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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睿点了点头,正待开口时,“且慢!”中书令荀菘却出言喝止道。
荀菘是荀灌娘的父亲,但他不属于华仙门,整个江东小朝庭,对云峰唯一存有善念的恐怕只有他了。很简单,古人事师以父母,云峰娶了荀灌娘的弟子张灵芸为妻,也就相当于荀灌娘的女婿,自然也相当他荀菘的外孙女婿,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勉强说成一家人也不算为过。
王敦眉头一皱,不悦道:“中书令为何出言阻止?”
荀菘也不理他,向司马睿施礼道:“禀陛下,此事望慎重行之,历代凉州牧虽称藩于朝庭,然自我朝衣冠南渡之后,不从朝庭号令已有许久,如今现凉州牧不日将进京面圣,可见内心仍奉我大晋为正朔,此时下诏罪责反易使外臣离心,况且上回元规出使姑臧斥责其人也未起多少效用,陛下何不待上些时日,待凉州牧进京当面加以褒奖,届时再使其解释此事?”
司马睿有些无奈,不过是形式上走个过场,有什么好争的?但他不敢做主,询问的目光向王敦望了过去,这一幕恰恰落在侍坐一旁的司马绍眼里,不禁闪出了一丝怒意。
王敦冷冷一笑,看向了王导,王导会意的略一点头,也向司马睿施礼道:“中书令言之有理,此事可暂且搁于一旁,然而,益州地处大江上游,于我荆扬地域占据天然地利,握在外臣手里,恐非国家长治久安之策!况凉州牧仅受旨都督凉、秦、雍、梁四州诸军事,都督益州名不正,言不顺!对于此人未受朝庭旨意私自出兵,其用意朝庭虽不好妄加评价,却可另遣合适人手出任益州刺史!”
殿上众人全都愣住了,都明白云峰身为外藩,王导凭什么让他拱手相让?庚亮与温峤对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妥之处。
司马睿并不多想,也不需要多想,顺着问道:“大司徒以为该由何人出任?”
王导捋须笑道:“东宫侍讲庚亮年少有才,忠心侍主,臣以为可越级提拔出任益州刺史!”
顿时,本昊殿不再安静,王导的提议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引起了官员们的纷纷议论,有的现出深思之色,还有的流露出了一丝羡慕,而居于虚职的江东吴姓士族们则目光闪烁,玩味之色甚浓,当事人温峤与庚亮这对师徒俩,却隐现愤怒!
对于云峰,庚亮通过几个月的相处倒也了解了几分。这个人的胸襟气度确实令人赞叹,但是得有个前提,在没有冲突的时候才行,一旦发生了冲突,这个人会迅速换上另一幅面孔,下手狠辣,不留后患,务必要斩杀干净!
去益州抢夺地盘,从云峰口中争食,庚亮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更何况云峰是荀灌娘的女婿,以荀灌娘的为人,在云峰没公开声明反晋之前,必然会护短,如此一来,华仙门的分裂将不可避免!王导此计不可谓不毒!
其实,王导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目地,他与王敦对云峰的了解仅来源于情报与道听途说,并没有真正接触过,便趁着这个机会,以朝庭派遣益州刺史来试探这个人的底限,假如云峰驱逐或者杀害益州刺史,在他们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性,那么,当云峰进京面圣时,可以名正言顺的以谋反罪名诛杀之!万一云峰服软,交出益州,那么,则可以判断出此人的性格软弱,将来再找机会得寸进尺,提出更多要求,比如梁州、秦州……
庚亮压下怒火,连忙推辞道:“禀陛下,王司徒抬爱臣着实担当不起,臣资历浅显,人望菲薄,当不得如此大任。而丞相长史钱凤素有仪表威容,处事干练利索,臣推荐由丞相长史出任益州刺史,以此人之才干,两三年内必可令益州军民归心于我大晋,请陛下勿要犹豫。”
王敦不禁目泛寒芒!钱凤可是他的首席谋主,这次清君侧即出于钱凤之手,王敦又怎么舍得让钱凤离开?
而且他的目的之一正如庚亮所料,挑拔华仙门内乱自生,又怎会派自已心腹前去赴险?当即面色一沉,语气加重了几分:“元规大才满朝皆知,又何必妄自菲薄?且我等臣属中只有元规与凉州牧捻熟,办起交接来倒也不易生出岔子,至于钱凤,老夫另有任用,当不得外藩!”
司马绍毕竟年轻气盛,忍不住驳道:“丞相此言孤不敢苟同,元规虽学问精深,却无处政经验,又如何能担当一州重任?反之丞相长史协助丞相处理事物,井井有条,丝毫不乱,显为恰当人选,丞相虽另有任用,然与国家相比,孰为重耶?”
王敦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司马绍的古怪外形令他心里愈发厌恶起来,废立的心思再次涌上心头,但目前先得解决益州刺史一事,于是勉强拱了拱手:“殿下此言差矣,资历不足可以历练,经验不足可寻人教导,钱凤不过为一浊官佐吏,哪来的资格出镇一方?既使臣有心放钱凤外任,也得先过了宗正寺一关再论其余。”
说完,王敦面上现出了一丝嘲讽之色,不再理会司马绍,转向司马睿说道:“若陛下对元规能力心有存疑,可派一干练老臣辅佐即可,臣推荐太真出任成都内史,如此,则可担忧尽去。”
温峤不由得眉头一皱,王敦竟把他也给扯了进来,立刻苦苦思索起了对策,其实王敦说的没错,郡守、州刺史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至少得有个士族身份。而钱凤却出身卑微。所谓举贤不出士族,用法不及权贵,他的确没这个资格,至于云峰,虽然出身更低,可他娶了张灵芸为妻,袭位于张寔,算是个特殊情况。
史书记载:东晋初年,偷石头仓米一百万斛皆是豪将辈,而直打杀仓督监以塞责!当时有歌云:“廷尉狱,平如砥,有钱生,无钱死!”另江南万顷江湖皆被世家豪族霸占,百姓投一纶,下一箸者,皆夺其渔器,不输十匹,则不得放!
士族在政治经济上都享有着特权,这是那个年代的真实写照。
吴姓士族没有一个人发言表态,他们处于边缘化地位,大多担任一些诸如太常、侍中等徒具虚名却无实权的职务,而中书监、令(禀承皇帝旨意,掌管机要,发布政令)等中枢职位则把持在侨姓士族手上,这会儿,眼见殿内纷争渐起,吴姓士族正恨不得双方拼个你死我活好渔翁得利呢,又怎会出言调解?
第一百二十三章 替死鬼
温峤最初被朝庭征辟为都官从事司隶校尉僚属,其执法不畏权贵,有过必举,被西晋名士散骑常侍庾敳评为:“森森如千丈松,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可见评价之高这个时候,温峤的才能就显现了出来,其实他也不愿意与王敦王导兄弟俩撕破脸皮,很快就想出了一移花接木之策,微微笑道:“丞相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钱凤确是门第不足,不堪外放一方可太子为国之储君,关乎到我大晋将来国祚,老夫与元规既被陛下任命于东宫侍讲,当须尽心尽力劝导太子,与就藩于益州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此外,朝庭宣诏使者已于五月底离京前往汉中,如今已八月中旬,即便由南郑赶赴成都需费些时日,但最迟九月份应可宣旨于凉州牧而由朝庭抽调官员赴成都任职,至少也得需时两月以做筹备,如此一来,很可能与凉州牧失之交臂,于交接上产生不便,导致不必要的误会发生因此,依老夫看,不如以八百里快马加急,就近择地方官员暂代益州刺史,令其上任,方为万全之策,丞相以为然否?”
不待王敦开口,荀菘首先赞道:“太真所言极是,此事越快办理越好,拖廷不得”接着就向司马睿施礼道:“陛下可纳太真之言由益州附近调官员暂代,待益州形势稳定之后,届时再论其余”
荀菘虽是荀灌娘父亲,却不属于任何派系,他这个中书令也是双方相互妥协的结果,二王一方出任这一要职,华仙门必会反对,而华仙门派人担任,二王也不会同意荀菘所起的作用则是作为和事佬,以缓和两派之间的矛盾司马睿也暗赞温骄手段高明,但表面不见动容征询的目光又投向了王敦可王敦却对司马睿的垂询视若无睹,唇枪舌战并不是他的强项,他也不屑于口舌之争这个人信奉武力至上,否则也不会干出屯兵于石头城,以威逼司马睿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王敦向正对面的王导看了过去,王导却微一摇头略一思索王敦也明白了王导的意思,华仙门看似在朝中力量不强,却拥兵于外,假如强逼温峤庚亮赴任益州,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何况还有云峰这个不可测因素占据着大江上游既然分裂华仙门的意图已被识破,那么,先暂时放弃好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不必争于一时,如今的首要威胁则是占据了梁、益二州大部分地区的云峰,此人有如心头之患,不除寝食难安有荀菘这个和事佬出言调解王敦也乐得顺水推舟算是给他个面子,当即沉吟道:“太真所虑确是至关重要,既如此,诸位可有合适人选?”
王导寻思片刻,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司马睿,捋须道:“益州分别与广、宁、湘、梁四州接壤若由此四州征一郡守出任益州刺史,恐资历声望不足难以令益州当地士民心服口服,出于这个考虑老夫建议在此四州刺史中择出一人平迁为益州刺史”
司马睿暗叫不妙,心里开始担心起来,广州刺史为陶侃,谯王司马承为湘州刺史,宁州刺史为司马玖,甘卓则是名义上的梁州刺史其中陶侃与甘卓属华仙门派系,而华仙门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由这两个人去与云峰火拼可想而知,益州刺史只能在司马承与司马玖中择其一人出任不由得,一丝怒意涌上心头,司马睿即使再甘于做个傀儡,可泥人还有着三分火气呢,其实谁当益州刺史和他并没多大关系,他也乐于见到云峰、华仙门以及二王这三方拼个你死我活可如今,大火很有可能烧到了他的头上要知道,司马承与司马玖都是皇室宗亲,虽说手中兵少将寡,且就藩于穷乡僻壤,可蚊子再小也是肉,也算是皇室的一点力量,然而,一旦去了益州,有去无回的可能性极大正当司马睿心神不宁的时候,温峤接过话头奏道:“陛下,臣以为王司徒言之有理,谯王、士行陶侃表字与季思甘卓表字三人各自出镇一方时日尚短,不可轻易调动然而骠骑将军司马玖已坐镇宁州将近十载,宁州形势已较为安定,因此,臣请陛下下诏迁宁州刺史司马玖为益州刺史”
温峤与二王兄弟分属于不同派系,平时也有着大大小小的争斗,但有一点双方是相同的,即抑制皇权,士族分权共治天下即然必须得有人出任益州刺史,那么,就由司马氏作出牺牲好了,让司马玖去做个替死鬼,恰好还可以借云峰之手消灭一支皇室的有生力量,他也不认为云峰会拱手相让益州司马绍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孔,隐现的怒容,心里一阵刺痛传来,这个天子当的还有什么意思?朝臣联合起来制约皇室,处处受人掣肘,毫无处事权力在温峤与庚亮二人中,温峤虽官为太子中庶子,负有劝导太子之责,可多的心思还是放在了师门与士族利益上面,当皇权与士族发生冲突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抑制皇权可庚亮要好一些,司马绍能感觉到庚亮要加忠于皇室,也加同情皇室,下意识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庚亮庚亮暗叹一声,这个时候他也没法出言相助,以他一人的微薄力量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会导致温峤对他心生不满再说了,除了司马氏作出牺牲,也没加合适的人选,他只能微微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