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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又痛,几乎跌下马来。
“杜老板,你记性可不好啊,我说过,这是我们宕拓派的事,绝不容任何人插手。”说着,手中的伞一拢,收到胸前,伞尖一转,直指杜老板一行,“啪”地撑开,说来也奇,那伞上的雨珠自便似得了神力,钢钉一般齐刷刷朝杜老板他们飞去,众人跌下马来,急着走避,那雨珠忽地又化作一团水气,铺天盖地围裹了过来。纪凌但听得身边一阵惨叫,睁开眼来,那些人都不见了,地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堆半死不活的耗子,中间两只格外肥大,直翻白眼。
黎子忌走上前来,给纪凌松了绳索,纪凌拽出口中塞着的东西,厌恶地瞪着地下:“都是老鼠,好恶心。”他翻身下马,动到了背后的伤处,一阵奇痛,纪凌火又上来了:“怎么不早些过来,害我吃苦!”
黎子忌冷笑一声:“这世上真有学不乖的人,他们怎么不再剥多你一层皮?”
纪凌这才明白,黎子忌是存心看自己好戏,不到最后关头,不施援手,心下忿忿,却也无可奈何。那黎子忌将那些耗子踢到一堆,用足尖在地下画了个圈,圈中的耗子左突右奔,硬是跑不出那咫尺的地界,纪凌看了也不懂,只觉得那些耗子叫得好生凄惨。黎子忌踏住最肥大的那只恨声道:“前日小漩给你留足了余地,可惜你太不识相,今日撞到我门前,你可别怪黎某心狠!”说着,自袖中拿出道符便要做法。
“子忌!”
黎子忌听到那声音,捏着符,叹了口气,回头看,小汐一手打伞一手扶着谢清漩走了过来。
黎子忌手一摆:“小漩,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心软,不忍心灭了这些东西,可他们几百年道行都废了,留着这条贱命也没意思,再者我们带着这东西上路本就不易,若是漏了风声更是麻烦,不如斩草除根,图个干净。”
谢清漩也不说话,摸索着握住他的手,攥住那道符,黎子忌挣了挣,谢清漩就不松手,眼看着那两人十指纠结,默默无语,倒似含情,纪凌气得别过脸去,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恨自己,又恨他们,一时间也搅不明白了。
“好吧,”黎子忌到底扭不过谢清漩,松开了那道符,他叹息一声,垂下眼帘:“小漩,你又何苦。”
“怎么说都是条命。”
“你啊——养痈为患。”黎子忌抬头狠狠瞪了纪凌一眼,说罢拂袖而去。
雨淋久了,倒也不觉得冷了,纪凌看着小汐做法消去了那个圈儿,耗子没了命地四散奔逃,转眼没入田间没了踪影。再看一边的谢清漩,眼睛空蒙蒙地望着前头,既没欣喜,也没悲悯,忽然想到昨夜他说的“便是只狗,一只蚂蚁,我也不忍看它受苦”,心下一阵惶惑,自己在这人眼中恐怕也就是蝼蚁蛇鼠之流,这人心再软,只怕也是冷的。
进到屋里,四个人身上都湿了,婆子拿过手巾给他们擦拭,纪凌嫌那巾子破旧,背过身子,没去接,忽听身后的婆子念了声“阿弥佗佛”,不等他回过神来,婆子一把将他按坐在长凳上,执了灯去照他的伤处。老头也凑过来看,半晌点了点头:“不妨事,皮肉伤。王爷,此地荒村野岭的,一没大夫,二没药,老儿帮你粗粗包扎一下可好?”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纪凌挑三拣四了,老头拿起刚才那条手巾就要给他包扎,婆子心细,按住了他,进到里屋,过了一会儿拿了件簇新的棉布白褂出来,拿剪子裁作三寸来宽的布条递到老儿手中。
纪凌心头一动,偷偷地往老头身上瞥去,老头那身衣衫看着还干净,却是补丁摞着补丁,看样子这个穷家统共也没几件新衣裳。纪凌自幼长在锦绣堆里,什么样的绫罗绸缎没有见过,十六岁那年为跟一班子弟们斗富,一夜间命家奴连撕了五十多匹苏绸,裂帛声中,浅斟低唱,谈笑自若,可眼下,这普普通通一段白布却怎么看怎么心惊。
老头帮纪凌宽下上衣,屋里的人,除了纪凌、谢清漩两个,都低呼了一声。灯影下,纪凌自脖子以下,手掌以上到处都是紫藤花纹,那花色艳形妖,活灵活现,仿佛真有一树紫藤勾肩搂背将纪凌缠了个遍。
黎子忌抢上一步,抬起纪凌的下颚:“这花怎么来的?前夜还不曾见?”
纪凌拍掉他的手,冷笑一声:“我还想问呢!你帮我缝过那个生不如死、伤筋动骨才有的,现在倒来装蒜?!”
谢清漩拉过小汐问:“怎么了?”
小汐低低地告诉他,纪凌身上现出紫藤来了,谢清漩脸霎时白了,半晌幽幽地叹出口气来。黎子忌恨恨地瞪了纪凌一眼,扭过头,换了和悦的神情,跟老头说:“烦劳主人了。”
老头这才定了心神,轻轻地替纪凌拭去血渍,细细包裹起来。
老头这边忙碌得紧,那一边黎子忌将谢清漩拉进了里屋,沉吟了一会儿道:“妖藤已经现了形,眼下这东西还糊涂着,不会操控法力,可再这么耽搁下去,妖气积聚,哪天他再明白过来,只怕是要糟。”
谢清漩点了点头:“子忌,你给我句实话,你可摸得出他的根底?”
黎子忌摇了摇头:“这东西妖气日重,远比我起先想的厉害,这世上能探出他深浅的恐怕只有子春了。”
谢清漩靠在墙上,微微闭了眼,天光黯淡,那清俊的容颜越发没了棱角,说不出的温润柔和,黎子忌望在眼里,不觉也有些恍惚。
“子忌,连累你和小汐了…”
“小漩。”黎子忌正要出言阻止,谢清漩轻轻摇头:“这次的事全因我而起,是我自不量力,逆天行事,师父当年叮嘱过,若是遇了那个魔星,一字曰“避”,一字曰“忍”,万万不得动念去降他,可笑我到底还是没沉住气,惹得魔星出世,引火烧身。”
“什么狗屁命理!”黎子忌恨得咬牙:“少听子春胡掰,那东西嚣张跋扈,你还任他欺负不成?要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东西早晚祸国殃民,你这是替天行道。”
“你太会宽慰人了。”谢清漩听了就笑,他平日里神情寡淡,偏偏笑起来,右颊牵出个笑靥,暗地看了竟有几分动人。黎子忌似乎想去抚他的脸颊,手伸到半空,蓦地停住。
谢清漩听他没了动静,问了声:“子忌?”
黎子忌这才清了清喉咙:“此地到宕拓岭,若一路无事,也不过是三五天的路程。料那东西翻不出大的花样,万一有什么异动,还有你我二人在。小漩…你放心,再怎么着,我保小汐无事。”
“子忌…”谢清漩正要说什么,忽听得外头炸雷般一声巨响!
黎子忌冲到门边,朝堂屋里一看,不由惊呼一声。谢清漩跌跌撞撞地摸过来,攀着他的背问:“怎么了?”
黎子忌叫了声“小汐…”拔脚就走。谢清漩刹时脸都白了,脚下一个趔趄,跌在地上,他顾不得起身,一边喊着“小汐”一边往前摸去,双掌所及,一片狼籍,碎砖破瓦,触手生疼,忽地胳膊撞到一团灼热的东西,袖子“嗤嗤”起了火。黎子忌赶忙回头过来,三下两下踩灭了火苗,把他从地下扶起,谢清漩一把捉住他的手,哑着嗓子问:“小汐怎么了?”
黎子忌叹了口气:“你别担心,她震伤了头,昏过去了。”说着把昏迷的小汐抱了过来,谢清漩接过小汐,将她揽入怀中,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孔,小汐的鬓脚边又湿又粘,显是出了血,再探鼻息,总算是均匀平稳,谢清漩这才慢慢出了口气。
“子忌,到底怎么了?”
黎子忌环顾四周,秀眉紧蹙:“有人炸了屋子,那东西不见了。”
谢清漩闻言用指尖自地下捻起一簇尘土,嗅了嗅:“硫磺、硝石…,是雷焰派!”
听到那三个字,纪凌眉头锁得更紧,半晌叹了口气:“我看也是。”
“哥”随着一声低低的呻楚,怀中的人动了动,谢清漩赶忙抱紧了小汐:“别怕,我在。”
黎子忌俯下身子,柔声问:“怎么样?”
“雷焰派的人…冲进来,公公、婆婆,还有纪凌都给收走了,还好婆婆推开了我…不然我也…”说着小汐嘴一瘪,哭了出来。
谢清漩伸出手来,攥住黎子忌的衣裳:“子忌,追上去!雷焰派最爱捉炼丹,若是迟慢,主人家凶险了。”
黎子忌点了点头,看着小汐:“你可撑得住?”
小汐握住谢清漩的手,淡淡一笑:“我跟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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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子忌抱着小汐,肩上搭着谢清漩的手,三个人走出农舍,雨密密层层地落了下来,等走到马车边,黎子忌和谢清漩都被浇了个透,幸而黎子忌把自个儿的袍子脱下来,披在小汐身上,那丫头总算没被淋到。
到得锦车前,纪凌先把小汐抱到里头安顿好了,又把谢清漩扶了进去,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抖开锦囊,两个黑色的纸人落在手中,他拈起一个吹了口气,那纸人忽忽悠悠飘到空中,翻腾几下,落地化作一条大汉,正是车夫的模样。黎子忌抓过车夫的手,拿折扇在他掌心划了“雷焰门”三个字,转身回到车中。那车夫翻身上马,手中的鞭子一甩,清响震天,只见锦车似箭一般飞出院门,沿着崎岖的小道,转眼没入雨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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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纪凌,适才眼瞅着黎子忌鬼鬼祟祟把谢清漩拖进里屋,他心里正不舒服着,背后忽地就是一个炸雷,紧接着眼前一抹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再缓过来,纪凌只觉得周身上下火烧火燎的疼,刚才背上的伤跟这一比,真叫小巫见大巫。他呲牙咧嘴地睁开眼一看,四周灰蒙蒙的,前头隐隐伏着两堆东西,似是人形。纪凌挣扎着爬起身,这才觉得脚下的地面光洁润滑,软柔无比,倒似上好的锦缎上一般,踩在脚下飘飘忽忽,站也站不实。好容易挨到那两堆东西面前,纪凌趴下头来,细细打量,发现竟是那老头跟婆子,那两人身上也全是烧伤,焦黑的衣衫间露出肉来,怵目惊心,纪凌抓起老头摇了摇,老头哼了一声,又没动静了,他抡开巴掌,正正反反给了老头两下,老头脖子里咕噜了一下,居然醒了。
纪凌大喜,晃着他问:“这是哪?出什么事了?”
老头给他摇得眼前金星乱冒,拼死按着他的手,半天才透过口气来。纪凌知道自己攥得太狠了,总算松了手,老头“咚”地栽到地下,头一歪,刚好看到婆子,立时变了脸色,挣扎着朝婆子爬了过去。
那地软趴趴的,本来就不好走,老头手足并用,样子丑到滑稽,纪凌有心要笑,但看他一脸惊惶,不知怎么地倒也笑不出来。眼看着老头爬到婆子身边,颤颤巍巍把她扶了起来,忽地手一抖,“哇”地一声,竟放声哭了出来。
纪凌心中也是一抽,赶忙爬过去看,也瞧不出什么古怪,他伸手将婆子翻了个个儿,顿时骇得往后一跌,那婆子粘着地的半边身子早烂成了一滩水,直露出森森白骨来!
纪凌指了婆子半天才说出话来:“死了?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鬼么,还会再死?!”
老头把婆子拥到怀里,枯骨贴着他皱皴皴的皮肤更是吓人,他却浑然未觉,一个劲地把她往怀里搂,奈何老头生来矮小,也不比婆子高多少,怎么抱都抱不全,婆子拖在地下的两条腿转眼就烂开了,眼瞅着那人越烂越快,除了老头窝在怀里的那堆,沾着地的部分全成了嶙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