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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多少年了,君临天下的帝王何曾流过泪?这是自曹太后去世后的第二次。
“陛下不必感伤。老臣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宋这般强盛,很欣慰了,很满足,现在该去见仁宗皇帝了。”狄青笑了,苍老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官家。公公既然这么说了,你就不要伤心了。让公公从容走吧!”
“好!”赵昭转身对清河郡主道:“黄金面具呢?”
清河郡主随即奉上一个匣子,里面红绸包裹的正是那块荣耀无限的黄金面具!
赵昭拿在手中,忍不住有些颤抖,沉吟了许久才道:“狄公,迟了十四年,今天给你带上,你也好安心。”
“好,如此老臣就可以英姿勃勃去见先帝了,我还是当年威武的狄汉臣!”狄青又笑了,能在临死前满足这个心愿,便彻底没有遗憾了。
赵昭双手拿起面具,缓缓戴在狄青沟壑纵横的脸上,一瞬间暮气沉沉的眼神陡然间英气逼人,面具之下还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狄大将军。
片刻之后,英气消失,眼神也逐渐开始涣散,干枯瘦弱的手滑落下去,一代名将就这样走了!狄府之中,顿时哭声震天,两行热泪从赵昭眼角滑落。
翌日,赵昭在朝堂上宣布追封狄青为河阳郡王,迁坟陪葬于永昭陵(实为安葬),灵位配享太庙,其子狄咏加封安国公。
圣旨一出,一片哗然,狄青死了好几十年了,突然追封为王算怎么回事?狄咏这些年守卫幽州有功,封个国公倒也说得过去。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追封其父吧?还有就是配享太庙,这一般都是宰相文臣的殊荣,一个贼配军出身的武人哪有这个资格?
有人不服气了,两位御史就出面弹劾了,可是谁也没想到,一向宽厚,广开言路的官家竟然大发雷霆,将两名御史贬官到了偏远地区。所有的朝臣都震惊了,有人还想要劝谏,不过从一些老臣那里得知一些隐约的消息之后,全都噤声了。
他们很庆幸自己的奏疏没有递上去,狄汉臣完全有这个资格封王,那两个御史活该倒霉。
狄青安葬之后,赵昭亲自往永昭陵祭奠。送走了一位老人,赵昭的心情有些沉重,决定出巡一趟散散心。
江宁,赵昭决定去一趟江宁,故地重游,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在那里!
一听说要去江宁,孟若颖、顾月伦和沐思虹都嚷着要故地重游,赵昭无奈只好带上他们。
没有大队的人马和帝王排场,只带了些许贴身侍卫,明月宗的卫队则在暗中保护,就这么微服私访往江宁而去。
而今的大宋已经今非昔比了,无论是疆域、兵力、经济、文化都多有变化。正统元年,河西收复之后,景思立与赵元凯率军进入西域,用两年时间将天山南北纳入大宋版图。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再次出现,中原王朝的西边疆域再次到达葱岭。
至于南方,正统五年,交趾弹丸之地再次蠢蠢欲动,大将军郭逵再次率军出征。这一次,在白练江大败交趾主力,大宋生生追到了占城海边,将交趾王斩杀。宋军随即行动,将整个中南半岛纳入大宋版图。
回师时,郭逵意外发现当地的稻米产量很高。故而引进到了大宋,占城稻开始在大宋南方各州县广泛种植。产量提高了不少。
如此一来,西南部的大理被大宋两面夹击,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还时常受到吐蕃的部落的侵扰。正统九年,大理保定帝段正明上表臣服大宋,西南之地归属大宋,赵昭立即册封其为滇王,并询问段正明有没有一个侄子叫段誉。不知道会不会六脉神剑?
高原上的吐蕃,还是在四分五裂中,稍微强大一点的董毡所部,一直向大宋称臣,安分守己。赵昭没兴趣攻伐高原,葬送士兵的性命,一味开疆拓土。眼下的大宋没有这个必要,赵昭不想死后落下穷兵黩武的骂名。
至于东北的疆域,则止步燕云十六州,由狄咏驻守,多年来已经打造出一条牢固的防线。赵昭对于疆域已经没什么野心了,但是十六岁的太子赵鸿却有想法。随着大宋水师的不断发展,沈括逐渐改良,将火器安装到海船上之后。
赵鸿便有心思,派舰队前去教训一下高丽王,不要以为隔着海洋。就可以嚣张,不把大宋放在眼里。然后还可以顺带进攻辽东。完颜阿骨打和顾东平,对那里颇有兴趣,愿意为先锋。
对于儿子的行为,赵昭不反对,甚至还说,既然要出海进攻,可以考虑下高丽再往东的四个大岛屿,大宋不介意在那里多几个州县。
至于辽国,早已大不如前,其存在丝毫威胁不到大宋。反而有效地遏制了北方其他的游牧民族,让他们之间相互内耗,大大缓解了大宋的边防压力。
而大宋以互市贸易为手段开展的经济和文化入侵效果很不错,辽国对大宋的依赖已经到了非常搞的地步。赵昭很开心,也注重礼尚往来,每年都会送点龙井茶去上京,据说萧太后很喜欢。
赵昭等人本来是坐船走水路的,结果到了泗州之后,水路便不通畅了。大宋的经济快速发展,南北的物资交流越发的频繁,货物运送需要也更高了。尽管运河已经几次疏浚,甚至拓宽了,但似乎还是赶不上需要。
好在鄂州一代的汉水河道已经整修过了,两湖与蜀地的物资可以选择由长江转运汉江,在襄阳登陆,运送往中原各地。
见到泗州运河繁忙,赵昭等人也就弃舟登岸,走旱路南下。一路上许多的城池市镇上都锣鼓喧天,大宋农业银行的普及度已经很高了。王安石当时提出的青苗法初衷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按照他的那种方式执行,必然会出问题。
经过数年的研讨和改革,具有大宋特色的农业银行,这一先进的金融机构应运而生。用银行代替常平仓,也彻底断了青苗钱与官员政绩的关系。百姓愿意怎么借,银行愿意怎么贷,他们根本插不上手。
至于大宋农行的顶头上司则是大宋户部,与三司分开,独立进行管理。随着大理并入,滇铜大量开采,加上湿法炼铜,大宋缺铜的窘境一定程度上得到改善,铜钱的数量和质地逐渐增加。再配合改良版的“交子”(纸币)推行,大宋的金融和经济日渐好转。
如此一来,王安石当初不能实现,或者说适得其反的政策,都能逐渐改良加以推行。
加上大宋在西北和南方扩充了大量的领土,越来越多的流民开始被迁徙去开垦土地,而非是编入厢军。大宋不需要再养那么多的兵痞子,领土扩充也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地方官,随着改革的进行,需要开辟的新部门也逐渐增多。
赵昭趁机对大宋行政体系做了微调,制衡并未完全打破,但是冗官的问题得到了一定的改善。最重要的是百姓的生活逐渐改善,微服出巡的赵昭见到如此情况,大为欣慰。
狄青去世的悲痛心情也得到缓解,一路游山玩水就到了江宁。这里已经成为大宋长江下游最繁华的城市,经济文化中心。
城池的面积在扩大,秦淮河两岸比昔日更加繁华。王安石告老还乡,不曾二度担任江宁知府,玄武湖也逃过了被围湖造田的命运,如今是江宁城风景绝佳之地。
站在玄武湖边,赵昭不禁感慨。来到大宋之初,有个很简单的愿望。紫金山上看看风景。玄武湖边吟诗作赋,秦淮河上寻花问柳,谁曾想造化弄人,竟然稀里糊涂成了大宋皇帝。
如今站在玄武湖边,想要作首诗却又毫无头绪,根本酝酿不出情绪。既然自己做不出来,那就去听听别人的……
赵昭信步走过玄武湖畔,李承带着明月暗卫悄悄跟随在侧。直到在风荷院前停下。
李承抬头看过去,一个中年男子好像正在授课,内容貌似是太史公《史记》中的《货殖列传》,听众则是一群十五六岁学童。学童们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却听得出神。中年男子侃侃而谈,讲的井井有味。很是享受。
赵昭就是这么看着,听着,并不上前打扰。那边的师生都很投入,根本不曾发现有观众在侧。
直到半个时辰后,授课完毕,学童们一哄而散。中年男子才看到赵昭。先是微微惊讶,随即扔下手中的书卷,匆匆过来见礼。
赵昭摆摆手,笑问道:“一别多年,元泽可还好?”
授课的中年男子不是王雱又是谁呢?只是从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变成了四十多岁的老大叔。
王雱道:“托官家的福,一切都好!”
“令尊大人可还好?”
“还好。只是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了,耳朵也有背!”王雱道:“也多亏了官家恩典,让家父到江宁来医治养病,还赐居风荷院。”
“王公喜欢吗?”
王雱笑道:“喜欢,不过家父一生节俭,每日看到玄武湖水波滔滔,便感叹要是能废湖造田多好!”
“哈哈!”想起此事,赵昭不由哈哈大笑,哪怕是历史和人生轨迹都发生了改变,王安石亡湖之心依旧不死啊!
赵昭随即问道:“刚才听你讲《货殖列传》,对财货经济之道颇有研究?那你告诉朕,到底是该藏富于民,还是藏富于国呢?”
王雱迟疑了一下,与赵昭两人相视大笑。当年两人初次见面,王雱便问的这个问题。
“其实只要农商发展,百姓富足,变革自然会潜移默化地产生,何必揠苗助长呢?一个不小心,就适得其反了。”王雱叹道:“昔年我与家父都太着急,也太浅薄了。”
“哼哼,能让元泽低头认错,当真不容易啊!”赵昭笑道:“去汴梁吧,户部侍郎的缺还没人补,就你了!”
“呃……”
幸福来的太突然,抑或是别的原因,王雱当场有些愕然了。
“怎么?不愿意吗?”赵昭笑了笑,王雱特意在玄武湖边授课,目的就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说明他还有出仕之心。明月宗早把消息报上去,今日来玄武湖就是为了见王雱,圆他一个梦。
王雱道:“承蒙官家高看,求之不得,本该立即从命的,只是……”
赵铮顺着王雱的目光看过去,年近七十的王安石正颤颤巍巍走过来,身边跟着一个年近花甲的小老头。
那小老头目光呆滞,傻乎乎的,对王安石却格外的殷勤恭敬,与昔日奸诈狡猾的吕惠卿简直是天壤之别。
赵昭登基之时,曾清理过赵顼余孽,大部分人都伏法了,韩琦这等人也自尽了。但吕惠卿是个例外,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从汴京消失了。
没想到十四年后,他竟然出现在江宁,出现在昔日恩师,生死仇敌王安石身边。
“官家莫怪,雱并非知情不报,他这些年流落在外也算吃尽了苦头,他的脑子已经坏掉了,就像是个痴傻的小孩。家父发现时,他正在被乞丐欺负,也着实可怜。”王雱道:“他好像记得家父,继而求救,家父就将他收留下来了,请官家见谅!”
“你还恨他吗?”
“恨?”王雱摇摇头:“这多年过去了,恨还有意义吗?他这样子也算是罪有应得,我还有什么可恨的?”
“好!”赵昭吩咐道:“令尊大人由江宁府照顾,你去汴京吧,相信令尊也希望你能完成他未竞的事业。”
赵昭知道,王雱已经今非昔比了,今日的他更成熟,更豁达,也真正可以堪当大任。说完之后,赵昭转身扬长而去。
老眼昏花的王安石站在路口,怔怔地看着赵昭离去的方向,经不住老泪纵横!
“老师,你怎么哭了?”快六十岁的吕惠卿,语调里带着几分奶声奶气,很滑稽,却也很悲凉,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