是好意??」
当晚最大的奇迹,就是景维没得脑充血,只是有点选择性失忆。后来发生的事,他都没什么印象,只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用力推开诊室的门,指着黛民大吼:「不要脸的女人,少假惺惺了!你跟姚立帆,到底谁有问题,我们等着瞧吧!」
我偏要接近姚立帆。
然后我老爸就会知道,这世界上唯一会给我坏影响的人,就是你!
然而就眼前的事实来看,有问题的人,可能不是杨黛民。
胡太太千篇一律的诉苦又再度开锣:「他爸妈都出车祸死了,就因为他妈妈是我老公唯一的妹妹,我老公才好心收留他。我们自己要养三个小孩,还要再多照顾他一个,你知道有多辛苦吗?偏偏姚立帆又不学好,书不好好念,整天到处乱跑,又打扮得怪里怪气,害我在亲戚间抬不起头来。你看看他,昨天才莫名其妙受伤回来,今天一大早就跑得不见人影,这要是再出什么事,人家会把我讲得多难听啊!唉,我真不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撑过来的。」
景维也很怀疑,立帆怎么有办法在这种家里待十年。
门开了,立帆走进来,看到景维当然很吃惊:「你在这里干嘛?」
「我还要问你干嘛咧,受了伤还到处乱跑!」
「我得找工作啊。」
昨晚在医院里,立帆顾不得手痛,拼命恳求景维帮他打电话回pub问Janet的情况。景维回来后,带给他二个消息:一、Janet没事,二、他们两个都被开除了。
他还记得,当立帆听到第一个消息时,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完全没把第二个消息放在心上。
他的笑容,让景维不由得联想到,在久旱之后,再度沐浴在雨水中的花朵。
好象整个人都活了起来一样。
景维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喜悦的笑容了。事实上,他几乎忘了笑容为何物。
现在,当他回想起立帆的笑,忽然心脏好象被戳了一下。有点痛。
「结果你找到工作了没?」
立帆摇头:「我先回来洗个澡,待会再出去找。」
胡太太发难了:「你还要出去?到底要给我惹多少祸你才甘心呀?你是想让全世界都以为我们虐待你是不是?」
立帆耸肩,显然不打算理她;胡太太正打算再骂下去,急于脱身的景维连忙开口:「伯母,您放心,晚上我陪他去,绝对会把他看好的。」
* * *
「你很鸡婆耶!」立帆边啃着汉堡边说:「找工作我自己来就好了呀。」
「让我陪一下会怎样?」
立帆忽然警戒地瞪着他:「你是在打什么主意呀?我可告诉你,我不是『那个』哦!」
景维先是楞了一下,随即会意,不屑地哼了一声:「喂,我昨天是喝醉酒好不好?你还真当我喜欢亲你呀?你知道我回家漱了几次口吗?」
「该漱口的是我吧!我还刷了好几次牙,刷到都流血了。」
「这样啊?那为了对你的牙床负责,我娶你好了。」
立帆狠狠白他一眼,换了话题:「马上就要联考了,你不去补习行吗?」
景维说:「你还不是一样。高三了不赶快读书,整天只会想赚钱。」
「联考关我什么事?反正考不上,去了只是浪费报名费而已。」
「????」景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立帆微笑:「你心里清楚。我要是考得上,就会被编在五班,而不是十四班了。」
这是事实。他们的学校原本是升学名校,近几年却每下愈况。虽然升学率还算不差,偏偏学生素质良莠不齐,而且黑道渗入的情况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为了力挽狂澜,校方巧立各种名目,将最有可能考上大学的学生全部在编在前五班集中辅导;至于六班以后的学生就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拿立帆就读的十四班来说,虽然也会每周模拟考意思一下,事实上根本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成绩。
他们是不被期待的一群。
克贤本来不想让景维来念这所学校的,但是景维考上的另一间高中离家太远,妈妈死也不肯让他外宿,只好让他留在这里。
资优班和放牛班。
老师的宝贝和被放弃的学生。
景维想到他跟立帆之间微妙的敌对立场,不禁脸色有些僵硬。
然而立帆却仍是一派轻松:「难得你那么会读书,还不赶快回去用功。」
「那你又为什么这么爱打工呢?真的这么穷吗?」
「我在存钱。」
「存钱干嘛?急着结婚啊?」
「有钱把马子才方便咩。你不知道我女朋友就是被有钱人拐走的吗?」
「就为了把马子把自己弄得那么累,你实在是??」景维忽然间念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立帆脸上虽然挂着轻浮的笑容,一剎那间,眼中却闪过一丝痛苦。
大概还没有摆脱失恋的打击吧。景维心想。
今天的立帆跟昨夜有些不同。为了找工作,不能太作怪,所以把诡异的隐形眼镜拿掉了,眼神看起来更加清澈。乱七八糟的两色头发扎在脑后,露出小巧的脸型。低头微笑的时候,脸上会不自觉出现一丝腼腆,不仔细看还真会把他当成女生。
景维凝视着他:「喂!」
立帆回头:「啥事?」
「为什么要救我呢?」
「嗄?」
「我们才刚认识,又不是什么多要好的朋友,你昨天为什么要拼命救我?」
立帆别开头:「我不喜欢车祸。」
废话呀,谁会喜欢车祸!景维正想这样回他,脑中忽然浮现胡太太的话:他父母死于车祸??
他一定没有办法忍受任何人被车撞死在他面前吧?
压在那瘦小的肩上的,是如何沉重的过去呢?
但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自怜自伤的神情。
景维想着,不由得感到一丝佩服。
两人跑了七八家超商、饮食店,全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立帆忍不住有些丧气。
「唉,怎么这么难找啊??」
景维斩钉截铁地说:「是你自己不好啊。」
立帆非常不服气:「为什么是我不好?」
「你去照照镜子吧。两眼无神,讲话畏畏缩缩,讲没两句就开始假笑,好象人家会把你吃了一样;换了我是老板,我也不会用你。找工作就是要表现出你的自信,瞭吗?」
「哎哟,好专业哦。请问你找过几次工作?」
「没找过。我家不准打工。」景维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等上了大学才可以。」
「那你还敢讲这么大声?不懂就不要装懂好不好!」
「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