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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丛生,蓬蒿繁茂,花木森森,紫藤垂挂,随风飘荡中虽有几分物哀情趣,却显然久无人照料了。
这屋敷竟大得出奇,怕是原来有些甚他用?
——倒比水泽府还阴沉幽深些。
胸口忽然一窒,有什么翻着拧着绞着泛上来,痛得眼前发花。
渐行进去,处处都是曼长的紫藤,蜿蜿蜒蜒地伸着上年纪的女子般枯瘦的手指,庭中的明山暗水因久无人打理已残破如废墟,可被不经意间留在花间掺杂着落瓣枯叶的泥土上的足印说明依然有种称为人的生物存在于恍似鬼域的荒草凋叶间。
冲田会在哪里?浅井暗忖,似乎走的是石板小路的缘故,怎么也寻不到他的足迹,但直觉着他就在里面,心想着万一被发现就麻烦了便刻意放轻了脚步。
正庭中没有人,正屋中也没有人。刚一踏上廊下的地板便吱咯作响只好退下来。太古旧的缘故?可擦拭得很干净呢,一定有人住在这里。绕着精巧的房屋向后走去,脚下是软软的木屐微陷进去沾了泥泞。
似乎有奇怪的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可辨不清晰,太远了……
急促的喘息夹杂着仿佛刻意压抑过而变得微弱了的呻吟——脑中还没有意识到具体的词语脸已先发了烧。心知不该再前行,脚却不听使唤,是好奇也是促狭,还掺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
远远的灰黄中,晃动着一抹艳丽。红的白的紫的,全掺和在一起模糊了界线,睁大了眼睛竭力想看清楚,却只是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一张熟悉而苍白的容颜。
忍不住再靠近些,小心翼翼地借廊柱的阴影躲闪着,就像多久以前,刺杀厉害的对手前为接近而曲折前行。
相拥的身躯在华美的衣衫中纠缠,散乱的青丝柔顺地覆住两人的侧脸,已燃烧起的好奇心按捺不住地叫喊着恨不能上前去一把撩开那流苏垂帘般的长发看清炽热的缠绵的激烈的吻看清交缠着紧握的手指看清之间已无一丝缝隙却仍用尽全部力量抱住彼此像要把对方的身躯都镶嵌入自己身躯一样的拥抱。
“上面”的那个男子忽然微微抬起身来——被发现了么?下意识想要逃,但男子随即又埋下头在怀中人儿的胸膛。被压抑的呻吟清晰起来,太刺激了些吧?那个身体过于纤瘦声音也过于清亮了还是个少年罢——
掀开来的层层衣摆中是少年修长白净的双腿,被男子摸索着推上去压在两侧——仿佛要折断般痛苦而暧昧的姿势——离着距离也能感觉到少年绷紧了身子的慌乱散发着淫靡的气息——少年的脸一直侧向相反的方向不可能发现自己当然是好,可自己也看不清少年沉迷于情欲的神情了呢……
突然间一幕毫无预兆地映在眼前遮挡了现实的春光无限:
……青年被男人抱在怀中男人的手臂牢牢扣住青年细瘦的腰身不断晃动……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可青年脸上的神色却如此清晰……情欲之焰渲出的绯色如斯艳丽如斯放荡地在身体上蔓延,微张的唇中纤细的舌尖被男人的手指肆意玩弄唾液无法承受地溢出在线条优美的唇角划着淫靡的银丝,灵活的指尖已探到了咽喉深深插入使他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辨不出快乐只有痛苦在弥漫双腿被推到腰侧几乎让人怀疑青年的身体是不是已经被折成两段……
一阵头昏目眩。
仿佛少年是自己,自己是少年。
正欲转身离去,少年的呻吟声忽然高扬,头也左右摇动起来——
纤长细致的颈上是微微侧过的泛绯的白皙脸庞,阂起的形状极美的眼帘虽看不到也知道那下面覆着的是怎样清亮的眸子。
那一刹那,耳边有天雷勾动地火。
不由得颓然倒退,足下却被繁长的衣裾一绊。
于是整个人跌坐下来。
两人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自己已惶惶地逃了。
15
回到自己的部屋时秀弘惊讶地问:公子你又发烧了么?怎么脸红得很?
心狂跳得兀自不肯平息,带起一阵又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我没事……
并没有看到那人的脸心里却已经认定了是谁,就如看到少年的容颜之前便已知道会是谁,只是不愿相信,不能相信,不肯相信罢了。可那样的缠绵极致中却氤氲着浓重的悲哀,如何深入的纠缠也不能交融,如何努力的拥抱也只能是两个人两具身体两颗心,几乎要把对方窒息吞噬般疯狂而凄凉的心情对方能够感受得到么?寻不着相爱的温存只是活生生的占有与束缚,因为这样才想除去那夺了过去的凶手么?祈望着找回了过去便能拥有现在么?那自己又算什么呢?一个工具一个凶器一个手段么?没有价值的时候就会被抛弃么?那个怀抱永远没有自己的位置啊……
忽然觉得可笑:居然还在幻想么?像自己这样一个人,居然还有资格幻想么?那抹微笑何时需要自己去守护?那个人何时需要自己满心无处着落的凄苦?像自己这样一个人,居然还幻想着寻回那个六岁的孩子,十六岁的少年么?像自己这样一个人,居然还幻想着未来么?
即使是这样残忍地嘲笑着自己,心底那一点明知不可即的渴望,却是燃烧得更炽热了。
忽然想起有些天没见典子,实在不情愿却还是去了。秀弘刚端来药,见他要出去便说:公子,先用了药罢。匆匆地一仰头喝净药,拣块精巧的甜点咽了——向来是怕苦的,偏偏一日三回的药苦得可怕,和也问时只说习惯了,可苦还是苦的,倒是秀弘细心地准备了甜点在旁边。这些琐碎典子是不插手的但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是个极好的妻子。算是对不起她罢,从不在记忆里出现的缘故,连容貌都有些模糊了呢……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愿意嫁过来,可问不出口。
无话可说。简单的寒暄过后浅井雅臣就只能望着窗外沉默不语。典子却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极优雅地笑道:夫君,若是无暇,不来探望妾身也不要紧的。
那倒不是……浅井愣了一下,否过又没了话。本来就不喜多话,对着这个本该极其亲密可就是近不起来的美丽女子更觉无言。她真的很美——身着淡紫外衣,深色礼服与淡胭脂色无襟服,浓艳照人的秀发长垂,疏疏朗朗地披于肩上,甚为动人。一个男人娶到这样的妻子也算是莫大的幸运了罢,可不但毫无实感甚至有时会忘记自己已经成婚。
突然间想:如果自己死了,她会为自己哭么?
只能苦笑:自己又何尝为人哭过?
还是决定去见那个人。
已经没有了渴望的可能,但依然要告诉他他所希望的,自己会去做。
天色灰蒙,一种冰冷而湿润的寒意无声无息地侵袭,又要下雨了么?决定去见他的日子。
每到飘雨的日子,总觉得师傅在什么地方,静静地注视着呢——透过细致地交织成帘幕的雨线,那一抹温柔的微笑。师傅会回来么?院里那株不开的花木,虽然无人照料也该长得郁郁葱葱罢,还是已经枯黄了枝叶?没有人对它微笑的时光里,会寂寞么?
和也不知哪里去了,秀弘递来了素色的竹骨油纸伞,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地凝在他脸上,忽然怯怯地问:公子,你要去哪儿?
微怔一下:只是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接过伞,发觉秀弘的手冰凉,于是问道:冷么?衣服不够的话先向和也要罢。
不……秀弘慌乱地摇头,他看到自己的身影随一抹水光在那双眼中渐渐浮起。
这孩子究竟怎么了?他俯下身挨近秀弘:有人欺负你么?
忽然间秀弘用力地搂住他把脸埋到他怀中:公子,不要离开……求你……
小小的身体在怀中颤抖,感觉得到衣衫上渐渐濡开的潮湿,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
无法形诸言语的恐惧啊……自那天回来之后,公子恍惚得让人害怕,从来没有过那样的迷茫,即使以前在水泽府中也常出神,但那是用极度的空白把自己封闭起来,而不似现在如迷失了的孩子,哭泣着站在原地不知该去何方,身在何处。可更可怕的是,现在公子的眼中,忽然有了决绝。
没有了自己没有了他人一切都可以抛弃只剩下一个决定的决绝。
无法说出口,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唯一全心依赖的人眼中没有自己……
呆呆地望住那撑着伞的颀长身影离去,雨打着檐下他与和也一同系上的风铃,叮铛作响。
雨很冷。
秋天快过去了。
原来那里不是只有一个人的……当看到几个幽灵般的仆从面容呆滞地走过,浅井雅臣也禁不住吓了一跳,但上前询问的结果发现他们竟都是哑的。比师傅更寂寞罢……至少师傅还有自己,而这里,再不会有声音了。
仿佛在否定他的想法一般,一只无巢可归的鸟大约是被雨淋得逃到了檐下,抖抖贴在身上褐色羽毛呜咽起来。
哑仆居然很放心地把他领了进去,指指桌边示意他在那里等候,便径自去通报。不由得紧张起来——借口太勉强了些罢,毕竟若真只为了冲田的要求,便不必再见他了。那点私心,他会猜到么?不想他知道,知道了该如何面对?冲田又会怎么想?那神一般魔一般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浅井君。温柔优雅的声音响起,伴着淡淡的微笑。
……才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男子笑道:就叫大人罢。
他的心跳微微一停,大人……
大人。他刻意在那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只觉口中一阵发苦——自己永远都是低微的么?那两个字狠狠地砸下堵住了将要出口的承诺,他竟忘记了此来的目的而鬼使神差地问道:
请问大人认识浅井悠么?
男子的眼中忽然露出奇怪的神色,是遗忘还是怀念?他看不分明。
悠……意外的回答和亲呢的低语使浅井哆嗦了一下:已经十五年了……
十五年?可他看来很年轻啊。
男子仿佛看出他心中疑惑,突如其来地问:你看我多少岁了?
说不好……他细细打量了一下:大约……二十五六?
男子失笑着摇首:三十五。
浅井雅臣红了脸:看不出来呢,时间这种东西在男子身上似乎没了效力,虽然没见过但十五年前他大约也是这个样子罢,只不过应该是更清锐些因为那时毕竟还年少呢。
并没有过多地讲到关于浅井悠,男子似乎并不愿意提起那些过去。他只知道了师傅曾是男子的贴身侍卫,在十五年前离开,还有男子的名字是祯和——不曾听师傅提起过,他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对师傅的过去是怎样一无所知。师傅隐瞒着关于这千年王城的一切,虽然京都在他身上留下的已渗进骨子里不能自拔,瞒不住的是京都的优雅京都的气派,还有雨夜中凝视着自己的温柔与微愁——连那悒色都氤氲着京都的清香呢。师傅说武士一定要忠于主上,不管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那么师傅为什么会离开?为什么一个人到了江户?祯和究竟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为什么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几乎荒废的屋中,用着一群哑仆?冲田和他又是如何认识?疑问是太多了以至于不知该从哪儿问起,而永远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啊……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清冷的风拂得劲急,却再卷不起地上零落的湿漉漉的花叶。
是真的要入冬了呢。祯和轻声地自言自语着。
天色一直没有明亮过,此刻已到了暮时,更有种让人错觉几近夜色深沉的哀凉。屋中却没有燃灯,浅井一直望着男子清秀的侧颜,朦朦中看不明晰,只知是分外的寂寞。
春潮淹没矶头草,相见稀时相忆多。忽然就想起这句古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