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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轨是一片好心,想要劝谏王中正做出正确的选择。可是劝谏是个技术活,绝对要讲究方式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提起折克行与种谔啊。
王中正本来已经心动了,可是一听到这二位的名字,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了。当初自己大言不惭,可是夸下海口的。如今这般退兵了面子上怎么过得去?岂非让人家笑话?拿下石州和夏州的功绩也就没有了。消息传到汴京,估计官家也会怪罪的。
王公公爱面子,如今更是拉不下这个脸。同时,他心中还有几分侥幸。万一西夏人也快撑不住了,再坚持一两日,说不定西夏人就溃败逃走了……
不能前功尽弃啊!王中正一想到这里,强烈的自尊心就开始作祟,绝对是死要面子。是否活受罪,他就不在乎了。通常来说,即便是有什么罪过,他就会推诿到别人身上来受的。
“不能退,此时撤退,对大军时期必然有影响……”王中正道:“何况,目前的局势我们还能应付,西夏人或许也快撑不住了,再坚持几日……传令折克行与种谔,让他们快些支援。”
刘仁轨眼睛一闭,心里别提有多酸了。怎么就遇到这样一个统帅呢?巴结了半天,原来是个傻蛋了。看这样子,想要留着命回去怕是不能了。
不对,岂能跟着这个傻蛋草包一起陪葬呢?岂能这样坐以待毙,被这个傻蛋草包一起拉着陪葬呢?刘仁轨心思大动,已经开始另有打算了。
王中正却是外强中干,心里已经还是发虚,但外表依旧是信心满满,威势十足的王公公。指挥士兵对盐州城发起进攻。
只是他委实是个草包,指挥起来直接是杂乱无章,根本没有行之有效的攻城方式。行动和命令也是乱七八糟,折腾将士们白费力气,却起不到一点效果。
连日不能破城,将士们的士气已经开始逐渐低落,如今又被王中正这样折腾,就更加的萎靡不振了。可王中正丝毫不在乎,依旧态度强硬,对士兵们苛责打骂不断,以至于怨声载道。
最糟糕的事情出现了,宋军的粮草不多了。本来需要十万民夫,王中正匆忙之间,过于自信,只带了四万民夫,携带的粮草自然也就减半了。加之,他一路推进速度太快,民夫根本跟不上,粮草自然是难以为继。
在盐州城下多日,消耗巨大,已经所剩无几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时间进入九月末,十月初。这在西北之地,已经入冬了。而且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寒冷,早早就开始下雪了。
可是因为王中正的匆忙,宋军根本没有携带冬衣,在寒风和雪花中冻的瑟瑟发抖,谈何攻城呢?
盐州城头,索九思站在城头瞧了几眼,转身道:“国相,就让末将出战吧,不就是一个草包吧,末将出马,保证很快将他们剿灭,何必与他们虚耗这许多时日?”
这些日子,面对宋军的进攻。西夏人只是严防死守,按部就班地防御,逐渐加强反攻,规模都不大。
以至于城中的西夏将领都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尤其是索九思这样的将领,心里最是激动。他可是西夏名将,出身河西世家,以勇武善战著称。他坚守的夏州城,绝对是坚固不可破。
可是为了国相诱敌深入大计,最终不得不主动放弃,撤退到了盐州。可传出去的消息,则是索九思不战而逃,丢掉了夏州城,这对他的名声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因此索九思一直愤愤不平,想要尽快反攻。
尤其是面对城下的王中正时,心里更不是滋味!这个草包轻狂得意,为了自夸,言辞之间对自己多有鄙夷和贬斥,更让他大失面子。故而早就想要亲自率兵前去教训,奈何国相一直不许,让索九思心痒难耐。
“着急做什么?”梁乙埋轻声道:“知道他是个草包,就不要把他当回事。我们费这么大劲是为了干什么?难道是为了对付一个草包吗?让他暂时存在,自然是有道理的,先不要急。等到要对付他的时候,自有你一雪前耻的机会……”
“可是……”索九思是个急性子,时间太长,让他很不是滋味。
“这样的草包,还需要你出手吗?”梁乙埋笑道:“对他动手,只会自降身份,你看……不需要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已经开始乱了……”
宋军确实开始乱了,粮草无以为继,天气寒冷,却没有御寒的衣物。进攻城池始终没有进展,主将的态度又十分恶劣,如此情况下,将士们早就没信心和耐心了。
王中正看着这个糟糕的情况,也是无可奈何,大为着急。大好形势,怎么突然之间会这样呢?
一直期盼着,西夏人支撑不住能够逃走或者投降的,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至于援军,王中正已经咒骂了很多次了,可是折克行与种谔还是没有来……
无计可施了!宋军已经陷入了分崩离析的边缘,王中正终于慌了神了。
撤退……
他想起刘仁轨的建议,终于想要撤退了。只是事实很残酷,到了此时,想走已经走不了了!
第六四七章生死相距三十里
盐州城下,王中正终于吃瘪了。
很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石州和夏州的溃逃是西夏人的诱敌之计。可怜他妄自尊大,轻狂得意,冒然出兵,如今终于要付出代价了。
虽然心里略有悔意,但依旧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王中正是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一再表示,是西夏人顽强死守,所以不易破城。
死要面子,活受罪,自然也就无法坚持到底。
面对缺衣少食的困境,士兵们已经到了承受极限,处于崩溃的边缘。而西夏人的抵抗依旧激烈,反攻也越来越强势。
如此情况下,王中正再也坚持不下去,他决定听从刘仁轨的建议,撤退休整!直到此时,他依旧用的这样冠冕堂皇的说辞,就是为了维护他那点比玻璃心还脆弱的自尊。
只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情况早已经今非昔比了。如果一开始,发现异常之后,听从刘仁轨的建议,立即撤离,成功几率无疑会大一些。
但如今,士兵的战斗力在急剧下降,西夏人的反抗也越发强烈,想要突围可就不容易了。
王中正可不管那么多,他隐约有种感觉,继续留在盐州城下,可能会全军覆没,丢掉性命。此时唯一的求生办法就是突围,只要能撤出去,一切都好说。保住了性命,也能保全面子。
折克行与种谔故不救援,或者救援迟缓的罪名绝对跑不掉,盐州战事失利的责任可以全部推倒他们身上去。官家可以以此来问罪他们,打击秦王,就不会苛责自己。虽然方式和结果略有不同。却能达到异曲同工的效果。
所以,即便是西夏士兵开始反攻,阻截,甚至是包围,他还是要拼尽一切突围。尽管很简单。却也并非全无可能。虽然宋军士兵的战斗力在下降,但在饥饿、寒冷与死亡的威胁逼迫下,求生欲望更加强烈,作战的时候自然也就更为勇敢。
就这样,他们冲出了西夏人的包围圈,突围到了盐州城东一带的白草坪一带。
此举让梁乙埋大为惊讶:“宋军竟然杀出去了。想不到啊!”
“兔子急了还咬人,想必是王中正那个草包怕死,着急逃跑!”西夏将士对此十分不屑。
索九思道:“国相,现在该容许末将追击了吧?”他早已心痒难耐,遇到如此机会,立即请命。
“好吧!”梁乙埋知道。宋军突围,自己这边就必须稍微改变策略,吩咐道:“九思带兵去追击,但有一点,阻挠宋军撤退就是了,可以给他们造成恐慌,但是不要赶尽杀绝。你明白吗?”
“明白!”索九思心如明镜,知道国相有大谋划。
“底线是鹅枝谷和神堆驿,不可让王中正所部越过半步,然后在那里等着,你会棋逢对手,有一场硬仗要打!”梁乙埋沉声道:“你当先而行,本相随后就到!”
“是!”索九思面露喜色,憋屈了太久,终于可以反击,扬眉吐气了。
到了白草坪。王中正刚松了口气,尚且来不及休息,西夏人的铁骑便追杀而来,为首的整个大将索九思。
王中正无可奈何,如今已经不是撤退。而是突围了。为了活命,可以说是不惜一切代价。他立即调动军队拼死抵抗,不至于再次被西夏人包围拦截。
“叫刘仁轨前来,让他率部断后,掩护大军撤退!”王中正想到了自己的副手刘仁轨,不过目的则是让他断后,掩护自己逃走。
可又有谁愿意做替死鬼呢?刘仁轨也不傻,如此局势下,断后的将士必定会全军覆没。本就怒气冲冲的刘仁轨,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你王中正犯傻,将大军陷入危险境地,不思悔改。如今为了自己逃命,让我去送死?想的倒美!
刘仁轨勃然大怒,在生死面前,也顾不得职位尊卑了,更顾不得王中正乃是官家面前红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如此,那就你来为我断后吧!生死各安天命,都是你咎由自取的结果。
刘仁轨当即带着几千本部人马,脱离战场,迅速向东逃窜。
王中正得到消息,愤怒不已,此刻当真有杀了刘仁轨的心。身为副将竟然不顾主将,临阵脱逃,简直是胆大包天,回头一定要军法从事。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能够或者突围出去,王中正咒骂的同时,更多的是悲哀与恐惧。西夏人的进攻越来越强烈,刘仁轨的逃走使得兵力瞬间捉襟见肘,最重要的是动摇军心。
本就涣散的军心骤然间全乱了,将士们原本还协同作战,共同谋求逃生。可刘仁轨这么一走,将士们心中只有强烈的逃生欲望,哪里还顾得上所谓的协作?全都四散奔逃,想要活命。
可越是如此,越是没有活路。宋军的抵抗来时凌乱,渐渐不支,死伤在西夏人刀锋下的人越来越多。
王中正清楚地感受到了死神的恐惧,整个人惊恐万分。不过这种时候,求生欲望很强烈,是以拼命想要逃出去,也有几分绝地反击的意味。
宋军在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之后,率领大军突了出去,赶到了鹅枝谷。在这里,宋军得到了暂时的喘息。再想要突围却不能了,西夏人死死地封锁了东去的道路,宋军陷入了绝地之中。好在西夏暂时并未进攻,可以暂时苟延残喘。
王中正怒啊!他没有自我检讨,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对外宣称是因为折克行与种谔救援不及时,盐州才久攻不下,全然忘记了,刘仁轨建议等候援军,一同进攻的提议。至于撤退遇袭的责任,则推诿到刘仁轨临阵脱逃之上。
对,就是这样!
王公公心里也如此暗示,很快便组织起一套严密的说辞。如此上报朝廷,自己就可以撇清所有的责任了。
只是,还有上奏官家的机会吗?面对西夏人的包围,缺衣少食的绝境,王中正欲哭无泪。唯有不断咒骂刘仁轨、折克行和种谔。心里才稍微好受一点。
王中正并不知道,这几位目前的处境也不怎么好!
刘仁轨虽然先不逃走,却并未逃出去。
他只不过比王中正快了十多里地,结果遇到西夏大军的拦截,几千人拼死突围,却一个也不曾走掉。以全军覆没告终。
“王中正误我啊!”刘仁轨临死之际,大喊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愤恨,随即没了声息,死不瞑目。
索九思看着满地宋军尸体。冷笑道:“国相严令,不得有漏网之鱼,焉能不遵?”
王中正残部已经被包围,是瓮中之鳖,先不着急。如今他要去面对真正的对手,种家军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