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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月夜。
那轮如斯孤绝如斯凄绝的秋天月亮。
回首望向浅井惨白的脸受伤野兽般淬厉的眼,冲田笑得稚气温柔,仿佛刚才的话与他丝毫无关。
你——浅井嘶声道,却说不下去。
浅井君莫生气,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嘛。冲田一脸无辜:虽然时间长了,可也不是没人记得十三年前的事哟。
还有,浅井君你觉得一个六岁的孩子可能流浪得很远么?冲田认认真真地问,然后又自己回答:
我觉得不可能哦。正好当时有人发现附近的村庄被山贼屠村,根据户籍检查下来无一幸免,只有两个家住邻居的六岁小孩子没有找到。
后来收尸的人遇到其中的一个,他是那天偷跑到山里玩所以没及时回来。还有一个嘛……
冲田瞥了沉默不语的浅井一眼,轻笑道:没有人告诉,所以我不知道啦。
月光如水,艳红的金黄的落叶镀着银色的边缘,铺了满地的波浪。
现在……你还是不想说实话么?
什么是实话?浅井惨笑着,一阵咳嗽冲上来他猛地窒了一下,眼前的一切恍惚了一下又清晰起来,头脑却不能恢复刚才的清晰,有什么在燃烧,烧得昏眩。
还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最后一张面具都被冲田撕下,撕得鲜血淋漓,染红了双手也抹不净一身的血腥。那么无论是怎样的自己,都可以承认了。
恍惚间,冲田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靥竟和记忆里摇篮里张着小手咿咿唔唔的弟弟粉红的小脸重叠在一起。不停地讲,不停地讲,把所有的过往所有的过去所有的月夜都讲出来,那是构成浅井雅臣的一切,构成现在这个懦弱自私的浅井雅臣的一切。
那时,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偌大的部屋里,只有冲田优雅到失了真实感的清澈声音回响:
那时,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什么……时候?
那一晚,你看着你弟弟尸体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终于有风从身后轻佻地卷过,带着冰冷湿润的气息,要下雨么?檐下的八角风铃翩翩起舞,叮咚如泉。
如果……他还活着,我就再补上一刀!
父亲,你最宝爱的孩子,最珍惜的孩子,拥有了我所没有的一切的孩子,我会用你给予生命的这双手,杀给你看!
埋藏心底如许年之久几乎已经窒息死去的凶灵,终于被那个微笑着的高贵少年唤出。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浅井疲倦地闭上眼,光亮依然透过眼帘射进来,为什么他就是不能熄了那盏该死的灯?!
冲田淡淡地笑:还不明白么?要你做你最想做的事啊——
帮助我,杀水泽宗武。
那些往事对我可没什么用哦。而且你可以相信不会再有别的人知道。
浅井悠是最出色的武士,你本也可以的。但只要水泽宗武存在一天,就永远不会有人记得你的剑而只记得他对你做过的事。
可以么?真的可以杀了那个男人么?浅井昏眩地想着,终于可以杀了那个男人么?自己发过多少次誓尝试过多少回的事,居然真的有实现的机会么?
冲田满意地看着浅井的神情变化,对绀野那样的人来说浅井几乎是无法理解无法接近的,可对他而言,浅井雅臣比一本摊开的书更易读懂,因为对于他的过去,自己比他知道得更加详细。
忽然间浅井的眸子又明澈起来,冲田略有些意外,却更兴奋:他倒比自己估计得更冷静呢。这样才有意思,若是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来,怎会好玩?
请问世子大人,您要杀的,是水泽宗武一人,还是他满门?浅井一字一句地问道。
重要么?冲田沉默了一下,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反正水泽宗武一死,他的家人也没有可能活下去。
在权力斗争中失败的大名是什么下场,浅井并不是不知道,甚至还间接促成过——用手上的剑,可是……:
世子大人,您究竟为什么要杀水泽?
冲田的脸色忽然微妙地起了变化,门口吹进的风略劲些,水气更浓重。
入秋以来已经一个月,还没有下过雨——少有的无雨的京都的秋,让久居于此的人们变得烦躁不安,仿佛没有了雨水的滋润连素日的优雅,也优雅不起来了。
连冲田在那一瞬间,也似乎离平时那个优雅秀美的少年,遥不可及。
你真的想知道?语气如此苦涩以至于浅井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面对着陌生人。可冲田依然在笑:
那好,进来罢。
浅井愣了一下,转身望向门口。
自十六岁之后,还从未有那样一刻,使他不必去记,却无法忘怀。
不思量,自难忘。
水样的月光淡然地洒下,一片寂静中只有落叶的轻响和风铃的清响。那个人仿佛是伴着月光飘下来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如画般的由雪白的障子勾出的风景中。月光照在他身上,他的发丝,他的轮廓,都像镀了银般闪闪发光,他的笑容却比月光更绚烂。可在那么灿烂的笑容中,那双极漆黑极凝定的眸子竟是寂寞如幽谷中的深潭。风拂起他的衣衫翩翩舞着,使他整个人看来好像要御风而去似的。
那笑中含愁的秀色,是少女最深沉的绮梦中也不曾见过的罢。但却依稀曾见……极尽空灵而温柔的微笑……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呼唤被硬生生地压下。
师傅已经不在了。
可为什么连那种高贵中带着端凝的举止都如此相象?
秋风劲急地吹来,寒意扑面,忍不住剧烈地咳呛。要下雨了么?好久没下雨了呢。
那人飘然坐下,连衣裾都半点不乱。极清雅的衣香隐隐传来。
冲田又笑得出来了,比往常更透明清亮的笑容:怎么不多披件衣裳,夜里凉呢。语气中满是浓浓的温存。
那人淡淡地笑道:没关系。倒是浅井君——
冲田瞥了咳到痛苦得缩紧了身体的浅井一眼,眼神是淡淡冷冷的:我已经叫医生看过,不要紧的。
淅淅沥沥地,雨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打在落叶上响得格外清脆,不一会儿满地色彩繁杂的落叶就成了一色的深褐,洇得柔软顺服地贴在地面如上好的地毯。从这里看不到呢,外面会是什么样?有多久不曾出去过?记得高耸的灰暗的围墙外是幽深而狭长的小巷,从两侧的高墙里探出满是花团锦簇的树,枝杈横伸出来交织成穹顶,于是小巷被风雨铺了一地残红枯黄,雨水浸湿的落叶柔软地重叠着掩住了原来的青石板。再走出去是被浸得泥泞的狭长小道,踏上去是软软的木屐会陷下去。曾经撑着一把幽幽透出古意阑珊的素色竹骨油纸伞缓缓步过,只觉得连伞面上廖廖几笔的兰草都分外寂寞。素日繁华似锦的下町的街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贩挽着藤篮凄凉地拖长了声音叫卖,家家门扉深闭,再看不到平时曼妙的女子活泼的孩童,还有威风凛凛的武士挎着长剑旁若无人地走过。到处都只有被遗忘一般的沉寂。
忽然觉得,这才是师傅念念不忘的,风华绝代的京都,千年王城。
要杀水泽的,是你?恍惚地问着,这样出尘的人也会有仇恨也会动杀机么?不能相信,师傅从不会想去伤害任何人,即使有着那样的本领,那双手也不过是用来保护自己的。
是的。那人依然是笑着的,只是眼中的悒色更浓了几分。
为什么?无法置信地问着,这样的人也会心甘情愿地让手沾满血迹么?腥腻地侵染洁净的手掌上细致的纹路,怎么洗都洗不去那萦绕不已的气息。不想他被污浊覆盖,不想他的笑容被污浊覆盖。
因为曾经以为,那是此生再不能看到的笑容。
为什么?那人的笑容如冬日封河的多摩川——谁也看不到那厚厚的,乳白色的,半透明的固体下是怎样的湍急,疯狂地挣扎地奔流着呼啸着卷起乍然爆发的浪花重重撞击着禁锢它的坚冰。不该是那样的,浅井雅臣在心里无助地呻吟着,不该是那样的。师傅不会怀着那样的激烈那样的痛苦还在表面覆起优雅的外衣。师傅的忧郁是初春的乍暖还寒时燃起的炭炉,微弱的火焰在沉重的压迫下静静地亮起暗红的光芒,却从不熊熊燃烧。把手捂上去是温的,柔的,沁人心脾的暖意融融地氤氲。
浅井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全然没有注意到冲田充满忧虑的目光正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男子,慢慢地伸出白皙的手与他相握。同样纤长同样秀气的十指交握着缠绵。
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对别人讲……男子苦笑,连苦笑都是淡淡的:也许在浅井君看来实在是很普通的事罢。
只是对我,那是无可取代的唯一。
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很美的女人,美得像平安神宫的樱花,一样绚丽,一样明艳,一样开到了极致那么动人心魄地美着。男子的声音悠悠,幽幽:她对我那么温柔,那么好,总是用团扇半掩着脸微微地笑……可她不快乐,因为她是太夫……
我没有办法帮助她……男子的容颜痛苦地扭曲了:我是个没用的男人,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如果我能早日为她赎身的话……
浅井呆呆地望着他——平凡的爱情,也许日日都在发生,可对每个身处其中的人来说,再回头都已是百年身。
可是他杀了初音!突然的爆发让浅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男子清秀的容颜凄厉如狂:那个男人——水泽——他杀了初音!只因为初音不愿意入府,他就把她……
就是这样么……浅井雅臣似乎已经痴了,只喃喃地说着:就是这样,所以你要杀水泽?就是这样,你要他全家都陪葬?
我还能怎样?你要我怎样?男子的声音已嘶哑,眼睛泛满血丝却无泪——
初音被带走的时候,还怀着我的孩子!
哗的一声,屋外的雨,铺天盖地地打下来了。
PS:有很多大人问:到底谁素臣臣的真命天子啊。臣臣嘛……江江不能说哦。因为现在还米写完的说……但是江江绝对心里有数哦:)
还有虐臣臣滴问题,虽然粉对不住偶棉家臣臣还有喜欢臣臣的诸位大人,但虐受恶魔本质的江江在情节需要的时候还素会该出手时就出手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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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么?我要杀水泽的原因。
你……爱他么?
少年迷茫地笑着:大概罢……从来没有爱过别人,也没有人爱过我,甚至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是爱……我是冲田家的长子,所有的人对我来说都只不过是利用和被利用……可他不一样,他不会想利用我,甚至不会想需要我……
想看到他笑,想看到他快乐,可是我不行,只有她可以,而她不在了……
如果杀掉夺走她的人,即使死去的人无法复生但活着的人……会轻松罢……
所以请你,帮助我,杀水泽宗武。
杀水泽一人,可说是因为与他仇深似海。
若灭水泽满门,便不由得人怀疑是大纳言意图毁去这足以与自己抗衡的势力。
但现在,浅井无话可说。只有男子微笑时的容颜久久萦绕着挥之不去。
睡不着……很久没有失眠了呢,可是这一夜,听着冲田悠长的呼吸声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疲惫了整晚的精神平静下来——被冲田强行唤出的过去的幽灵,一个又一个可怖的月夜,充满血腥和淫乱,还有冲田与男子交织的手指,以及那句淡淡的,却不容拒绝的话语:
帮助我,杀水泽宗武。
杀罢杀罢。有一个声音飞快地袭上心头盘旋成激流中的旋涡:杀了他,那府里的一切难道还值得你留恋么?他们不是在你被蹂躏被侮辱的时候都闭上眼捂上耳不听也不看么?杀了他,他们不是对你指指点点说你以身事主么?杀了他,你就不会再看到那些人鄙视的眼神。杀了他,曾发生过的一切就会被埋在荒野之中变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