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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这一点点小事都已经反应了出来。
他试探着问邓世昌:“邓大人,你怎么看?”
邓世昌咬着牙齿,脸色还是通红。右手用力的指着东方海面:“怕咱们惹事,就多修造几个船坞出来!不要让咱们还得去长崎保养,兵船虚实,倭人尽知。去了还要装孙子!不是摆明了告诉倭人咱们怕他?”
他又回头看着西面海上,脸色由通红变得铁青:“倭人一日日在造船添炮。每去一次,都可以看出他们强硬一分。北洋水师逼在门口,兵船所及,可以控扼倭人要害。定镇两船,更是倭人眼中之刺。这迟早必有一战!我们却兵船一日日老朽,炮力一日日衰微。更别说连弹药都凑不齐全,当道诸公,当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就凭自己这做派,都已经被称为狂生二百五了。再看看邓世昌这口无禁忌的样子。自己当真算收敛啦……
徐一凡不无委屈的暗自琢磨。可是有一点还是让他心中一动。北洋水师上下,至少中坚阶层,看来已经明确的认识到了,因为地缘政治的因素,日本舰队将是北洋水师的第一假想敌了。
看来在这点上面,大有文章可做……
他淡淡的凭栏远眺,一副不在意邓世昌的激烈言辞的模样。在他怒火稍息之后。才突然转头,漫不经心的问道:“邓大人,你看兄弟这次去南洋,可以筹多少款项?”
邓世昌正在满腔义愤,却听到这毫不相干的言辞一转,当下就是一怔。半晌才道:“徐大人,还是叫我正卿就是。您是钦差委员,我当不起这称呼。大人此去南洋……听说以前也有不少委员去开捐,传来的消息,不过十万之数上下。这个……”
果然不愧是邓世昌啊,心直口快到了鲁莽的程度。这福建汉子,却是北地男儿的性格。连场面话儿都不大会说。看来是太沉迷于他的军舰,而忘记了人情事故了。丁汝昌能保全他到这个地步,当真也是不容易。
徐一凡心思转动,脸上却是胸有成竹的微笑:“那正卿兄也尽管叫我传清就是……此去南洋,兄弟敢向正卿兄夸这一个口,没有数百万之数,我将不返津门!今后还将源源接济,成为我练新军的可靠饷源!”
此语一出,换来的果然是邓世昌不以为然的神色。不过他这次算是进步了,总算没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只是一笑,将手中揉成一团的抄报纸扔向远处。
海风一吹,那份抄报纸不知道就被卷去何处了。
“正卿兄,可是不信?那请拭目以待吧……我与正卿兄约,如果我真能筹到如此款项,将必为水师添船添炮,不做门户井然之见!”
徐一凡傲然的放出了话儿,站在那里,当真有点凛然四顾的神色。
“定镇已老,北洋水师各兵船上克虏伯、阿姆斯特朗诸炮位也早已是昨日黄花。射速慢,弹药旧。各舰锅炉多不能升足气压。水线铁甲锈蚀薄弱……而朝廷又是已下明文,从光绪十七年起就明令停购船炮……徐某胸中正有一番强国整军绝大文章。北洋水师,正是我朝海上武力中坚,将来如何,就请正卿兄观之!”
对自傲自信的人来说,能打动他的,无非是比他更傲更自信。种下种子,总有一天也会开花结果。
邓世昌当然还是不信徐一凡的话儿,以李中堂之能,也不过是勉强维系住北洋水师不散架。说实在的,他也早就有点尽人事,听天命的念头。所以才加倍的不合群。
对徐一凡这个名声不见得很好的道台,邓世昌倒是另眼看待。第一是他的确读过徐一凡的书,相当佩服他的知识广博,见识超卓。他的新式做派,也让很多对死气沉沉的现今局面绝望的人们一下觉得耳目一新。
还有一点让他瞧得起徐一凡的是,这家伙象老水手一样绝不晕船!
可是这话儿,也放得太大了不是。北洋的大局面下,他现在的实力地位,不比自己一个小管带强到哪儿去。
两人各怀心思只是一笑。邓世昌拱拱手:“如果真有那日,邓某自然会为传清兄摇旗呐喊。”
徐一凡也只是笑着拱手:“多谢。”
邓世昌转过脸去:“再过两天,就要到日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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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长崎港外。
这座港口城市,位于日本列岛面向中国的最西端。一向是日本和东亚大陆交流往来的核心。
几百个小岛在长崎港外星罗棋布,在各岛中间,形成了一个个优良的避风锚泊地。依着丘陵地带,一座座日本传统建筑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在港口一带,却是一副新兴工业国家的新旧杂错的模样。洋式建筑点缀其中。港口的新旧吊车排列得密密麻麻。头上勒着白布带子,冬天还穿着短裤,矮小的日本码头工人,正在穿梭往来的搬运着小件的货物。
港口码头上面,到处都是货物栈房,海面上到处停泊着各国的轮船。什么样式的都有。桅盘高耸的英国远东舰队的兵船,来自美国的跨洋旧式快速帆船,日本自己的高首楼渔船,一声声汽笛鸣动着,呜呜的响作一团。
修造兵船的船坞森然的立在港区一角,高大的烟囱上黑烟弥漫,煤灰粉尘到处都是。船台上面忙忙碌碌,但是到底在修造什么,却被棕绳拉成的网子挡得严严实实。只能听见打铆钉的叮当声音,还有日本工人那种特有的半声儿长音的号子声音。
各种服色的各国水手,都挤在甲板上面儿,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才打开国门没有多久。就已经显出了追赶势头的国度。不远处岛原半岛上的云仙岳俯视着这个繁忙热闹得都有些过分的港口。
整个长崎,显现出了在对面那个庞大帝国各个港口所没有的活力。
致远和来远号在引水船的带领下,缓缓的穿过航道,驶向锚泊地。徐一凡站在舰桥窗口之前,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这就是一百多年前的日本?这个在未来几十年当中,将成为国人最凶恶的敌人。最大的噩梦的国家?
看着眼前这种勃发热闹的景象,再想想北京天子帝都那种几乎凝固住的空气。他握着栏杆的手,就越捏越紧。
心底的紧迫感,却是越来越强烈。
引水船拉响了进港的汽笛声音。邓世昌站在徐一凡身边,捏着望远镜。冷静的下达着各种动作口令。水手们也准确的执行着他的口令。两千三百吨的致远舰放慢了速度,跟着引水船直奔船厂水区而去,在狭窄的水道当中灵活的穿过。来远舰跟在后面,丘宝仁操守一般,弄船的水准却也不差,一样行动准确到位。呜呜的拉着汽笛,比致远的声势还要大些。
随着船速放慢,猬集在码头一带的日本小木船都围了上来。这些小船多是一些晒得漆黑的女人在划桨。男人穿着破旧的袍子,光着两条腿,头上勒着绳子拧成的布带。举着一筐筐的水果鸡蛋,隔得远远儿的就朝兵船上面吆喝叫卖。不少人居然还会生硬的中文,合着日语的声音,响成一团。
除了这些水上小贩,还有出奇的。有些船稍微大些,两个男的把桨拿舵。船尾大白天也挂着粉色的灯笼。船头上挤着一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和服女人,露着肩膀,脸上涂得和死人仿佛,笑得花枝乱颤的向船头扬手绢儿。
不过看着她们的罗圈腿,还有呲出的黑黄牙齿。徐一凡无意一瞧,就觉着倒尽胃口。
后世的AV,果然是骗人的东西呀……
来远号水手们早挤到了船舷边上,和那些女人们打情骂俏。看来不少都是熟人熟主顾了。致远号的水手们都在偷眼瞧舰桥上面,能看到邓世昌铁青脸色的,都乖乖的不敢动,守着自己的岗位。眼神儿可就到处乱瞟去了。
看着那些儿船户们为了做生意,竖着大拇指叫唤:“大清国,半在!”侍立在徐一凡身后的李云纵——作为徐一凡的戈什哈队长,是邓世昌特许能进舰桥的。他忍不住冷冷道:“这些东夷!这么个样子,还敢和我们在朝鲜启衅?”
徐一凡和邓世昌同时回头瞅了他一眼,邓世昌没有说话。徐一凡却微笑道:“云纵,日本国内税率,四倍于我中华。日本这些老百姓,比咱们穷多了。乡下女孩子,到了一定岁数,必然的就是转卖出去。要不就是当妓女,要不就是当包身工人……就是这些人,咬牙支撑着这个国家拼命的建工厂,造兵船。别看他们这个样儿,这是个小而暴的国家,坚韧严整,咱们是大,也富一些儿,可是真碰起来……现在他们冲着咱们叫万岁。真到面对面厮杀的时候,就是这些家伙,能咬下咱们一大块肉来!为将者,切不可有这种虚骄之气……”
李云纵眼神一动,默默点头。徐一凡淡淡道:“我是真想带你们到处转转,好好儿的看看这个国家的虚实。我在这里放一句话,这就是我们未来数十年的生死大敌!”
两舰周围正扰攘不堪的时候,一条小汽轮嘟嘟的开了过来。船上都是黑色衣服,带着高顶大檐洋式帽子,制服立领直到咽喉的警察。每个人都配着西洋式佩剑。大声儿的哇啦哇啦的驱赶着这些船民。各条船上的日本人忙不迭的站直了鞠躬,纷纷的将船划了开去。
就在小汽轮的船尾,赫然飘动着一面旭日日章的旗帜!
看着这面旗帜,徐一凡才算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到了什么样儿的一个国家里面!
他目光一动,悄悄的转开了头。
在这舰桥上面的人,除了他之外,谁也不如他那么清楚。这面旗帜之下的凶兽。到底曾经带来过什么。
这实在是一种天然的反感。
在这个时候,清朝在日本,还有领事裁判权。比日本还富得多,几个最后的咸同重臣支撑着的老大帝国局面,在列强心目中,还是远远超过日本的。在大多数日本百姓眼中,清朝还是上国。
直到甲午。这场对东亚政治版图影响深远的战事,其余波,到徐一凡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还未消退。
自己的蝴蝶翅膀,能扇动这么沉重的历史么?
这艘水警的小汽轮在致远舰身边擦过。那些日本水警投过来的目光,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冰冷。
正思绪潮涌的时候,两条飘着龙旗的兵船已经缓缓靠上了码头。码头上早有一些人在等候。那些顶戴俨然,拖着大辫子,穿着补服的,不用说都是长崎领事馆的人物。笑吟吟的等着兵船靠帮。和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不少和服洋装打扮的家伙。这个时候从甲板上面儿已经看得分明,看着他们的模样就知道都是一些日本人。还有一些穿着军服的日本军人站得笔直,在一个小军官的率领下。都如临大敌一般的戒备着。
看着那些日本军人,来远致远上的水手这时有志一同,都大声的发出了嘘声和笑闹的声音。北洋水师船舰往来中国日本,和这些家伙之间的故事可真有不老少!这几百精壮水师汉子抵达,加上过去几年的光彩事迹。怪不得日本人这次戒备森严呢。
兵船才停下,几个水手熟练的抛锚下缆,跳板也飞快的放了下来。徐一凡和邓世昌早就换好了官服。他们一个是编队长,一个是钦差委员。领事迎接的,也就是他们两位。当下就一先一后的走下船去。岸上的长崎总领事,候补道台许景阳早就笑着将马蹄袖打得滚圆。远远的抱拳拱手:“徐大人,邓军门,远来辛苦!”
徐一凡和邓世昌也都抱拳回礼。及至当面,又是一个平礼。许景阳笑道:“一路风涛辛苦,兄弟接到北洋衙门的电报就替徐大人担上了心思。现下总算到了。这船上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