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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倾耳一听,一下又一下沉重的脚步声在静寂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大声。听声音至少有四具尸体。这对我来说司空见惯的事情对一般人来说都很恐怖吧?
“是僵尸。天快亮了,赶尸匠要在这里歇脚。”我躺下去,打算继续睡觉。可是他听见我的解释不但没有安心,反而把我抓得更紧。
“大哥……”连声音都在发抖,“我好怕。”
既然害怕当初何必要住下呢?
“僵尸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可以活动的尸体,又不会来害你。”再说我们睡在二楼,一般僵尸是上不来的。
“可是我……”他语带哭腔地说,“大哥,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我掀开被子:“快睡吧。”现在离天亮顶多只有半个时辰,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谢谢。”他迅速钻进我的被窝,从后面把我抱住。渐渐地他的身体不再发抖,伴随他均匀的呼吸声,我再次入睡。
清晨醒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枕着我的左臂睡在我怀里。认识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细腻白皙的肌肤,高挺的鼻梁、薄嘴唇,还有长长的睫毛。这张睡脸比我在书上见过的仙女绣像还要好看。
过了一会儿他揉着眼睛醒来,明亮的眼眸让我的心猛然一跳。
“早上好……啊!对不起!”
他突然直起身,向我道歉。
“什么事?”
“那个……我……”他支吾半天还是没有说清楚。
“下楼用早膳吧。”
大厅空无一人,一张桌子上放了两碗粥和几个馒头。老板都是夜里做生意,白天是休息的时候。
我们默默地吃饭。他不时抬头偷偷看我。我感觉到了但还是假装不知情。
“对了大哥,住宿费是多少啊?还有早饭。”柳毅云说着掏出钱袋。
“不用。”因为是客栈的老主顾,我们一般都是按照住店的次数和僵尸的数量,半年或者一年结一次账。
“不给钱怎么行……”他说着拿出钱袋,只听“丁丁当当”,铜板和碎银洒了一地。
“钱袋什么时候破了个洞?”他弯下身捡钱,不知不觉离大门越来越近。
“啊,等等!”我又迟了一步,他已经看见了——门后一排穿着黑色衣服、身体僵硬、面色青灰的尸体。
我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刚好来得及捂住他即将尖叫的嘴。
“唔唔唔……”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回过头来看我,双目圆睁的样子比僵尸还要恐怖。
“别说话,我们走吧。”
连拉带扯把他拖出客栈,我才放开手。他两脚一软,跪在地上。
“好可怕……”他环抱着自己的肩膀,“这事居然……居然是真的。”
“你还好吧?” 我蹲在他身边问。还好没有叫出声,若是被别的赶尸匠发现有外人住进死尸客栈,不论是柳毅云还是我,包括老板,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些……真的是尸体吗?”
“嗯。”
“可是……不是说,要在额头贴符咒的吗?”
“赶尸的时候才会贴符咒,如果不除下符咒,尸体会不停跳动的。”
“噢……” 柳毅云缓缓站起身,“大哥,你也和我一样是去省会吗?我们可以同路吗?”
我诧异地看着柳毅云。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知道我身份却不躲避的“普通人”。我点头默许了他的请求。
蜿蜒上升的小路随着山势平平陡陡、曲曲弯弯。两旁古树参天,虬枝相接,绿叶相掩。走了一个多时辰,跟在我身后的柳毅云放慢了脚步。
“累了?”
“呼……有一点。还有点口渴。”
早上走得急,没有准备干粮和水,还好下午就可以到下个小镇。
“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在那儿休息吧。”
“好。”他擦擦脸上的汗。
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听见流水潺潺。拾阶而上,掩映在绿树中的亭子隐约可见。
“太棒了!” 柳毅云突然来了精神,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我取下腰间盛水的竹筒走到亭子后面,那儿有口小井,水清澈见底。我喝了几口,又打了一筒水。
“林深木茂,翠色千层,这里的景色真漂亮。不枉我特地走这条小路。”
“嗯。”白天和夜晚真是截然不同,我一边想一边把水递给他。知道他是第一次出门,很多事情都不懂,我多少有点照顾他。
“谢谢。对了,大哥,我还没有请教你贵姓。”
“我姓陈、陈大武。”
“陈大哥……我想问一下,那个客栈,都是不关门的吗?”
“你是说死尸客栈?客栈一年到头都不关大门的,无论白天还是夜晚。”
“为什么?”
我坐在他身边:“因为大门后就是放尸体的地方。赶尸人天亮前到,入夜后离去,尸体都在门后倚墙而立。大门只有赶尸人才能移开,就连客栈老板也不能。”
“好奇怪。”
“不关门也是为了便于尸体出入。再说关门不外乎是防盗,小偷强盗怎么敢去那里偷东西?”
“说的也是。”
“一般人知道是死尸客栈都不会住下的……从这方面来说,你还算是胆大的人了。”
听我这么说,柳毅云尴尬地笑了一下。
“我才不胆大呢……我都快吓死了。我真佩服大哥你,你都不害怕的吗?”
“尸体没有灵魂,没有害人的心,有什么好怕的?只有活人才可怕。”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仰头喝水。喉结上下移动,我竟起了碰触一下的心思。这有点不正常,我急忙收回视线低下头,看着脚边的野草。
“休息好了吗?我们继续赶路吧。”
“嗯。”他拿着竹筒去装了一筒水,“好了,我们走。”
可能是休息够了,柳毅云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事情。他今年十九岁,柳庄人,爹娘在他年幼时就去世,是祖父把他抚养大。三年前祖父也过世了,家里只剩下一个老仆人。他这是第一次去省城参加乡试,对考上举人志在必得,并且希望能成为解元。而他的理想是做一个为百姓谋福利的好官。
好官?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百花银。”这年头,难道还有包青天那样的好官吗?这个初涉人世的小少爷大概什么都不懂吧。
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也不打算说出我的想法。
“你们什么尸体都赶吗?”他突然问我。
我有点搞不懂他了,既害怕,又兴趣十足。
“行业里有‘三赶、三不赶’的说法。凡是被砍头的、受绞刑的、站笼站死的人可以赶。因为他们都是被迫死的,死得不服气,思念家乡又惦记亲人,可以招来他们的魂魄,用符咒镇在尸体内,然后带领他们返回故里。‘三不赶’说是病死的、投河吊颈自杀身亡的、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不能赶。”
“为什么呢?”
“病死的人是享尽天年,他们的魂魄早就被牛头马面勾到阴间阎罗王那里去了,我们不能把他们的魂魄从鬼门关召唤回来;投河吊颈死的人是被‘替代’的缠去了,有可能正在交接,倘若把新的魂魄找回来,旧的亡魂没有替代的,就会影响他们的投生。阎罗王对于不珍惜自己生命、故意轻生的人相当厌恶,就算他生前不作恶,死后也不会同意他们立刻转世,必须要等到同样轻生的魂魄到来代替他们,才能允许他们转世。有一些轻生而死的鬼魂为了转世会使出一些下三烂的手段,使人冤死。遭雷打死的人都是罪孽深重的人,而大火烧死的人往往皮肉不全,同样不能赶。横死之人大多是宿世恶报,法术往往无能为力。”
一口气解释完,我有点纳闷。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聒噪了?难道是因为师傅性情古怪,而且我接触的都是不会言语的死尸,太久没有和人交谈,所以把几年没有讲的话一下子都讲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柳毅云认真地点点头,“大哥你懂得真多。”
我干的是这一行,自然知道很多。
“无论多远你们都可以把尸体赶到吗?”
“我们只在湘西赶,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师傅说,只有这里才有客栈供我们休息,而且别的地方的道路一般都是穿村而过,惟有湘西村外才有路,尸体从村外过不会被别人看见。还有这里的百姓听见阴锣的响声会主动回避,还会把家里养的狗关起来。”
“啊?你们怕狗?”
“不是我们怕狗,是死尸怕狗。尸体不能躲避,狗一叫就会被惊到,被狗咬住衣服甚至皮肉都会被咬得乱七八糟。所以我们还会学‘哑狗功’。一般来说,我们都不会离开湘西一带。”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哥,你这次去省会也是为了赶尸?”
“嗯,有个大婶请我去走一脚。”
“那你到了省城不是很快就要离开?”
“那是自然。”傍晚就能到省城,如果一切顺利,子时我就可以上路。
“这样啊……”他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回程我们也可以一起呢。”
赶尸能让别人看见吗?果然是什么都不懂的少爷。
“不过没关系,十五日后我就会回家,到时候大哥来找我吧!”
找他做什么?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他明知道我的身份,难不成还真把我当朋友?我低下头。可他好像误会我答应了,高兴地抓着我的手。
和一个赶尸匠作朋友值得这么高兴?我不着痕迹把手抽出来,实在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
到省城大概是申时刚过,街上还有很多行人,这对不喜欢人多的我来说是件痛苦的事情。那些人看见我都小心绕道而行,怕碰到我沾上晦气。只有跟在我身后的人好奇地东张西望。
“真不愧是省城啊!这么大!这么繁华!”
我猛然想起柳毅云是来赶考的,和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不会对他的考试有影响吧?我停下来:“我要去义庄了,我们就此告别吧。”
“啊?这么快?干脆,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我笑了一下。那些饭馆看见我的穿着打扮,谁肯让我们进去啊?
“不用了,我赶时间,你去客栈投宿吧。”
“可是……”他垂着头,“那……大哥你记得一定要来找我哦。”
“知道了。”我清楚自己一定不会去的。
“那……再见。”
“唔。”我转身走了几步,想了一下,又回头对他说,“考试加油。”
“好!”他笑着朝我挥手。那张开心的笑脸仿佛烙印,印在我的心里,直到今天也记忆犹新。
3
“大武,你来了?”正在烧纸钱的彦伯看见我,马上站起来。
“彦伯。”我接过他递来的生姜含在嘴里,然后在鼻下抹上麻油,辟除尸臭。
“先吃晚饭吧,之后我来帮你。”
“谢谢彦伯。”
晚饭是炒腌肉、白菜汤,之后我在彦伯的帮助下把亡主的尸体搬出来。
“黄永贵,荆湖北路辰州人士,年三十三,卒于乙酉年二月十六。”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