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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锐已经在楼下等他了,像是一对正在蜜月中的浓情伴侣似地,先是交换了个吻,随即为龙茧系好安全带,将车子驶出校园,提议说:“中午去福瑞楼吧,我订了位。”
“好。”龙茧没反对,二十分钟之后到达目的地,黎锐将车子停好,在服务小姐引领下找到座位,龙茧捧着菜单,发现自己早就饿得前腔贴后背了。
“不客气了哦!”龙茧笑眯眯地看了对面饭票一眼,报出一串菜名,黎锐宠溺地看着他,说:“我人都是你的了,还客气什么?”
“闭嘴!”龙茧低骂一声,抬眼瞄了瞄服务小姐,果然,脸红了。
玉兰厅里气氛很僵,服务小姐倒了酒之后就被打发出去,洪毅很不耐烦地要求她们闪得越远越好。
华丽的包间只剩三个人,洪毅,龙政泽,还有作为牵线人的,修。
“洪,你的脾气还是老样子。”龙政泽眼中笑意流露,朝洪毅举举杯。
洪毅粗黑的浓眉拧了起来,像是压抑着快冲破脑壳的怒火一般,没什么好气地说:“你已经面目全非了,我该祝贺你洗底成功吗?”
“如果你乐意,我也可以为你漂白。”龙政泽气定神闲,俊逸的脸上一派斯文,仿佛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颇有势力的黑帮大佬,而是个久未见面的棋友一般,昔日的狠厉张狂全褪尽了,蜕变成如今气度优雅的翩翩公子,让洪毅看得很是窝火。
他的锐气呢?他的魄力呢?他的强硬手腕呢?曾经那个领着他们快意恩仇的“大哥”不见了,变成面前这个温文尔雅得仿佛连喝汤都不会出声的白脸少爷,洪毅双眼快要愤出火来,最无法忍受的是,他们奉若神明的人,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那些无聊到死的儿女情殇,堕落到如斯地步!
纵然被龙政泽解散之后,洪毅收罗旧部组成“同帮”,这几年地盘不断扩张,正如日中天,但是心头的刺,却是怎么也无法拔除。
那是被所效忠的人彻底抛弃的错愕与绝望,像是经过了一场损失惨重的阵地战,正要重整旗鼓收复河山时,突然接到解甲归田的军令一样,这口气,在他胸中堵了五年,怎么也咽不下去。
龙政泽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低叹了一声,说:“何必呢?早叫你不要留恋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早放下,早解脱。”
“懦夫!”洪毅怒吼一声,猛地扣住龙政泽的手腕,翻压在桌上,“你这只会逃跑的孬种!”
龙政泽皱眉,虚软无力的右手根本无法挣脱对方的钳制,手腕上一整片凹凸不平的疤痕也暴露在阳光下,洪毅死盯着那些疤,突然松开手,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他们都知道,道上的人都知道,龙政泽的右手已经废了,别说拿枪,只怕连本辞典都拿不起来。
“对不起……是弟兄们失职……”洪毅的怨气转瞬间烟消云散——如果他们那次能及时赶到,龙政泽的手就不会废,一个没有保护好“大哥”的手下,又有什么资格诘问对方的退守呢?
一直安安份份坐在旁边的修将碰翻的杯子挪走,斟了两杯酒,开口打圆场:“洪哥这么多年没见,情绪是激动了些,龙先生,凭你们的交情,你应该能理解。”
龙政泽回他一个温和的笑容,说:“洪,你不要再自责了,当年的事,是我的责任,不怪你们。”
洪毅没出声,那个高大的男人接过酒杯,一仰脖喝到底,垂头丧气,修看了他一眼,说:“看来龙先生早就参透了,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龙政泽拍拍他的肩膀,又倒了杯酒给他,说:“我知道你,洪,我知道。”
洪毅几乎是被龙家养大的,最后几年一直鞍前马后地跟着他,虽然不擅言辞,脾气又暴躁,但对于龙政泽,他有怨,更多的,却仍是同生死共进退的耿耿忠心——否则,他不会连手下都不带就前来赴约。
是为了照顾龙政泽在常规社会的面子,也是尽量减少他与黑暗世界的纠缠。
洪毅握着他的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艰涩地挤出一句:“……大哥……”
龙政泽笑了,说:“你年纪比我还大,叫什么大哥呢?叫名字就好。”
洪毅摇摇头,说:“是我太不懂事了,对不住大哥,敬大哥一杯算是赔罪,我先干了。”
说完,他抄起酒杯,又一口灌了下去,龙政泽也干了杯中酒,两个人握手言和,气氛一下子融洽起来,修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看看时间,站起身殷勤地倒酒布菜,招呼得无微不至,提到关于追杀令的事,洪毅大度地一摆手,说让对方前来道个歉,姑且放他一马。
大功告成,正在谈笑间,服务小姐敲门进来,对最帅的一个嫣然一笑,说:“您是龙政泽先生吗?楼下有一位龙茧先生找您。”
“茧?”龙政泽讶异地挑挑眉,今天的会面他没让茧知道,那就是偶然撞到喽,他站起身,说:“你们慢用,我下去看看。”
依茧的脾性,如果他不下去,那家伙拗起来说不定直闯上来,搅局事小,他不愿意茧与任何阳光照射不到的人或事接触。
早放手,早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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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龙茧一抬头看到自家兄长,又惊又喜地拉他坐下,说:“你怎么来了,陪客户吗?”
不是你叫我下来的吗?龙政泽心生疑窦,不过对弟弟的调皮早有领教,他没当一回事,习惯性地摸摸龙茧的头,问:“你朋友呢?”
餐具是两人份的,而且桌上的甜点表明这顿饭已接近尾声,龙茧笑嘻嘻地回答:“他去洗手间了,你早来两分钟就看到了。”
“是男的朋友还是女的?”龙政泽故意逗他,弟弟明朗幸福的神情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温暖,同时又忍不住想调侃他一下。
“除了黎锐还能有谁?大哥明知故问。”龙茧的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拖音,咄咄逼人的美貌竟然显得分外可爱,龙政泽宠溺地看着他,说:“你开心就好,大哥请客。”
“下次好了,这次说好宰我的。”背后响起清朗的男声,龙茧开心地低叫:“黎锐,你动作真慢!”
龙政泽站起身来,伸出手来:“你好,龙政泽。”
“黎锐。”黎锐伸手与他交握,两人挂着招牌笑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眼神中都包含着几分戒备,被晾在一边的龙茧朝黎锐凑了凑,脸色一变,眯起眼睛问:“你身上怎么有香水味?”
不仅有香水味,还有淡淡的酒味,混杂在一起很是奇妙,像是刚经历了醉酒美女投怀送抱一般,龙茧面色不善地勾住黎锐的领口,问:“解释一下吧,难道你开始厕所艳遇了?”
“只是被一个喝醉酒的女人撞了一下而已。”黎锐笑得很坦诚,覆上龙茧的手背,说:“虽然你吃醋的样子很可爱,不过当着大哥的面,我会不好意思。”
龙茧脸红了,悻悻地闭上嘴,龙政泽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说:“你们慢慢玩,我还有事,失陪了。”
“大哥,下午去喝茶吗?”龙茧兴致勃勃地提议,还没等龙政泽回答,黎锐抢过话头,说:“你忘了下午还得去程老师家?”
龙茧一手遮住额头,大声叹了口气,说:“那改天好了,三个人一起!”
“好。”龙政泽点头,又与黎锐握了下手,说:“麻烦你了,茧,下午别迟到。”
“知道啦!”龙茧闷声闷气地回答,目送大哥离开,他又恢复了醋意汹涌的嫉夫脸,说:“你敢背着我勾三搭四的话,我切了你哦!”
黎锐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招呼小姐买单,一边柔声细语地哄着心情不佳的恋人,一路哄到车上,龙茧脸色才放晴了些,斜着眼睛瞄他,说:“总觉得你有事瞒我,坦白从宽,不要被我揪到小辫子。”
“怎么会?”黎锐熟练地驶出停车场,脸上的表情很是委屈,说:“在你面前撒谎,不是找死吗?”
哦,龙茧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说:“别骗我,你知道后果。”
黎锐心头一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他若无其事地看了龙茧一眼,低声说:“不会的……”
一路无话。
龙政泽立在包间门前,心头涌上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像被一条蛇爬过皮肤一样,阴冷而诡异——他曾经以为自己已失去这种本能了,此时,却再度真切地感觉到了那种森寒,在他身上渐渐苏醒,渗入肌理,直透骨髓。
推开门,他的直觉没出差错。
洪毅已经没有机会再选择或取舍了,他倒在墙边,额头正中一个鲜红的弹孔,一枪毙命,瞪着一双密布血丝的眼睛,充满了恐惧,与至死未解的疑问。
背靠房门的修倒在桌下,龙政泽伸手探探他的鼻息,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还活着,只是昏迷了而已。
倾身向前,手掌覆上洪毅的眼皮,他屏住呼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二十、
钟表的指针慢慢挪成一条竖直的线,本来一直死气沉沉的龙茧像是听到天使的号角一样,变得神采奕奕,整个人洋溢着夺目的光彩,毫不掩饰他沉浸在恋爱中的事实。
是什么样的人让他如此全心全意地期待?程博之不由得好奇,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一直认为被爱情冲昏头脑是一件蠢不可及的事,龙茧这样洒脱不拘的人竟然也不能免俗,说实话,他有些失望。
“坐一下吧,你朋友还没到。”程博之端上两杯咖啡,朝窗子挑了挑手指,龙茧接过杯子,低声道了谢,在离窗口最近的沙发上坐下,时不时瞟一眼楼下的停车带。
“归心似箭?”程博之取笑道,“看你都快望穿秋水了。”
龙茧干笑了两声,啜了口咖啡,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挪开:“程老师没和女朋友一起住吗?”
“交过,分了。”程博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不在一个城市,再加上谁也不愿意牺牲事业,就算了。”
“哦……”龙茧垂下眼帘,盯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发呆,程博之自嘲道:“和你们这些为爱向前冲的年轻人相比,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市侩陈腐?”
“不会啊。”龙茧摇摇头,灿若晨星的眼眸映出他的影子,“只是不同的选择而已,没必要提升到思想高度吧?”
“哈哈,说得没错。”程博之朝他举举杯子,说:“还是祝贺你,能这样不顾一切地爱一个人,是种幸运。”
龙茧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美丽的眼瞳黯淡了下来,他闷不吭声地喝完咖啡,看到黎锐的车子驶进校区,龙茧站起身来,说:“我并没有不顾一切的资本,老师,谢谢你的咖啡。”
“刚才去了趟超市,路上有些塞车。”黎锐递给他一盒某超市特制的水果冰,“快吃吧,我一路上都在担心会化掉。”
龙茧张了张嘴,接过那份大得吓人的霸王冰,良久,才冒出一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