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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来的和亲政策就好的多,是不是?」
「嗯,趋使成千上万的将士,死在关外;和护送一位公主去做匈奴的皇后,哪一项较仁慈?而且兵者,不祥之器,即使打胜了,也是血流成河,又不能制服这些凶蛮野人。所以,此後和匈奴以和亲为主,交兵为次。『……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唉!三公九卿之中,有几个对匈奴的问题了解得如此深刻?随便应付匈奴的态度,实在太可恶了!」
「和平了太久,他们都以为那不是自己的责任呢!」董贤忍不住道,朝会时,德高望重的王嘉竟也不能说出具体的意见,令董贤有点失望,更不必提别人了。
「连圣卿都看出来了,不是朕冤枉他们。」刘欣道,「『今单于归义,怀诚款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奈何距以来厌之辞,疏以无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念到这里,刘欣拍案道:「没错!这才是真知灼见,难怪朕一直感到不安。」
董贤茅塞顿开,虽不了解边防,却也领悟到必须维持友好关系。再看扬雄的奏章上写道:「夫疑而隙之,便有恨心,负前言,缘往辞,归怨於汉,因以自绝,终无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那是说得更明白了,拒绝匈奴前来朝见,是我方先背弃,等於把以往的恩德自行一笔勾销,平白使双方不愉快,到时候,以兵力不能收服匈奴,以言辞不能说服匈奴,将造成空前灾难。
当晚,被连夜召入宫的尚书们,在刘欣和董贤面前重拟了一份国书,反覆讨论易稿,拟毕,立刻交付下去尽快誊写,派人追上匈奴使节,交换回原先那一份。直忙到天亮,才双双就寝,都感到正确地下达了一项决策,而安宁地入眠。
感觉上并没有睡多久,刘欣便习惯性地醒了,御榻外一个人也没有,刘欣才想起:自己吩咐过今天不接见大臣、不许任何人打扰。四面帘幔垂覆,幽暗清凉,似乎还不到正午。
圣卿睡得好沉。刘欣小心地靠近董贤的脸,注视那弯眉长睫,忍住了吻他的冲动,只怕惊动了这美貌。还好,醒来还能看见圣卿。刘欣伸手轻轻拾起他的长发,放在唇上。每天都在害怕著,如果圣卿不见了,如果圣卿不理会他的要胁,硬是逃走了,该怎麽办?
只想把圣卿锁起来,绑在宫中,不许离开。不对,这样还不够,连别人看见圣卿,或是圣卿那双美丽的眸中映入任何人,都嫉妒得如在火中。完全占有一个人,真的这麽困难吗?
到底有多爱你,连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一日比一日更爱,不,是一刻比一刻更强烈,强烈得令自己喘不过气来。
董贤低吟了一声,转过身子靠近刘欣,微乱的呼吸又平复均匀,刘欣抱著那柔软的腰,轻抵董贤的额。如果,梦里能把心意传达给你……
皇上又改变对匈奴的态度之事,引起朝中一波波汹涌的猜测,有人说是董贤的唆使,有人说是为了暂移外戚、权臣们斗争的矛头,也有人说皇上想藉此再为董贤的政治前途铺路。甚嚣尘上的各种猜测千奇百怪,就脱离不了揣摩主上心意。这种对政策的畸型反应,显示著国之将亡。
左署的窃窃交谈,混杂著几声惊异的叹息,或是陡然间扬起的喧笑,随即,收敛地止住,继续评论。
坐在窗边的扬雄低著头,手指在竹简上顺著默读的字划下,不时将句子抄在手边的粗布上。一向俭朴的扬雄,消耗的布帛却很惊人。光是抄记诸子,就不知用掉了几匹布,竹简虽廉价,带在身上太不方便,为了随时记下重要的想法,扬雄身上随时带著布帛,而记下来的东西也不见得有用。这种行为,在当时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浪费。一代赋家司马相如,写篇赋都惜笔如金,由宫中赐下缣帛才动笔。知识的传布,被经济条件限制著。扬雄的做法是最笨的做法,用所有的力量搜集知识,不考虑任何的捷径。
另一个坐在他面前的人也低著头抄公文,宫中文书都分正副本,正本交太史令,副本才由左署处理。本来这是郎中或其他低级官吏的职责,这个穿侍中制服的人却拿到就做,可能是有特别的偏好吧?
他和扬雄,已经被视为左署两大怪人了。
「……还以为真的是不世的明君呢!」
「当初把三十岁以下的宫女都遣出宫,宫里只剩下老太婆,我还在猜:万岁是不是想另外徵美女进宫……」
「闹了半天,是要徵美男子进宫呀!」
「哈哈哈……服了,真是……」
「是血的问题吧?咱们汉室天子,哪个不好男色?从高皇帝就是这样了……」
「张良、陈平,不都是绝色吗?」
众人一阵窃笑,夹著啧啧之声,也有人不悦地喃喃说道:「想歪了,想歪了……」「差劲,张良是修道的人哪……」
「反正哪,现在的年轻人也不对,长得俊俏的就不用说了,稍微端正点的,就施朱傅粉地招摇,比女人还重视外表,不肯好好的做人!」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喜欢漂亮的人呀!」
「生出这种儿子,我就把他掐死!」
「可以封侯的,你要掐死的话,就送给我当义子吧!哈哈哈……」
说到这里,有人不由得瞟了瞟坐在扬雄对面的人。他是新来不久的,大概不知道:自己坐的位置,就是以前董贤常坐的,而且董贤也是一拿到该抄的公文就抄,一句废话也不讲;也是老是愁眉不展。难怪众人私下会议论,这个人越看越俊美优雅,搞不好是万岁的下一个宠臣。扬雄面前老是坐这种人,总有一天会被薰烂掉。
天色暗了,左署内只剩下丁玄和扬雄。
扬雄收卷起布帛,微笑著,抬手制止了正要起身相送的丁玄,顺便把灯火挑亮一点,移向丁玄几边,二人互相拱了拱手,扬雄便走了出去。丁玄低下头,继续抄著公文。这几个月来,两人已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了。
手好酸,一停下来,罪恶的回忆就潮浪般冲上来,淹没了一切。
丁玄总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中山国的地牢内,穿著华贵的锦缎绮罗而死去的贵族们,腐烂的血水,浸污了翡翠刚卯;价值连城的珠玉,衬托著断鼻剜眼的脸;不全的贵族五官,涂满了恐惧和忧伤。黯澹的灯火下,闪著光辉的残破金绣,爬过一只只蛆虫,皇家的血涂抹在墙上、地上,已经泛出死黑色,正在一具具臭皮囊内等著发出恶臭。
这就是自己的软弱与疏失,所造成的後果!如果违抗史立,会怎样?如果大胆地把史立赶走,或是,至少强硬地制止他办案,那又会怎样?不管怎样,可以确定的是结果一定不会这麽凄惨!丁玄只恨自己太不经事,当史立来接手中山国的案子时,自己还抱著合作的态度,对他说明一切还要再深入调察,并且热心地把所有的调察资料都对他一一说明。作梦也没想到,下午还口口声声:「对,你说得对,案子还要查好……」的人,当晚就下令杀了所有不翻供的皇亲国戚……
自己疯了似地驰马回京,一心要向所有能主持大局的官长们报告这样惨无人道的事,大汉不是个没有王法地方,自己和皇上自幼生长在一起,他知道皇上不会容许这样的事!然而宫门不放他进去,就连丞相府也紧闭著大门,长安的街道上,丁玄策马狂奔,却没有一处显宦的门肯打开,听他说封国的惨事!最後他想起毋将隆的面孔,不顾一切地奔到执金吾邸,终於见到第一个和自己一样,为此事震惊的人。
毋将隆召集的正义之士们,或面圣,或是上书禀报,都要求翻案,随著日子的过去,皇宫没有任何动静,皇上又病倒了,事情更不乐观。不久,案子确定不是冤狱,至少该斩首的史立,甚至升了官。这就是自己所信赖的朝廷?不管是不是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丁玄决定辞官,三十多条人命被自己断送,还不该辞官吗?
已经不知道该对朝政说什麽,丁玄只想躲在左署,隐藏令他感到羞辱的皇亲国戚身份。
轻微的脚步声,丁玄转过头去,阴暗的光芒中,毋将隆和解光昂藏的身影走了进来,丁玄欠了欠身子相迎,并不说什麽。毋将隆和解光都兼有大夫之职,因此才能自由进出左署。
毋将隆对丁玄一拱手,便径自坐在刚才扬雄坐的位置,笑道:
「我说你果然在左署,难怪宫里见不到你的人!」
丁玄微微一笑:「你们怎麽会知道我还在这里?」
「听说你迁为侍中,却一直没在宫里遇见你,跟傅迁那种家伙同事,难怪你不想踏进未央宫。」
「我对傅迁,没什麽成见啦……」
解光讪笑道:「一家人嘛!」
毋将隆不满地看了解光一眼,这种说法太失礼了。丁玄却不以为意,慢吞吞地说道:「大概吧?比起我来……傅迁并没有值得指责的错。」丁玄像是在喃喃自语。
毋将隆注视丁玄,那冰清的光芒已被掩抑。这些年来外戚横行,毋将隆一直在看,丁氏确实深自养晦,丁明、丁满偶尔视政之外,正年轻的丁玄反而没有任何作为。
即使如此退让,朝野指责外戚,还是同时包括傅、丁二姓。
丁玄那敏锐的神经,也许已经承受不了了。
「还在为中山国的事挂怀吗?」
丁玄一怔,呆呆地看著毋将隆略带无奈的脸,「这样说,也许你会不能谅解:身为执金吾,我双手染的血,比你更多。」
「毋将大人!人人都知道,您是为了伸张正义……」呐然的疑问下,毋将隆已道:「中山太后的判决书,我也签署了。」
丁玄不敢相信地看看毋将隆,又看看解光,解光正漠不关心地把脸转向别处。连毋将隆都签署同意中山国的判决?自己可以辞官,表示负责,为什麽毋将隆做不到?他也为了保住身家而共犯?
「……我对您,太失望了……」
「喂!你说话客气点,是非是这麽单纯的东西吗?」解光忍不住怒道,「你有外戚的身份撑腰,当然可以堂堂皇皇地说大道理,君房若为了已成定局的事,脑袋搬家,就别想做别的事了!」
丁玄缓缓摇头,凄凉地笑道:「……是这样吗?『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