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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克行沉吟道:“种兄,很不正常啊,这会不会是个……”
“西夏人不见得是望风而逃,或许可能是主动撤离的。”种谔沉吟片刻,忧虑道:“很有可能是个诱敌深入的陷阱啊!”
两人仔细推敲,越发觉得可能是个陷阱,不由都惊出了一声冷汗!
如果是个陷阱,意味着什么?西夏人肯定已经在盐州那边张好了口袋,等着宋军钻进去!王中正是个不知兵的草包,轻狂自大,两场胜利,他肯定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哪里还会犹豫,肯定好犹豫冲过去。
事实上他已经这么干了,还命令他们二人随后跟上!
折克行与种谔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担忧。毫无疑问,王中正的轻敌将会断送他自己和那两万将士。不只是轻敌,粮草也没跟上,冬衣也没有携带。他们发现,王中正竟然只带了四万民夫,如此长的路途,道路又不好走,如何能保证数万大军的供应呢?
毫无疑问,王中正肯定要完蛋了。
折克行与种谔迅速将这一情况向秦王殿下禀报,至于汴京,王中正肯定有报捷的奏疏。先让官家高兴高兴,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乐极生悲。
奏报之后,安定心神,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一个问题——该怎么办?
第六四四章忠、效不能两全
赵顼接到王中正的捷报,心情大好。
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一片期望,连续拿下了几座大城池,这可是巨大功劳了。此番对西夏作战,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功,王中正的功勋都是不可磨灭了,赵昭注定无法占尽风光。
这就足够了,再加上适当的舆论引导,着重强调,王中正的功劳会盖过其他将领。那么自己,也就可以压住秦王的风头。
如此一来,王中正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西北,钉入赵昭的地盘内,让他不得安生,甚至是分崩离析。一切都在按照预期发展,。
对此,赵顼很满意!
许久以来,难得有这样高兴的事情。
随即,赵顼又看到一份来自长安的奏报。秦王严令泾原路转运使和长安提举常平司文及渊,不惜一切代价为中路军运送军粮。
看到这里,赵顼的心里开始动心思了。
他知道,此番对西夏之战最终的核心目标是灵州。而盐州和韦州则是灵州的门户,哪座城池先破,哪路军就能早日到达灵州城下,取得最大的战功。
王中正已经赶赴盐州了,刘昌祚也在韦州城下激战,万一他要抢在王中正前面,那可就麻烦了。
赵顼知道,刘昌祚是赵昭一手提拔起来的。昔年他被李复圭陷害,就是刘昌祚和景思立千里迢迢赶来汴京为他作证伸冤的。毫无疑问,他们是赵昭坚定的支持者。
灵州之战,岂能让他抢占先机?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只要粮草略微迟缓。必定能够拖延刘昌祚的进程。此事既然是文及渊负责,那么自己就能鞭长可及了。
哼哼!
赵顼冷冷发笑,突然间喉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以至于连声咳嗽,脸色瞬间涨红。
看来是近日服食药物过多了。赵顼虽然心中这样想,却没有意思懊悔的念头。这段时间的努力,还是很有成效的。
宫中已经有三位皇子,如今又有一位后妃陈氏怀孕,太医声称,很有可能还是一位皇子。如此一来。自己就有四个儿子了。这下好了,皇室后继有人了。
同时赵顼还有种很奇怪的念头,那就是与在这方面超过赵昭。你才两个儿子,我即将有四个了!
只是儿子都还太小,赵顼已经打定主意,等六子赵煦(实际上的老大)再大点。就立为太子。
文及渊在长安为官已经许久了,得益于家学渊博,从小跟随身为宰执大臣的父亲,耳濡目染,能力还是很不错了。
至少他管理下的各方面政务都十分妥帖,分管的粮仓、劳役与河运都没有一点差错,在年轻官员之中殊为难得。
但是有一件事。一直横亘在文及渊心头,让他十分为难。在长安围观,自然要听命于秦王殿下。可是官家竟然通过他的父亲文彦博,给自己了一个秘密任务,注意秦王的一举一动,密报官家。
做间谍?文及渊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有这样的任务。
说实话,对于官家的这种行为,他颇为不齿。堂堂皇帝。做事该光明磊落才是,何以这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呢?何况秦王还是堂堂皇叔,官家如此手段,实在有些不光彩。
虽然不屑,可文及渊却不敢拒绝。否则文家的处境会非常糟糕。尤其是大权在握,门生故吏满天下的父亲会非常尴尬,难以自处。
对此,父亲文彦博的态度是,不能完全拒绝,却也不能太过分出卖秦王,否则最终会两面不是人。只能且先应付着,挨过一日是一日,总有一天,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总会有妥善解决办法的。
于是乎,文及渊心中很不是滋味地接下了这个有些肮脏的秘密差事。虽然时常给官家送去密奏,但内容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从其他渠道也能够打探到。虽然官家赵顼很是不满,但文及渊辩解,自己官职不高,根本接触不高秦王的核心机密,如此也算是糊弄过去了。
如此,文及渊虽然无法心安理得,但至少不十分内疚,日子总还算过得去。可是躲过了初一,终究躲不过十五,今日他接到官家的密诏,让他延缓向韦州刘昌祚所部运送粮草。
这是何意?
文及渊不知道官家有什么打算,心里已经泛起了强烈的震惊。
粮草对于大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延缓粮草运送会是什么结果?刘昌祚推进速度延迟是小,很有可能会导致失败,甚至影响到整个全局的胜败。
官家怎么会有这样的旨意呢?他不会这样没有尝试,为什么要做如此奇怪的举动呢?
皇帝与秦王叔侄之间的明争暗斗,文及渊也是有所耳闻的。身在长安,他也能第一时间知晓各路大军的战报。
据说东路军王中正所部已经攻克夏州,如今正在进攻盐州,如果能赶在刘昌祚将军攻克韦州之前,抢先一步兵发灵州……
这其中的战功和意味大不相同啊!文及渊到底是宰相的儿子,这些事情还是能想明白的。
难道说,官家就是为了故意拖住刘昌祚,好给王中正争取时间?太荒谬了。打仗的事情能儿戏吗?
两家会师灵州城下不是更好吗?官家竟然为了与秦王的争斗,如此置前线将士生死于不顾,置大宋安危于不顾!
王中正若是战败了怎么办?凭他一己之力,就一定能够攻克灵州吗?稍有不慎,此番大举讨伐西夏将会以失败而告终。中路数万大军粮草无以为继,根本无法及时救援,甚至来不及回撤。
一旦西夏大举反扑,会是什么后果?数十万大军的性命能开玩笑吗?若情况糟糕,大宋西北防线全线崩溃都是有可能的。
官家难道想不到这些吗?他竟然为了一己私利,行如此卑鄙之事,着实难以想象。文及渊是新科进士,从小到大读的都是仁义礼智信的先圣经典,坚持忠君报国。
可如今,他发现报效国家和效忠君王之间竟然有了矛盾,君王竟然在危及国家安全?这君王还能效忠吗?
骤然间,多年坚持的信念全都崩塌了,文及渊对皇帝赵顼的做法难以理解,深恶痛绝。沮丧纠结许久之后,文及渊心中有了决定,不理会官家的密诏,一切以大局为重。
如今看来,官家太让人失望了,倒是秦王殿下,才是大宋的希望。文及渊默然想起那日在大雁塔的情景,秦王宽厚谦和,明白事理。即便是与王安石等新党官员不睦,却依旧承认变法之中的有利举措,并且加以推行。
不因自己的喜恶来评判,凡事追寻一个理字,这才是明君该有的风范。还有秦王殿下修建的大宋英雄纪念碑,曾几何时,文及渊觉得有些过分抬举那些武人和将士了。可如今看来,秦王没有错。
守土卫国都是武人将士在抛头颅,洒热血,凭什么看不起他们呢?他们在前线苦战,皇帝为了一些摆不上台面的原因,不顾他们生死……对将士们太不公平了,秦王说得对,将士们应该名垂青史,享万世敬仰!
在忠君和报国之间,文及渊选择了后者,他依旧不遗余力地准备粮草,及时派人运往前线的韦州。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必然会让官家勃然大怒,文家必然要承受雷霆之怒。自己在长安倒是无所谓,但身在大名府的父亲怕是少不得要受到牵连……
文及渊不敢怠慢,立即写信给大名府的父亲,告知情况。并且将自己无法理解的疑惑道出,希望父亲能够理解,能够为自己指点迷津。
忠君与报国不能两全,忠孝亦难以两全!
“为父又能指点什么呢?”文彦博看到儿子书信时,长叹一声,嘴角满是无可奈何的苦笑。
儿子错了吗?没错!
从小到大读的圣贤书,先圣所言的道理自然没错,报效国家更加没错。
自己能说什么?难道说儿子不懂得变通?只是该如何变通呢?文彦博自己也想不到一个妥善的办法,首鼠两端,终究没有好下场。
不能责怪儿子的不配合,他并没有错。只是如此一来,官家必然是勃然大怒。儿子在长安暂时没事,可文家的其他人呢?
文彦博心里很清楚,必须给官家一个交代。不能绝对的忠诚的文家是绝对不能掌权的,否则必然会有杀身之祸!
也罢,这么多年摸排滚打,早就厌倦了。如今这般风起云涌,还是早些避开为妙。
“及甫啊,为父口述,你来润笔,替为父写一封请辞的奏疏!”文彦博长叹一声,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什么?请辞?”文及甫大为惊讶。
“你三哥留在长安,为父就不能继续留在大名府啊!”看着六子微微有些失落的神情,文彦博道:“唯有如此,才能保我文家平安,才能有希望!”
关于文家的未来,也许儿子说的没错,希望在长安那边,有三子在就足够了。文家保全平安的同时,依旧有一份希望。
文彦博相信,这个希望大有可能。
第六四五章虚虚实实
赵昭是在韦州接到折克行紧急奏报了!
不到半个月时间,王中正便攻克了石州和夏州,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
正常情况下,即便是换成折克行与种谔那等能征善战的猛将,也未必能做到。王中正却做到了,明显有些不合常理。
西夏人望风而逃?是畏惧宋军兵锋吗?
赵昭轻轻摇头,石州也就算了,可夏州是西夏龙兴之地,东部最重要的核心城池,焉能这样轻易放弃?
西夏人的主动撤离,有太多的猫腻。石州竟然留下了重要的文书信件不能销毁,夏州还留下了粮草?开什么玩笑?西夏人至于仓皇成这样吗?既然要逃走,最起码的善后是肯定要做好的。
越是如此,其中越是有问题!
很显然,这更有可能是西夏人故意有序撤离,诱敌深入的计策。王中正那种草包,轻狂自大,稍微有些成绩,早就按捺不住了,哪里还能顾及这许多。只怕早就得意忘形了,根本不会想是不是陷阱,都会一头扎进去的。
盐州!
王中正已经去了盐州,他肯定妄图像石州和夏州一样,西夏人不战而降。做梦吧!赵昭确信,西夏人肯定在盐州部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钻进去。
王中正这等草包,死了也没什么,正好干干净净。可问题是,如此一来,东路军的战况堪忧。西夏人苦心布置,不惜以放弃夏州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