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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大概是寒假过後,加拿大的枫叶很漂亮,我寄几片给价钱做书签。”
“我知道那里对你的身体好,可是……你不管他了吗?你们……”
她的神情很尴尬,想问又不敢问。
罗芷欣是唯一知道我身体状况的同辈,但也仅止於“体弱多病”之类的字眼。
她能和我谈扬,虽然用的是“他”,但已足够了。
“你不用在乎我的,我希望你快乐些,他……一定可以做到!”她急切地说。
“现在……”我看一眼窗外斜阳淡抹,“他大概快到武汉了。”我凝视她的表情──不解而诧然,“他并不属於我。”
她明白了,眼神变得如水般幽伤。
“芷欣,别这样看我。”感觉好像已判了死刑,虽然那是事实。
她说:“安安,你还是很想属於邢的,是吗?”
我似乎笑了,“是啊,可是──已经不可能了。”
我与邢,注定是两条平行线。
“哥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将食指竖在唇边。
她嚼著泪光的点头,用口形告诉我:“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在她额头,轻触,蜻蜓点水般离开。
我想,无论经过多久的时间,只要我还能呼吸,就会记起在冬日的夕阳里,一个惠质兰心的女子对我说出了那句一直想有人对我讲的话。
邢单手撑著门框,看著我走近,一言不发。
“出去走走吧。她需要休息。”我带上门,他跟在身後。
“没想到芷欣也会生病。”
“女孩子抵抗力总会弱一些。”
“那哥哥为什麽也经常生病?”轻笑。
猛回头,盯到他敛起笑容,“有什麽好笑的,谁会想生病,一副身体,天生父母养,有得选择吗?就因为这样,什麽都没办法做,什麽都不敢争,总怕有一天早上起来,已到另个世界。你以为谁愿意这样生活吗?”
“哥哥……”
被别人当作影子,活在潮湿的地方,遇到阳光,就会蒸发掉,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一口气讲那麽多话,气息都有些紊乱。
邢低著头,不是被吓到了吧。
也是,我何曾用这样的语气讲话。
他半晌道:“哥哥有什麽事瞒著我吗?”
糟糕!
“我什麽也没说,你把刚才的话忘掉吧。”
“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而你却总有那麽多事瞒著我,我就那麽不可信任──就那麽不如扬吗?”
心里一咯!,摇头将莫名的想法晃开,“不要乱讲,你们……根本就不同。”
“谁比较重要?”
“你──说什麽?”
“我问你,在晏子安心中,我和扬谁占第一位?”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狼狈得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
他为何会用那样认真的表情,问那样奇怪得不符合他一向作风的问题。
不懂,怎样想都不通。
而且,他问的不是“哥哥”……
还想什麽?你以为你有什麽资格想这些有的没的,死心吧。
此时宿舍长叫我接电话,父亲的声音,坚硬如石。
“休学手续已经办好,你马上回家。”
车子直接开进校园,我别无选择地坐上去。
父亲仿佛知道了什麽,任我失魂似的发呆。
他知道多少,我已无暇去管。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即使不将对付敌人的敏锐用在自己儿子身上,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也发挥得淋漓尽致。
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就是猫咪小宝的姐姐还在家里蹭饭呼的那段日子,我把全部的时间都花费在培养与小猫的感情上。曾为给小猫做鱼汤拌饭,在秋季的微冷溪水中泡到发烧住院。醒来的时候,小猫就送人了,很远的亲戚,连电话也没留下。我拖著未痊愈的身体跑到书房里质问父亲,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叫守在门外的保姆把我押回卧室。因为这件事,我和他吵了生平第一次架,最後闹到绝食。还是奶奶抱回小宝才平息了那场纷争。
从那时起,便学会无欲无求。既可以保护他们不受父亲的清除行动,又使我免於一次次的伤害。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办法。
回到那座城堡似的房子,奶奶陪我坐著。
若是往常,每次我回家,她都有一肚子的话讲到我走时都讲不完,然而现在,她陪我一起沈默。
在这里,奶奶是我唯一还牵挂和亲近的人。这大概是由於母亲的离开。讲实话,我对发生过的没多大印象,她一向与父亲相似,将家当成旅馆,甚至,在她眼中,这只是码头,她行色匆匆,舍不得浪费大好的光阴,在家的时间少到掰手指都数得清。原以为只是又一次长途的旅行,直到某一天父亲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他们已经离婚,她不会回来了。
身体中的病似乎就是那段时间查出来的。挺长的一串英文字母,翻译过来的大意是由於先天免疫系统的问题,如果护理得好,可以活过二十五岁,那是由另一条生命证明的极限。
父亲在前段时间谈起到加拿大的事情,说是有朋友,环境和医生都比大陆好,他仅是知会一声。我清楚得很。
现在,去哪里都是没有差别的。不再是一只小猫的问题,没得替代,也没得妥协的。
奶奶问我想吃什麽,本想说什麽都不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随便吧。”
奶奶走出去,蹒跚的身影,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她的状况一向不怎麽好,虽然每次问到都一副老当益壮的样子,然而,她的心实在操得太多。就像当初,因为她的慈详与与耐心,我才能从病魔中挣扎出来。不是决心不让奶奶担心了吗?该有担当了。
传来几声狗吠。邻边的人家差不多都有养狗的习俗,常听到乱咬人的新闻,可谁也不狗打掉,中国人“以防万一”有心理,堪称典型。
每次回家,都得提著十二分的心心,生怕稍不注意,闯到某位黑狗兄的地盘,平白挨上几口,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说出去都让人哭笑不得。还是小宝好……它又疯到哪里去了。
我走出卧室,打算好好找一下那只不回家的野猫。唤著“小宝”,走下楼梯,眼神不经意地往门口的方向一瞥,停住了。
(26)
罗芷欣隔著堵在门边的保姆和闻讯从厨房里出来的奶奶,用力地向我招手:“安安──”
我或许笑了,回来後的第一个笑容,“奶奶,让她进来好吗?”
“可是晏先生说……”保姆试图向我传达父亲临走时交待的话,奶奶说:“我作主,让她进来吧。”
“谢谢奶奶。”罗芷欣趁保姆晃神时,一溜烟钻进来,甜甜地道谢。
我走下去,小宝缩在放水果的竹篮中睡得正香,大大的脑袋搁不下而歪在旁边的茶几上,居然睡得很熟。摸著它的毛,也只是梦吟似地微动几下,超没警觉性的家夥。
“哇!好可爱!”罗芷欣两眼放光,扑了过来,“好想抱抱看。”
我递过餐巾纸,她侧头:“干嘛?”
“擦擦口水。”我一本正经,她半天才缓过神来,作出要掐我的样子,“安安你这个混蛋,我要把你五马分尸,居然敢毁坏淑女的形象。”
我向旁边闪,她没抓住,撞到桌子,竹篮倒翻下地,小宝迟钝地被扣住,神智还在摔得七荤八素中,爪子挠呀挠,“喵喵”的叫。
用脚尖踢开篮子,我拎起它,“早叫你减肥,现在连跑都跑不动了吧。”虽然从不指望我家的猫咪能抓只把老鼠,但起码不能比老鼠还浪费国家米粮吧。
它“喵唔”地叫著,毛长得连眼睛都看不太清,自然不知道它有多少诚意。
罗芷欣在旁边喊:“给我抱抱看,安安……”
我伸过去,她手忙脚乱,用双用撑著小宝的前腿,活像抱婴儿般,小宝不情愿地左扭右扭,抗议地叫著。
“它怎麽老叫?它不会抓人吧──呀──”
她猛地一扔,我眼疾手快地接住,抱在怀里,“你怎麽了?”
“我……”她委屈地“哀怨”地瞅著小宝,“我以为它要咬我。”
你这样抱它,我都想咬你。
奶奶端著点心走出来,“好了,吃点东西吧。”
小宝一下子精神了,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样子让我很有先见之明地揪住它,“不可以,你不能成为历史上第一只肥胖死的猫。那种死法太丢脸了。”
罗芷欣“扑哧”笑出声来,“安安,拜托你不要用这麽严肃的口吻说那麽暴笑的话好不好?”
“好笑吗?我怎麽不觉得。”说话的空闲,我还要努力压制小宝的挣扎,绝对不让它有机会“翻身农奴把歌唱”。
罗芷欣瞟著客厅里只剩下奋斗中的我和猫了,移坐靠近,小声说:“邢就在外面。”
手一松,小宝“唰”地一声,直奔上那块最大的蛋糕。
“不行,那是我的。”罗芷欣及时端起,举得高高的,就要往她身上窜,她吓得大叫。
我端起另一盘,放在地上,将小宝抓下来,它很快被既得利益蒙蔽了头脑,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同时,另一只“猫咪”也开始享受她的美食。水果蛋糕的香味。
“嗯,好好吃。”她口齿不清地说,“待会一定要带点回去。”
“他……”
“你说我是先喝澄汁还是先喝豆奶呢?看上去都好新鲜的样子。”她用手指抹著唇边的奶油,放在小宝嘴边,让那只馋嘴猫舔干净。
我静静地看著她的动作。
半晌,幽幽的声音传来:“安安,你到底喜欢谁?”
“你不是早知道吗?”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骤然提高的音调,我怔住。
手无意识地抚摸著小宝的毛,客厅里锺表的声音清晰可闻。时间久到几乎以为空气已停滞……
“邢……我喜欢节。”
我看著她,出奇地镇定。
她的笑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那就好了。”
她把手交叠在我的方面:“我会帮你,我会尽我一切力量帮你。”
“芷欣……”
她说:“别以为我是活雷锋,每个人做事都有目的的。这样你就不可以放弃,不可以离开,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即使鸡皮鹤发,走也走不动的时候,还要一起晒太阳看日出,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哦。”
闪著泪光的芷欣,那样的叫人心疼。
“为什麽,为什麽不是我?明明是我先喜欢上的呀……”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哭了好久,我仅是抚摩著她的长发。
她坐直身体,“不要把我当成你家的猫。”泪痕虽未干,眼神却已恢复过来了。她真的──很坚强。
我把手拿到三尺远,“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养不起你这种猫。”
“安安你找打──”
在门边,她说:“抱我一下,好不好?”
我瞪大眼睛,她捶了我一记,“你想什麽呀,只是普通的拥抱而已。”
我摸著鼻子笑,轻轻地抱著她。
“再紧些好吗?”
我收紧手,听到她的呢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闻著她发间清新的味道,我想到了第一次在交学费的地方遇见风风火火的她,说要作朋友时干脆爽朗的她,永远都一副开心果样的蹦蹦跳跳的她,偶尔受某部电视影响而一连几天装出淑女模样的她,那天早自习在教室里忧郁地望著天空的她……都好可爱,好清纯,像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