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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玉言终于明白自己以前对爱情的认知是多么的可笑,也明白责任、道德、内疚这些东西在爱情的魔力面前会变得何等软弱。
心里脑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念念不忘的只有一条身影,眼前见的,脑中想的,全都是与他有关的事,他不再做其他事,甚至不再有力气在翠姬面前装作一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
就在一切将无可避免地面临崩溃之际,翠姬临盆了,就在八月十五那一天。
“哇哇!哇哇……”哇哇大哭的婴儿叫声响彻云霄,稳婆抱着一个红缎襁褓从房门走出来。
“恭喜夏老爷!夫人为你生了一个胖胖白白的男丁。”稳婆边说着讨喜的话,边将襁褓递到夏玉言面前。夏玉言接过,只见襁褓中包着一个红粉霏霏的肉球,两眼还未睁开,紧紧皱着,像两条幼线。
抱着婴儿,丫环把他推人寝室,血腥味未散,翠姬软弱无力地躺在床上,满头汗湿。
夏玉言将婴儿放在她身旁,从铜盘中拿起布巾,亲手为她抹脸,翠姬把眼睁开,先看向孩子,再看向他。
“玉言,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折桂,你……你喜欢吗?”
“辛苦你了。”夏玉言软言说着,把布巾放下,小心地为她理好散乱的青丝。
“不辛苦,玉言,只要你欢喜,我不怕辛苦。”一句软言,已令翠姬大感安慰。
他近日消瘦,行为异常。翠姬一看在眼里,心中不安至极,至此,终于生下男丁,心才安定下来。她终于成功抓着这个男人的心了,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拆散她们一家人。
情深款款的话,却令夏玉言惭愧不已,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心力交瘁的翠姬,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提着他的手,不一会便沉沉睡去了,夏玉言把手抽出来,指尖轻轻摸过儿子红彤彤的小脸,再抚向翠姬的脸颊。
总是如白中透红的脸颊,因为生产的疲累而变得苍白,连眼角也无力垂下。
翠姬是个好女人,她温柔,端丽,坚贞,善良,她的一切一切都是完美无瑕的,更重要的是,她爱他,甚至为他忍受怀胎十月的辛苦,为他产下儿子。夏玉言很感动,他知道,有妻如此,是自己三生有幸,但是……他不爱她。
是另一个男人,一个霸道狂妄,又可以柔情似水的男人告诉他,爱情不是这样的,也是那个男人令他坠人真正的爱情之中。
“对不起,翠姬……”
一句道歉无法掩饰自己的罪过,但是,他再也控制不了。
疯狂,激烈,冲击的洪流,早将他卷入,只是短短的时日,已胜过他与翠姬由出生至今,二十多年的岁月。
或者,他是疯了,又或者,他现在才是正常的。为沉睡的儿子与翠姬拢好软衾,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夏玉言孑然一身地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该去何处……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天上的明月还是一年前的明月,地上的桂花林也依然芳香缥缈,不同的只是林中的人。
明月照映,在桂花树下,一立一坐,遥遥相看,都觉对方瘦骨嶙峋,神色憔悴。
“你瘦了……”细细凝看拓跋虎魂深深陷进去的双眼,夏玉言心中有如刀削。
只是一句又轻又细的话,已令拓跋虎魂激动得浑身颤动,扑将过去,把他抱紧。
“玉言,我要疯了!”
双臂如铁,用力得像要他的骨肉绞碎,夏玉言痛得厉害,却没有挣开,只是安静地任由他抱着。久违的体味与温度滋润着他的身心,令他再次确定,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玉言,我什么也不管了,我要带你走!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一定要跟我走!否则,我就要疯了!要发狂了!”
拓跋虎魂疯狂仰叫,眦目欲裂,夏玉言抬起头来,怜惜地抚过他的脸颊。
“若你不带我走,我也要逼你带我走。”
他说得很缓慢,一字一字清脆如珠,非常清晰,拓跋虎魂的反应却是瞬间呆滞,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东西。“真的,真的?”
在他一再反复求证之中,夏玉言颔首,仰起修长的脖子,往他额上落下一吻.
“真的!你不骗我,我也不会骗你。”
“玉言,玉言!”拓跋虎魂紧拥着他,兴奋得连壮硕的身躯也微微抖动起来。
“我爱你。”夏玉言也展开臂膀,轻轻回抱他。
曾经以为爱情是连绵不绝,细水长流,但当经历过后,才发现原来真爱几近疯狂,令他甘愿舍弃所有,甚至伤害深爱他的女人与刚刚出生的孩子。
“我是个罪人。”喃喃细语,夏玉言知道,罪恶感将纠缠他一生一世。
“不,不是!”捧着他的脸,拓跋虎魂用力摇头,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我们最多只是奴隶……爱情的奴隶!”
明月辉映,他俩一起倒在地上,衣裳散落如花,纠缠翻滚之间,带起遍地的桂花花瓣,一时芳香四溢,细细的喘息,娇吟,流泻不定。
尾声
秋高气爽,白云飘摇,柳随风摆,童稚的声音在山头回响。
“娘,娘……”一个约五、六岁大,胖胖白白,长得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挥舞着右手,迈着两条小胖腿在原野奔跑,身后跟着两名仆妇。
“小桂,别跑这么急,小心跌倒了!”坐在凉亭中,穿着葱绿凤仙裙,云髻斜插金簪,貌美如花的妇人笑着高声叮咛。
“娘,抱抱!”小男孩高呼着,嘻嘻哈哈地跑到凉亭里,扑向妇人怀中。
“看你!跑得满头大汗了。”连忙把扑向自己的儿子接住,妇人从怀中拿出布巾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明亮的杏眼中满是疼爱。
“娘,我有糖糖。”小男孩举起手上的糖人儿,得意洋洋地在妇人面前挥舞。
“哦,这是谁给你的?”看着他手上的糖人儿,妇人笑问。
“是坐在车子里的叔叔给我的。”小男孩回头,用圆胖的小指头遥遥指向远处的山头。
“有多谢他吗?”妇人不以为意地抬头看去,只看见那里隐隐约约有一辆马车的黑影。
“有!”男孩乖巧地点点头,样子可爱得令妇人忍不住亲亲他的小脸。
“小桂,你真是娘的宝贝!”
秋风送爽,满地落叶中,这一幅母子图,看上去是那么地动人,好看,连一直坐在马车内,撩起竹帘窥看的清秀男子也忍不住露出会心微笑。
在他身旁五官锋利,双眼闪亮熠熠绿光的拓跋虎魂看见他的笑容,脸色微微一沉,踌躇好一会儿,开口说。“玉言,如果你想要回孩子……”
“不。我不想破坏他们的生活。”言犹未止,夏玉言已摇摇头。
“但是,他是你的孩子。”虽然不情愿,但是事实令人无法否认。
“他是翠姬的孩子,我根本没有资格做他的爹。”夏玉言苦笑,把竹帘放下,回过头,握着拓跋虎魂的手,说。“阿魂,走吧!我想回家了,回我们的家。”
微光从竹帘流入,照在他那张岁月不留痕的清秀脸孔上,泛起无尽温柔的光泽,“好!回我们的家。”拓跋虎魂忍不住笑了起来,反手,把他的手握紧。
马蹄声响起,慢慢拉动马车走远,回首看去,原野上,母子相拥的情景已经再也看不见,只留下渺渺的黑影。
夏玉言将头埋入身边人的怀中,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心中的内疚倏然减退,再大的罪恶感也比不上他与拓跋虎魂间的爱情,真正的爱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