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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所留下,而那个人据说曾经在这个地方照顾他许久,是他一直以来都带在身边的人。
「百里七……」兰罄嗤笑一声。
他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将那个人带在身边。他们之间明明就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照理说他应该恨不得他死才对,怎么可能和他安然相处。
手一反转,碎了那块人皮面具。兰罄走出耳房。
只是走着走着,他却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着自己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
那个地方空空旷旷的,什么也看不到。
兰罄感觉胸口似乎生出一种孤寂的感觉,而他却不知道,那是为何而生。
过午的时候兰罄在茶楼喝茶,觉得旁桌正在吃面的那人有些面熟,而后伸手一抓,那人随即一反抗,打到最后才记起来原来竟是海捕文书上头列的头号江洋大盗,横行西南几县抢劫官银的无影神猿孙老六。
兰罄轻而易举便擒住孙老六,而后将他押回衙门。
兰罄不在归义县的这段期间,听说小贼多了起来,牢房几乎都要满了。他将孙老六带到最里端的牢房要锁,而后看见尽头那隔间栅栏被打破一个大洞,两间变成一间的牢房时,脑中突然如同针刺,狠狠地扎了他一下。
兰罄皱了皱眉。
李忠这时恰巧也来牢房里拘人犯出去让施问审问,他一瞧见兰罄,便开口叫了一声:「小头儿。」
兰罄淡淡地应了声,也没想理会李忠。他只是觉得头疼得厉害,似乎有什么在眼前闪过,但那快得让他捉不住,一下子便消失了。
李忠把犯人关入牢房后,错过兰罄身边时,因为想起小七,所以多看了兰罄一眼。
李忠那眼神里有着埋怨,因为知道小七和兰罄在青州发生过什么事,也知道小七一直以来为兰罄付出多少心思,男子与男子相恋本是大忌,可小七为了兰罄却什么都不顾,明明什么都给了兰罄,又一心一意为着他想,最后落得这般下场,李忠真是为他辛酸。
兰罄瞥见李忠瞧着他的眼神,轻轻说道:「你再这样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兰罄声音轻柔,脸上还带着笑,但李忠却觉得这人说的是真的,要他胆敢再多看一眼,下一刻他的眼珠子绝对会离开自己的眼眶,落入兰罄手中。
李忠赶紧将视线收回来,低着头闷闷走了,边走还边说:「我真为小七不值。」
兰罄眉头一皱,五指成爪本想朝李忠背后抓去,照他的力道,那一抓,绝对能穿透这人背部,把他的心给掏出来。
然而旁边几名狱卒的动作却转移了兰罄的注意力,他愣了一下,看着两个从他身边走过的狱卒喊着:「小头儿让让!」而后将一个半人高的浴盆从方才那个栅栏破了个洞的牢房抬出来。
狱卒喃喃念道:「牢房都满了,最后这两间还是清一清好关接下来的人吧……」接着又对兰罄说:「啊,小头儿,你的被子还在里面没拿回去,刚好你也来了,就一起拿回去吧!我们还得忙其他事,就不帮你送回内衙了!」
兰罄又愣了好一下。「为什么我的被子会在牢房里面?」他问。
狱卒表情奇怪地说:「就是前些日子驿站血案那件案子啊,你被栽赃,施大人以为你杀了人,便将你给关进来了。」
「……」兰罄真的不记得了。
他走进牢房里面,拿起被褥的一角,愣愣地看着。
而后突然脑袋里头又有什么刺了一下,痛得几乎令他睁不开眼,而后他耳边响起了谁的声音,那声音说着:
「我可没有喜欢过施大人……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他随着声音转过头去,见着的是一张红通通的脸,和那人俊朗脸上发窘的神情。
「什么?」他听见自己说着。
而后那人再说:「……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兰罄愣愣地捉着被褥那角,眼前情景历历在目,他在想着……啊……原来我忘掉的事情是这个……
「陈小鸡……你喜欢施小黑?」他听见自己问。自己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愉快。
「……是。」他听见那人的回答。那人的回答,羞怯中带着笃定。
「真的真的喜欢施小黑?」
「……是。」
「到口的肉我是绝对不会松口的,陈小鸡,你敢开口说一个『不』字看看……」
「我的……我的……小七……你是我的……」
情景在眼前变换,那日牢中一字一句的承诺、深已入骨的情感,慢慢地从骨血之中满溢了出来,情绪之强烈、感情之深浓,叫兰罄一下子无法承受,整颗心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抓住了一样,让他跌坐在床头,无法自已。
然后……然后他听见自己愤怒的声音说着:「那你呢?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宝贝小心肝?爹看见我都眼泛泪光了,但你却没有!」
那声音虽是愤恨,听起来却像是孩子在撒娇一般。
兰罄不敢相信自己曾经说过那样的话,而且还是对着小七。
最后他扯着小七的脸颊,将他的脸往两边拉开,小七被他弄得眼里泛出了泪花,他才满意地说:「好了,现在我也是你的宝贝小心肝了……」
我也是你的宝贝小心肝了……
他见着小七脸上的笑,竟是纵容的、是无奈的……
「百里七——」太多痛苦与甜蜜的情绪翻涌袭来,一击接着一击,打得兰罄措手不及。
头痛欲裂的巨大痛楚让兰罄猛地嘶声怒吼了出来。
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半年多前在破庙里的相逢,之后几个月的悉心照料,每个月月圆他的急切,被喊作陈小鸡后他的莫可奈何,从来不曾离他而去的视线,一心一意为他而想的心思……
明明就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明明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不许离开他的,为什么他在京城说要离去,而且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时,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放手让他走远?
他明知道他只是忘了还没想起来,为何却是那么容易便让他离开!
时光转换,多年以前那场异变的场景又重回到了兰罄的脑海里。
那年他利用了他,烟花盛开之夜一跃跃下墙头,逃离了令人作恶的皇城,把他留在了高墙深瓦后头。
后来师父来接他了,他心有不安,于是让师父去皇城之中探一探,看看他死了没。
最后,师父带回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腰以下血淋淋的赵小春,一个是脸被划得面目全非的他……
那样的情景,叫他惊骇。
他震惊得喊不出声,不明白他为何会被那样对待。
后来他才明白,他害了他,让他代他受过……
可是那人就是傻啊……都受过那样的亏了,却还以为自己欠他什么,这些年来面对他时总是低着头……而当年所受的伤,连提也未曾提过……
兰罄在京城之时只记得那人叫百里七,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却忘了自己打那年起便决定,这个被他师父所收养、改了名的人,不再是皇城里那个人的儿子。
他为他死过一次,自那之后,便是他的师弟,他所认许的一个人了。
他待他的心,他想起来了。
他对他的好,他也记起来了。
「啊啊啊啊——」剧烈的头痛让兰罄嘶吼出声。
他的声音引来狱卒们的注意,牢内狱卒纷纷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小头儿你不要紧吧!」
「是不是又犯病了啊!」有人慌张地说道。
「那可糟了,小七哥现下人不在这里啊,怎么办怎么办!」
「去找金忠豹国哥,拿迷药、拿迷药!」
「找施大人跟南先生!找他们才对!」
狱卒们乱成一团,慌得抖手抖脚,连要先出牢房才能找人来这事都忘了,只是在栅栏外头绕着彼此原地跑来跑去。
兰罄愤怒得一拳打上牢房墙壁,可怕的是只一拳而已,那土墙竟在之后传来「砰砰砰砰」的连声巨响,而后便在狱卒们震惊惶恐的目光底下,墙裂了、碎了、倒了、塌了……
冷风咻咻地从外头灌了进来,兰罄一双凤眸化得血红。
难以宣泄的情感积在胸口,几乎要让胸口涨裂开来。他仰头朝天狂啸,愤怒地吼道:「陈小鸡,你居然胆敢一声不响地离开我——要是让我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所有人见到这般恐怖的景象,都给吓得几乎傻了。
第十九章
一叶正在天香楼里算账,算盘打得是劈里啪啦响,账册上的数字也越加越大。
十八省的天香楼远近驰名,卖的皆是天下第一香,口味皆为天下第一绝,上至王宫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来过天香楼的,没人不会被这楼里的珍馐美味所吸引。
一叶算盘打到一半,心里想起小七。那小子回来了之后成天都是一副死样子,叫人担心得不得了。他心里盘算是不是直接跟宴浮华要人来算了,小七放在外头老让人欺负,想着想着,都心疼了起来。
这时,外头传来了些喧哗声。
一叶帐也看得累了了,便开门打算到楼下看看,顺便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天香楼掌柜的急急走上楼来,一叶遂道:「楼下怎么这么吵!」
掌柜的见着一叶,便喘着气说道:「二当家的楼下来了个客人,那客人不寻常,才一进来,连坐都没坐下,咱整座楼就都乱了。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哦?」一叶皱了皱眉头。「怎么个不寻常法?」
掌柜的才要说,楼下就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一叶探头下去,只见楼下有个身穿乌衣的青年,随手便将个是他两倍重的壮汉提了起来,往门外摔出去,接着又有个男子扑向他,而后那人也被摔到墙上,一整个惨不忍睹。
一叶一见,当下便认定这个乌衣青年是来闹事的,他冷哼一声,手中描金翠玉扇一展,便踏着沉稳的步伐,一派风度翩翩地走了下去,边走边说道:
「到底是哪路的英雄好汉,竟敢来天香楼闹事?你不知道咱这天香楼前头有官府罩着、后头有铁剑门撑腰,而且除这两者以外,天香楼的主子、玉叶公子我──也不是好惹的吗?」
一叶话才说完,底下那乌衣青年一抬起头往他看来,一叶整个人就愣了。
眼前这金冠束发,乌衣在身的青年有着一张美艳绝伦的脸蛋,眸如点漆、眉若远山,尤其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邪气中透露一抹天真憨然,让人看了就心猿意马,直想往前扑去。
一叶看得口水直淌三千里。「美、美人啊──」
兰罄挑了挑眉,说道:「你叫谁美人?」
「自然是你!」一叶答得迅速。
「找死。」兰罄嘴角掀起轻轻的笑,手中那绽着森冷寒光的粉末闪了闪,便要往一叶身上洒去。
就在同时,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而后一阵声音喊着:「这是怎么了,怎么外头倒着个人?」
那人入内后见着纷乱的大厅和四散的桌椅碎屑,惊讶地又喊:「到底怎么回