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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已经到了嘴边,在舌尖上打转,可裴延礼却张不开嘴。博岚的眼睛似乎有某种让他无力抵挡的魔法,那些话已经到了边缘却依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博岚将这种沉默当作了裴延礼的肯定答复,他眼中清冷的明亮的光逐渐淡化去,蒙蒙的水气覆盖了上来。
“这不是我的错吧,这不是我的错呀,如果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淡不就好了吗,你爱我的话不就没有问题了……”
他那十只对于裴延礼来说异常纤细的手指抓住裴延礼的双肩,留下深深的血痕。水滴一滴一滴散落在裴延礼的胸膛之上,博岚没有发出声音,一点都没有。
被那些水滴碰触的地方刚开始有种被灼伤的感觉,后来就变得冰冷。难以言喻的疼痛从裴延礼的胸口扩散开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剖开了他的胸膛在疯狂地撕扯,让他的心于撕裂中尖呼号叫。他不想让博岚哭!不想看博岚为了任何事情哭!博岚无言地颤抖着哭泣的触感让他几乎就要发疯!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其实是爱着博岚的,除了他的单纯、漂亮、任性、执着之外甚至连他的残忍也爱!
这世界上最盲目的,莫过于情爱。
但是他所拥有的不止是情爱,他还有其他的很多东西,比如说责任……所以他不能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带着博岚离开,更不能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让他们逃避惩罚。如果没有妹妹的事他或许可以偷偷地原谅自己,然而妹妹死于毒品的事实让他的心始终在一种难以解脱的罪恶感里。
博岚抓住他的地方激烈地疼痛着,如果可以他多想亲吻他告诉他自己永远也不会背叛的就是他!
可,“如果”之所以只是“如果”,就是因为它现在没有发生而以后恐怕也不会发生。
他,绝对不能放过他!
裴延礼有点费力地抬起臂膀拥住了博岚,深叹了一口气。
“别哭了……被强暴的是我吧,为什么好像我强暴了你一样……”
博岚紧抓住他的手慢慢松开,却并不抬头,只转而环抱住他的脖子。有柔软的东西覆盖在先前被咬伤的地方,裴延礼浑身一僵。
“岚……”
有点发烫的舌头舔舐着那个伤痕,很轻柔。
“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你也爱我好不好?好不好?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爱我,可不可以?”
如此近似于低声下气的乞求。
我只爱你。
我只为你改变。
我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请你爱我。
求你!
骄傲的岚,任性的岚,痴心的岚,深切而唯一的爱恋……也是他唯一的爱恋。
他沉默。
博岚急躁起来,他的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激烈的痛,博岚边做边哭,在裴延礼身上留下了无数的伤痕印记。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用指爪弄断博岚的骨头把他深藏在胸腔的心脏挖出来藏起。可是他终于没有做。他只是紧抓着床单,把欲望深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发现。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他真的能下定决心去做吗?真的可以做到抛弃所有的顾虑,为他戴上手铐?
他对于这个优柔的自己,感觉到无比的不可信任。
“PARAPARA”咖啡馆。
太阳辉煌地映照着,咖啡馆门口水泥的地面反射着刺目的白光。天气太热了,一个行人经过一辆黑色的车时不小心碰了一下,被那上面的温度烫地几乎跳了起来。
店内没有几个人,一个侍应生懒懒地清理着刚有客人离开的桌子。有两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都看着外面。
最后,其中一个人有点忍不住了。
“喂,你穿这个来不热吗?”
坐在他对面的人就是裴延礼,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扣得严严实实的长袖衬衣,淡淡地回答:“不热。”
“……”
“……”
“我说,你不是来让我看你奇怪的穿着的吧?就要到最后的期限了,为了保证行动能达到最大限度的效果,我们现在是小心小心再小心。要不是你说有急事,我怎么可能冒着让行动完全失败的风险来看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裴延礼这才收回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飘忽的思绪。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他又低下了头。面前冰水中的冰块被他搅得哗哗响。
“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帮我。”
“什么请求?”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想点,一抬眼却发现一个侍应生正对他瞪眼,又立刻收了回去。
“我想让你们放过博岚,不要逮捕他,行不行?”
那人手中还没有塞进口袋的打火机掉到了他腿上,又滑下地面,发出轻微的啪一声。
“你在说什么?那怎么可能?”那人显得有点啼笑皆非,“上面的人下命令的时候说的就是‘博英杰父子和其一干党羽’,虽然他还没有成年,但是经过我们调查,经他过手的毒品实在量太大,还有他以前走私的枪械,至少也能让他呆在监狱里一辈子。你说这样的罪犯我们怎么能放过?只怕我们放过了他,上面的人不会放过我们哪。”
裴延礼闭一下眼睛,又睁开。
“我能不能用我这十年的功劳换他的自由?”
那人失笑:“你胡涂了吗?学了那么长时间的国际法,居然问我这种问题!”
裴延礼咬牙,答不上话来。那种事情他知道!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要探求那么一点可能,是不是可以用自己十年的时间来换他,甚至,他愿意用自己来换他!
那人静了一会儿,疑惑地问:“你和那个博岚究竟是……?你从来没有为别人脱过罪,只有这次。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历次交来的资料中都没有那个博岚的犯罪记录!为什么?他身为博英杰的儿子,连缉毒专组也能掌握不少他的罪行,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也一直没有抓到他而已!我不相信你作为他的贴身保镖连这点事也没发觉!要知道,在那群不知道你身份的专组成员手中,甚至连你杀了几个人的记录都有!”
“……我不想辩解。”
对于自己的杀人记录,裴延礼的态度是漠然处之。因为他是全世界少数几个拥有杀人执照的刑警。为了让一些从事极度危险工作比如卧底的国际刑警们能够无后顾之忧地执行任务,联合国国际刑警组织会为他们做三件事。一件是伪造其身份,第二件是保护其家人,第三件就是由联合国中各个国家的首脑以及秘书长签署的秘密杀人执照。
只要拥有这个执照,就可以杀死所有他认为会对自己的工作发生阻碍的,“他所认为的”犯罪分子。有这种执照的人很容易滥杀无辜,所以在签署之前都会进行非常严密的考核,有很多人都无法通过这个考核,而在任务执行当中由正当防卫变成了一级杀人罪。
“还有,他杀了人。”
裴延礼手中盛满冰水的玻璃杯啪地一声碎掉了,冰水流了一桌子,滴到他的身上,可他毫无所觉,只是抬起头,愕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们知道你在尽力帮他隐瞒,甚至对博英杰都说杀那个人的凶手是你。不过这种事情瞒不过我们。数罪并罚,就算他是未成年人也没办法获得赦免。”
“……”裴延礼一只手在流血,他愣愣地低头看自己的伤口,好像不明白那是什么,“到底……是谁……”
“总之我不会同意,上面的人更不会同意。这件事太过重大,希望你能理智一点,不要做出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情。”
裴延礼不再说话,默默地站起来,离开了咖啡厅。
还有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一切就结束了。
裴延礼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雪白的墙壁发愣。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的工作、他的身份和个性,都不允许他浪费时间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可是他想不出自己该做些什么,他现在的脑子里所充满的除了博岚还是博岚、博岚、博岚、博岚!
想救他!不想让他身受牢狱之苦。
想让他离开这个泥沼,让他去阳光普照的地方开怀大笑!
想救他!
想救他想带他走!
不能救他!
他的罪行!
自己的罪行……
杀人执照……
有了杀人执照,他对于生命肆意的杀戮就是合法的,就算是国际法庭也不能定他的罪,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所拥有的权利被他滥用了多少比如那个冤死的女佣。可是博岚,他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在他的心目中,恐怕根本就不了解所谓的犯罪是什么意思。他生长的一个黑道的家庭,触眼所及之处,全都是犯罪、犯罪、犯罪……对他来说,也许只有犯罪才是正常的,那些不犯罪的人才不正常。一个犯了罪的纯洁的孩子,和他这个明知自己在做什么的合法罪犯,两者究竟谁犯的罪比较重,比较多?
或许他真的应该带着博岚逃走……
一个人悄悄地开门走了进来,从他的背后搂住了他。
“你在想什么,延礼?”
裴延礼无言地亲吻他光滑的手臂。他不能说话,他怕一说话就把自己心中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
博岚用手摸着,一粒一粒解开了他扣得严实的衬衣口子,亲吻他逐渐裸露出来的皮肤。
“痕迹还没有消失啊。”
“大概还需要一阵子。”
“如果一辈子都不消失的话就好了。”
“……”
“我爱你。”
“……”
“你难道就不能说一句爱我?骗我也行。”
“……”只要说出来,那就不是谎言了。
“太过分了……”
裴延礼回身抱住他,亲吻他又开始湿润的眼睛。
“怎么又哭?你是来做什么的?不是专门哭给我看的吧?嗯?”
博岚顺势被他压倒在床上,接受他少有的温情之吻,眼神有些迷离,泪也慢慢止住了。听到他这句话,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道:“对了,我是要来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的。”
“什么事?”
“这次又有几批货被条子弄走了,总共价值大概几千万美元。虽然那些被抓的人已经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主谋,背后没有任何人指使,不会危及爸爸,但这次的损失实在太惨重了,爸爸认为公司里肯定有背叛者,所以召集了公司所有的人,六号的时候大家都要到K市的秘密别墅去。”
六号!裴延礼心中咯噔一下,却若无其事地问:“这是什么时候定的?”
“其实上次丢货的时候爸爸就有点怀疑了,定好在这个月六号的时候大家齐聚一堂,说清楚这个事情。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丢一批……”
后面的话裴延礼没有听到,现在他的心一直在不停地下沉,下沉。这件事那老狐狸没有根他说过一个字!这说明什么?完全信任?还是完全不信任!?
还有,为什么碰巧就是六号?他们的行动就是在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